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舊債

作者:深海先生
我精神一振,有過路車?或許能遇到認路的人捎我一程去那赦部落。等了一會,果然我便看見一輛灰色吉普車正快速駛來,忙朝它揮舞雙手,大聲呼喊:“喂——”

  灰吉普上的人顯然看見了我,放緩速度,在我面前停了下來。車蓋頂上捆着帳篷等露營裝備——或許是來自駕遊的驢友。我看向擋風玻璃,但雪天的反光太強,看不清裏面人的模樣。

  見這車雖然停了下來,卻既不下搖車窗,也不打開車門,甚至連招呼都不打,我猜測對方大概是有所提防,怕遇到的是歹徒,便解開了衣袍,讓對方看清自己身上沒藏武器。

  “我是來這兒旅遊的,不小心迷路了,方便捎我一程嗎?”

  灰吉普依然靜靜停在那兒,車窗沒搖下,車門沒打開,車燈倒是一直明晃晃的照着我,彷彿裏面的人在仔細審視我。

  不安之感從我的每個毛孔裏鑽了出來。我當然不是歹徒……但如果對方不是好人呢?我穿着件價值不菲的衣服,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嶺,又沒帶防身武器,還讓對方知道了……

  我應該,不至於這麼倒黴吧?

  這麼想着,我卻下意識地朝林間一步一步退去,這時,灰吉普的車門突然打開來,跳下一個穿着黃色衝鋒衣與防風帽的高大男人,與此同時,車裏傳出一陣搏鬥般的騷動與一道聲嘶力竭的吼叫:“秦染阿郎,快跑!他們是壞人,啊唔!”

  我大喫一驚——那怎麼好像是……塞邦的聲音?

  見黃衣男人迎面逼近,我拾起一塊石頭朝他狠狠砸去,被他敏捷地閃身避過,並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突然衝到我的面前,我整個人被猝不及防地撞得倒飛出去,重重摔進了雪裏。

  肋骨劇痛,眼冒金星,我還沒來得及撐起身,就被黃衣男人屈膝壓制住了,雙臂也被按在身體兩側。“嗖”一聲,一道黑影貼着我的耳際重重嵌入距離我太陽穴不過一釐的雪地裏。

  那是一根箭。

  “你們是什麼人?搶劫的?”我牙關打顫,盯着上方黃衣男人被防風面罩和護目鏡遮住的臉。他沒答話,把我的雙手拉到頭頂用繩索縛死,戴着手套的手伸進我的衣服裏,在我的周身上下摸索了一番,似乎確認了我身上真的沒武器才抽出手。我打着哆嗦,死盯着他,彷彿覺得我這副表情有趣似的,黃衣男人歪了歪頭,突然一把掐住了我的下巴,笑了一聲。

  我暗暗磨牙,這劫匪跟這調戲我呢?我看着像姑娘嗎?

  “一個男的,長得跟狐狸一樣,不過,比照片上好看。”

  聽見他這一句,我頓時愣住了。

  “照片,什麼照片?你們認識我?”

  “喂,古曼哥,你在那幹嘛呢?打野炮啊?”

  “去你媽的。”黃衣男人笑着迴應了同夥,拔起腳旁那根箭,將我從地上拖拽起來,朝那輛灰吉普走去。

  一個穿着紅色衝鋒衣的男人半蹲在車架上,沒戴護目鏡,露出了眼睛的部分,看着還是個少年,只是眉骨生得很低,陰影遮眼,眼角還有道疤痕,顯得戾氣頗重,跟豹子似的。

  我被推進後車廂裏,只見裏邊椅子被拆了,留出了一個足可容納四人的空間,堆放着亂七八糟的雜物,塞邦被五花大綁地蜷縮在雜物中間,俊俏年少的臉上有好幾處淤青,衣服都給扯破了,顯然吃了不少苦頭。

  一看見我,他便唔唔叫起來,瞪大了眼睛。

  “塞邦!”我撲過去捧住他的頭,朝擠進來的黃衣男人怒目而視,“對孩子下這麼重的手,你們還是人嗎?”

  “誰讓他不聽話呢,明明是這一帶的山民,出來採蘑菇不知道回去的路,誰信呢?乖乖帶路不就好了?”黃衣男人把防風眼鏡摘了下來,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眼神很是銳利。

  “帶路?”我皺起眉,這夥人難道是在找那赦人部落?

  他們是幹什麼的?想去那赦部落做什麼?

  聽他們提到照片……居然還是認識我的……

  我心裏疑惑重重,他卻並不接話,只是掏出了手機。

  “喂,老闆,你要找的人我們找着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半路上,他跟個兔子似的自己撞上來,你說巧不巧?”

