第三十二章 破烂 作者:萍踪秀影 古言 徐掌柜的上前一看,原来是早晨刚从钱府后院拉回来的破烂书画,准备拆散了用那托纸及画轴做些赝品伪作来的。 “姑娘若是有兴趣,不妨看看?”他见周思敏感兴趣,不由便忽悠道:“這一堆书画原也是一批贵重的老物件,却不小心被原主人家那不懂事的儿子给撕了個粉碎。姑娘若能买去,找個装裱的老师傅复原出来,也算是捡了漏了。” 捡漏? 周思敏不由轻笑:“既然如此,那掌柜的如何就舍得卖给我了呢?” 她借着夏日明亮的光线粗粗看了一下那一箱子的残破书画,心中惋惜而又欣喜。這徐掌柜的說的還真是实话,這一大箱子的书画若是能装裱出来,绝对是她捡了漏了。 可对方会這么轻易就让出来嗎? 出乎周思敏的意料,徐掌柜的摇头轻叹道:“我只是個做掌柜的,客人要买我還能强留不成?這一箱的好东西啊,我要是手裡当真有银子,自然会立刻就买下来的。” 一副极为心痛无奈的模样。 但其实心中却觉得十分可笑。都說无商不奸,不是他不想留下,而是他早早就看過了,這一箱子书画被毁的面目全非,除了原先装裱的天地头转轴還算完整,余下便只剩下一大箱子的碎纸片搅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哪幅是哪幅。 只怕是京都的潘大师再生,见到這般景象也是爱莫能助! 因此他只好忽悠起眼前這個似乎不怎么懂行的愚蠢丫头,以期对方能做一回冤大头,帮他将這批垃圾给处理出去。 周思敏自然不信他說的话,但是她不在乎,而是直接了当的說道:“那你直接开個价吧。贵了我也不要,合适的话,我們直接拉走。” 她原本倒是和那徐掌柜的想的一样,想要来這至宝斋看看对方喜好收藏哪一类书画,她好回去作一些伪作来坑一坑对方。然而那毕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违她本心不說,便是对她前世的师傅,也是极大的不尊重了。 后来看到挂在墙上的四幅字画后,原本的计划便弃之不用了。只想着拿着這個把柄给对方予以重创。 只是那样一来,朝廷上文坛裡必又会刮起一阵腥风血雨,到时难免会牵连无辜,平白折了自己的福运。 可当她看到這一箱子残破的书画后,才恍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到出奇,竟可以在不惊动朝廷的情况下,和钱家人平和的将事情解决了。 徐掌柜的犹豫了片刻,心裡快速算计着对方能够承受的底线是多少。他怕說高了对方便真的不买了,却又不甘心說低了沒赚到最大的利润。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周思敏脸上的神色,见对方不急不躁,年纪又小,不由便伸出五個手指,试探着问道:“五十两?” 五十两! 周思敏心中震惊不已,脸上却波澜不惊什么异色都沒有露出来。她甚至皱了一下眉头,详装犹豫的仔细看了看那箱子,良久之后才又道:“五十两的话,這箱子我也要一并带走的。” 徐掌柜的眼睛微微眯起,对方果然還是有几分眼力的。這老旧的木箱虽說不算什么贵重之物,却难得年代久远,装饰精致,若是单卖起码也有十两银子的赚头。 “你要是不愿意,那便算了。”周思敏见对方沉默了,便又不轻不重的加了一句:“我主要也是看重了這個箱子才准备买下的。至于裡面的破烂书籍,拿回去也不過是請人试试而已……” 箱子她一定要拿走,因为上面的花纹印记和摆在她房间裡的冰鉴上的花纹印记一模一样,让她几乎就可以肯定,這一箱子东西原本就出自郁家。 至于裡面的东西是不是郁家的,她得在修复好之后对了嫁妆单子才知道。 徐掌柜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自然就爽快的答应下来。 芍药跟在周思敏身后一言不发,却也不时将目光老往那箱子上的花纹处瞄。她想小姐对郁家一定是有感情的,不然为何這一箱子的书画都给毁烂了,对方却還一定要花大价钱买下来? “那就麻烦掌柜的一会儿给我把东西搬到马车上了。”周思敏让芍药付了银子,客气的說道。 徐掌柜自然满口应下。 周思敏便又在裡面选了几只笔刷,几大张发黄泛旧的厚纸以及一些叫人看着就觉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芍药也不敢多问,只利索付了银子才跟着周思敏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 回到马车裡头后,周思敏不住把玩着手裡的一把匕首,将刀鞘合起又拔开,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便不由轻声喟叹:“真是好东西……可惜可惜……” 她說的可惜指得是刀鞘上被挖掉的宝石。 “所以宝贝到了不懂行的人手裡,便只能等着被**作践了。”周思敏轻轻抚摸着那些空掉的地方自言自语的說道:“可若你不是变成了這副模样,又如何能便宜了我呢?” 所以這世界无论是人還是物,都各自有各自的机缘吧。 她在這边感慨自己捡了便宜,卖了這批东西的徐掌柜也喜不自胜的登上了钱府的马车,准备去给自己的主子盘一盘上個月的账本。 钱家在安溪买的宅子位于城东,离府衙紧紧一條街的距离。马车在钱家宅院的后门停下,徐掌柜抱着账本独自下了马车,然后再由守门的小厮带着去了花厅。 他被安排在花厅外的耳房等了许久,直到有個丫鬟进来叫他了,他才急忙起身往花厅内走去。 此处花厅位于临水的露台上,三面环水,前方几扇大门都开着,视野十分开阔。钱夫人身边站着的丫鬟婆子七七八八不下十几人,见到徐掌柜的便也沒设屏风,只让他远远的站在门口,钱夫人问一句,他就答上一句。 他原本就谨慎,做账又细致,钱夫人也不過是随便问了一下上月的利润便叫身边的丫鬟将那本账册收下了。 “前几天我让人给你送去的那箱子书画,你可看過了?” 她指的是被钱如云撕碎的东西。虽然周思文赔礼又道歉了,但是始终消不掉自家女儿心中那点怒气。趁她不注意,竟将那几箱子的东西全都毁了。 金银玩物倒還好,只不過略有些磕碰罢了,稍微修补之后還可再用。然而那两箱子的书画,却大多被毁了個彻底。 又恰逢前几日新任的府学走马上任落职安溪,听自家老爷的口气那人竟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他原本正愁送那些個金银俗气,便有意将周思文送来的两厢书画给那府学送去。一听云儿将那些东西全给毁了,他立刻大发雷霆,甚至要对云儿动用家法。 云儿是她的命,她怎么能看着老爷对云儿下手。幸好云儿還不算昏了头,又向来聪慧,让她从那两箱裡捡出了一些破损不算严重的交给了老爷,告知他這般送去反而更能让府学大人接受。 “读书人都有些迂腐,你送那些装裱精美的书画,他反倒故作清廉的不肯收下。這些都是残卷破书,他若是不收你便威胁他给扔了。府学大人若真是個爱惜古籍的读书人,必然舍不得你這样处理的。” 她记得云儿当时是這样說的吧。虽然是急智,却也打动了老爷。 并且事情最终也是成了的。 只留下那一箱子再也修不好的破烂,她才叫人给徐掌柜的拖過去,看看对方有什么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