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羈絆
買了杯冰椰汁,我喝了一大口,不一會兒,就有了想上廁所的感覺。
環顧四周,看到了小酒吧,我道:“吞赦那林,我想…方便。”
到了酒吧前,他倒是鬆了手:“去吧。”
居然大發慈悲肯放我單獨行動了?
難道是我剛纔那招把他哄高興了?我心裏一跳,逃跑的算盤又偷偷打起來。方便完,摸到二樓靠步行街的包間裏往下看,卻發現吞赦那林不在門口,還沒回來。
他去哪了?
我心頭一跳,想起上次我喂他喫完蒸糕後,他轉身就吐了,然後也是離開了一會,說是去喫東西,難道這次也是…去覓食了?
——這可是逃跑的絕佳機會。
不敢耽擱片刻,我立刻從酒吧後門出去,鑽進了步行街的一條岔路,憑着印象左拐右穿,沒一會,就望見了那座金碧輝煌的城隍廟。
廟內雖然平常香火鼎盛,但現在已入夜,也不是旺季,上香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進了主殿,一尊慈眉善目的救苦爺像便映入眼簾。
救苦爺啊,可救救我吧!我雙手合十拜了拜,就看見一個身影從救苦爺像後的簾子後鑽了出來,一頭亂糟糟的金毛,正是莫唯。
“秦染老師!”看見我,他睜大眼,立刻竄到門前,把門關上栓死了,又拿出張黃符貼在門上,回頭喊了一聲,“小師父,他來了!”
將我拉到供桌前坐下,莫唯一把將我抱住了。
“我以爲……我以爲你來不了了。”
我想起他的手機屏保,身子微僵,不自在地將他推開了。
被我推開,莫唯臉色有些尷尬,撓了撓頭:“抱歉,我,太激動了。”
“沒事。你,後來和我分開以後,發生了什麼?你被他,抓住了?”
他點了點頭,似乎回憶起極爲可怕的情景,眼底泄出幾分懼意,抓起桌上的貢酒,仰脖喝了一口:“他逼我跟你聯繫,說不聯繫就要吃了我,後來看着我發了幾回信息,還把我手機拿了,自己給你發信息,我想暗示你,可做不到,他看得懂手機上的字,對不起,秦染老師,我害了你。”
我拍了拍他的肩:“沒事,保住性命要緊,後來你是怎麼逃走的?”
他有些茫然:“他本來是要殺我的,不知怎麼的,又沒下手,把我半路扔了。我在山裏走了好幾天,差點沒餓死,搭順風車回來的。”
“你就是莫唯要我救的朋友?”
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我擡眸,站在面前的是個二十來歲的道士,頭頂盤了個髻,劍眉星目,眼瞳炯炯有神,身材也頗爲健壯。
我從沒見過這樣年輕力壯的道士,一愣。
“你是怎麼了,和我說說。”他走近來,拉了椅子坐下。
“求小師父救救我。”我壓低聲音,“我給一個邪祟纏上了……現在身上留着一些東西,想弄也弄不掉,他說只要這東西在身上,我躲到哪裏他都能知道,我怕他纏我一輩子。”
他神情肅然:“什麼東西?”
“什麼,咒契,叫嫁身,還有一對這個……”
我急急將褲管挽起來,露出那對樹藤腳鐲,又扯開衣襟,給他看胸
口的“嫁身”,“這些,都弄不掉,刀劈火烤,現代科技,都不行……”
見莫唯別開臉,那道士眼神也有些古怪,我低頭一看,才發現脖子胸口全是紅紅紫紫的吻痕牙印,連忙扣上釦子,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聽莫唯,你是在蘇南惹上的這邪祟?”半晌,對面才幹咳一聲。
“嗯。”我點了點頭,尷尬地不想擡頭,“是在一個叫那赦族的村寨裏,他們說要我扮神妃,幫他們完成祭典,就給我刺上了這東西。”
“蘇南地區,巫術盛行,他們的祭典,外鄉人看都看不得,哪能喊外鄉人幫忙?真是傻,”一隻手捉住我手腕,翻面朝上,他二指併攏落在我脈搏處,一股熱力襲來,我的手腕內側的皮膚上頓時浮現出一串紅色咒文,還有一根紅線蔓延到中指處。我睜大了眼。
“這東西,叫‘嫁命契’,是古代蘇南祭神用的一種巫術。聽沒聽說過關於荼生教?”
我搖搖頭,腦子一閃,等等,好像莫唯提起過,在那棟凶宅裏。“好像聽過,說是蘇南地區在古時盛行一時的一個教派,奉行巫術?”