  “人沒事,好着呢。”黃衣男人說着,突然一把捏住我的臉,拇指在我破損滲血的嘴角颳了一下,我狠狠咬住他的手,他嘶了一聲,揚手想扇我,卻又顧忌什麼,硬生生忍住了。

  “保證,保證,您來之前我絕不動他。”

  掛了電話,他盯着我:“鬆開。不然我揍這小子。”

  我磨了磨牙,鬆開嘴,把喫到的他手上的塵土呸了出去。

  “找男的給兒子做冥配,真是稀罕事。哎,你是上面那個,還是下面那個?”另一個聲音插進來,是那個紅衣少年在說話。

  我盯着他們,沒答話,心裏悚然。聽剛纔的對話,是他們背後的“老闆”要找我,居然連我的性取向都知道……可見是做過一番調查的。做冥配又是什麼意思?什麼兒子?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思考了一番我過去是不是和誰結了恩怨,卻也毫無頭緒。

  “你們是衝我來的,對吧?不管你們的目的是什麼,都應該跟這孩子無關,你們把他放了,你們想要怎麼樣,我都配合。”“抱歉啊,找你只是咱們其中一個任務。”黃衣男人笑了笑,瞥了眼塞邦,“這小子可是我們的導航,放不得。”

  “你們……是在找他們的寨子嗎?”我基本肯定了心下的猜測,看了一眼塞邦,又看向這倆人。

  黃衣男人不置可否,擡手把防風面罩也摘了下來。我心一沉,下意識地垂下眼皮不敢看他的臉,卻又想起他剛纔那通電話。

  ——那個“大老闆”要我安然無恙,他不敢滅我的口。

  我擡起眼皮,一張骨骼硬朗的臉映入眼簾。

  這個叫古曼哥的男人古銅膚色,面部蓄着絡腮鬍,五官鮮明,眉目很深,像是混着東南亞那邊的血統,頭髮在頭頂盤了個髻,一根木簪從中穿過,脖子上戴着一串佛珠,結合他帶着一種古怪而夾生的口音,我直覺,他不是從江城來的。

  見我打量着他,他倒也毫不在意,掏了打火機出來,“啪嗒”,點了根菸,自己卻沒抽,夾着遞到了我面前。

  我稍一猶豫,咬住了菸蒂。

  這人對我還算客氣,我沒必要自找苦頭。

  黃衣男人給點了火,我吸了一口,叼着煙,慢悠悠道:“你們把這孩子放了,我知道怎麼去他們的寨子,我可以帶路。”

  “唔!”塞邦發出抗議。

  “嗤——”旁邊那紅衣少年語氣嘲諷,“說謊不打草稿啊你,剛纔還說迷路呢,你一個城裏來的,要知道路,哪會跟個兔子似的,看見咱們的車就自投羅網來啊?”

  這謊話漏洞確實大了點。我抿緊磕破的脣,無話可說。

  說誰是兔子呢……

  叫古曼哥的黃衣男人沒再和我說話,一支菸抽完,關上後車廂的門,回到了駕駛座上,掉轉車頭,往他們來時的方向開去。

  紅衣少年則抱着胳膊,靠在我對面閉目養神起來。

  我心裏不安到了極點,忍不住踢了踢他的腳:“喂,小孩,你能不能先給我透露點消息,你們那個老闆,到底爲什麼找我?你們該不會是從我出城起,就一直跟蹤着我吧?”

  “叫誰小孩呢?”紅衣少年睜開眼,惡狠狠地瞪着我,眼角的疤顯得更爲猙獰。

  “行。”我點了點頭,“哥,我叫你哥,行嗎?”

  他盯着我,揚起眉梢,面罩下的嘴脣似乎彎了起來,眼底透出一絲戲謔:“等見了大老闆,你就會知道我們找你幹嘛了,心急個什麼?剛纔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

  我翻了個白眼,不想理會他。

  拿別人的性取向取樂,這小子實在惡劣得很。

  “你長得挺秀氣的,是下面那個吧?”

  “我有完沒完……”我忍不住了,擡腿要踢他,被這混賬小子搶先壓住了膝蓋,腿骨被壓得生疼,疼得我悶哼出聲。

  “阿塔!”前邊傳來那黃衣男人的聲音,“拿老闆的人尋開心,你是活膩歪了?”

  “咿,這是什麼?”他攥住我的腳踝,撩起褲管。

  一眼看見自己的腳踝上有什麼,我不禁睜大了眼。

  ——我的一雙腳踝上,赫然栓着一對樹藤結成的環。

  乍一看,跟腳鐐似的。

  這是……難道是吞赦那林留給我的?算是臨別贈禮嗎?

  送男人一對腳鐲,夠特別的……還很曖昧。

  幹嘛把我甩公路邊又送這玩意?

  我心裏困惑,只覺這吞赦那林真是個難以捉摸的性子。一擡眼,那紅衣少年盯着我的腳鐲,眼神就跟見了鬼似的,一把將自己的袖子捋起來,抓住了我的腳踝。

  “你幹什麼?”我被他一驚,想縮回腳,膝蓋卻被他壓得動彈不得。一眼瞧見他手臂上紋着蝌蚪一般類似泰文的黑色字符與一條蛇,我一愣,又見他懷裏取了兩張黃色的菱形紙片,,吐了口血沫,啪地一聲,像是貼符一樣拍在了我的腳鐲上,我傻眼了,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你有毛病吧…”

  我話未說完,“呼”地一聲,兩張符竟無火自燃,駭得我大叫起來,但還沒感到皮膚被灼到,兩張符便燃成了一堆灰燼。但樹藤結成的腳鐲倒是一點也沒有被燒焦,好端端的。

  “你這對腳鐲是哪裏弄來的?”叫阿塔的紅衣小子擡起頭來,盯着我,他眼角的疤慢慢裂開了,滲出一線血跡。

  “你…眼角流血了。”我提醒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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