“不錯,”年輕道士點點頭,“荼生教是蘇南地區古格王朝時期的國教,
你惹上的這邪祟,一定跟荼生教有很深的淵源,荼蘼是荼生教教花,兀鷲,是荼生教的護法靈。這種‘嫁命契’,是荼生教祭神時,用來刺在神妃身上的。神妃說的好聽點,是獻嫁給神的新娘,其實就是拿活人當祭品,由他們的神巫降神附體與神妃交歡,就是所謂的雙修,等儀式結束,便是要殺了神妃,取皮拆骨,做成獻給神靈的聖物的,邪門得很。你身上既有這嫁身,纏着你的,多半不是什麼邪祟,可能就是荼生教的神巫或者教衆後人,想要獻祭你,來修他們的邪術。”
我聽得毛骨悚然,原來神妃獻嫁的祭典竟是這樣恐怖,那些那赦族人原來是在騙我去送死嗎?可是,吞赦那林根本就不是神巫……
我搖搖頭:“師父,纏着我的不是神巫,不是人,我見過他真身。他吃了很多人,我親眼看到的,他真身看起來像,像一棵樹,跟那赦族供奉的那尊邪神像一模一樣,而且,他能把活人變成屍奴。”
對面一片靜默。
我擡起眼皮,見那年輕道士似乎也一臉懵逼。
“邪神現世,跟着你出山了?怎麼可能……”
彎身摸了摸我的腳鐲,他似乎又懵了一會,擡頭看向莫唯:“我的救苦爺,莫唯,咱們惹上不得了的東西了。”
“你你你們到底有沒有法子幫我?”我聽他這麼說,一時慌了神。
“我幫不了你。”他起身,“纏着你的是邪神本尊,你身上有嫁身,就是個活祭品,他卻不喫你,多半是把你視爲了所有物,而且你們身上有契結,誰敢奪你都得死,我這點道行,連這腳鐲都去不掉,別提對付不了他了,至多幫你拖上一時半刻,你去濱城的城隍廟找我師父,他興許能幫得上忙。”
“伽兒……”正當此時,不知從哪,傳來幽幽一聲女子的輕喚,我循聲望去,就見救苦爺像背後的簾子裏,探出了半張女子慘白的臉,眼孔黑洞洞的,沒有眼珠。
“啊啊啊——”我一屁股跌坐在地,指着那個方向,“城隍廟裏鬧鬼啦——”
道士往那一看,當下站了起來,莫唯也大叫:“她她她怎麼出來了,你沒關好招魂陣嗎?那鐲子呢?”
“鐲子…哎呀,”道士一掏褲腰,“在我這兒,給帶出來了。”
我往他手心一瞥,那不就是莫唯在凶宅裏撿到的那個血玉鐲?他們把那個給我穿鞋的女鬼也招出來了啊?!
“伽兒……”
我一回頭,那女鬼已飄在我上空,我面貼面。
我嚇得魂飛魄散,往後一彈,被莫唯扶住了。那道士看我一眼。又看女鬼一眼,皺起眉毛:“這女鬼一出來就到處找‘伽兒’,四下亂飄,你一來,她就往你身上湊,是不是跟你有什麼淵源啊。你之前去過那所凶宅嗎,難道老家是那的?”
“不,不可能啊,我沒去過那凶宅……”我不敢看她,餘光卻瞥見她伸出手,在我的頭上撫來摸去,頭髮都豎了起來。
“她是個厲鬼,但被我禁錮了怨力,傷不了你……而且,她看起來不像懷有惡意。你不必這麼害怕。”
我乾嚥了一下,大着膽子擡起眼皮,看見那女鬼只是重複着摸我頭的動作,空洞的眼孔裏滲出兩行血淚,乍一看還是駭人,可多看兩眼,就不知怎麼,覺得有點可憐。
突然想起吞赦那林說那棟凶宅裏有他的故人,我心念一動:“你……認識吞赦那林嗎?吞,赦,那,林。”
“那…林?”她摸我的手僵在半空,半晌,點了點頭。
“染染?”
吞赦那林的聲音,從主殿外突然傳來。
我一個激靈,繃直了背,當即就想撒丫子跑,卻見那道士站起身來,面朝殿門,兩指一伸,袖間“唰”地抻出一把桃木劍。殿門一震,那黃符竟然一亮,透出絲絲金光,蔓延開來,形成了一個環形法陣,似乎能辨出北斗七星的形狀。
我張大嘴,見他左手掐訣,右手持劍,腳下步法交錯,朝門口大喝一聲:“千重身,萬重身,如我真法定你身外身,身外如有如無物,此身着我定,着神兵火急如律令,定!”
手腕一緊,被莫唯拉着我就朝救苦爺像後邊的簾子走:“走,趁這個機會走,小師父會拖他一拖。”
“這位小師父能自保嗎?”我擔心地看向那年輕道士,卻聽“咔嚓”一下自頭頂響起,還來得及擡頭,什麼東西驀地砸下來,莫唯應聲倒地——那是救苦爺像的頭。
“莫唯!”我急忙抱起他,金髮間滲出鮮血,自他額上淌下,他皺了皺眉,受傷小狗一般目不轉睛地看着我,“頭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秦染老師,你能親親我嗎?”
“……”能說這話說明砸得不算嚴重,我捂住他的頭,突然聽見“叩”的一下敲門聲,救苦爺像從上自下裂開了幾條縫,而剎那間牆壁上滲出了無數鮮紅的印記,乍一看像是綻放的荼蘼,仔細一瞧,卻是無數的……血手印。
“你怎麼還不走?快帶莫唯走!”那年輕道士回過頭來厲喝,我卻分明看見他眼角嘴角都滲了血跡。
“染染,是我進去接你,還是你乖乖自己出來?”門外,吞赦那林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我出來!”我揚高聲音,把受傷快要昏迷的莫唯扶到桌旁,他一把抓住了我衣領,滿臉不捨地搖頭。我拉開他的手,瞥見桌上放的血玉鐲,抓起來,朝門口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