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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蛊

作者:衣落成火
傲轩

  ……他居然還醒着!

  顾澄晚心中一慌,眼皮不禁颤了颤,勉强按捺心思,他平静答道:“你多虑了,我不是早已答应過了么。”

  “别跟我耍小心思,你知道,此‘毒人’可并非你之前以为‘试毒之人’那么简单。”花残语气淡淡,全然沒有平日裡天真稚态。

  顾澄晚心裡觉着不对,又一时說不上来,只好又道:“我沒有异心。”

  花残轻声笑了笑:“你为何不睁眼看看我?”

  顾澄晚无奈,屈起腿借力,可腰腹以上皆已麻痹,如何能动得了身?正当這时,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贴自己唇上一下子渗了进去,滋味苦苦涩涩,然则舌头一凉,力气已然恢复了。

  他翻身坐起来,把视线投向花残方向,便又吃了一惊。

  屋外月光越過窗棂和顾澄晚竹床,打屋裡端坐床沿花残身上,映了些斑驳暗影上去,把他面容、乃至于整個人都模糊掉了。

  一時間,顾澄晚竟然觉得有些恐惧。

  花残下床,从容向前走了几步,离竹床两步左右之处站定,将自己暴露于月色之下,亦让顾澄晚看了個清清楚楚。

  眼角微挑、唇角轻勾,一双眸子裡水波流转,似笑非笑,竟有了几分說不出鬼魅之气。

  這番神情姿态,与白日裡截然不同。

  “你……”顾澄晚有些恍惚,迟疑地吐出一個字,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阿澄,你做定了我毒人,要不要也做我人蛊?”花残目光落顾澄晚面上,唇边弧度扩大了些,“总归也是我了,不如做些对我有用事,好不好?”

  “人……蛊?”顾澄晚口中喃喃念着,目光不由自主朝花残摊开手心看去。

  那白嫩温软小小巴掌上,停了個珍珠大小圆润虫子,安安静静一动不动,被花残用指腹轻碰了碰,就“嗡”一声飞起来,撞墙上打出個小洞来,跟着飞回停住,又不再动弹了。

  顾澄晚看着那虫子,眼裡讶异一闪而沒。

  花残低笑:“原来阿澄知道這個。”

  “只古书中见過零星半点,却不曾看過实物。”顾澄晚冷静下来,“原来世间真有此物。”

  “既然阿澄听過,我便省了事了。那么,阿澄肯不肯?”花残看他神情笑笑,手掌一拢便收了蛊虫,之后略弯下身子,盯顾澄晚眼裡,用着三分询问七分诱哄口吻說道,“若是阿澄肯做,我就帮阿澄报仇,可好?”

  顾澄晚猛然睁眼,正对上花残难以辨明眸光,心中一震:“……你知道什么?!”

  “阿澄总是眉头深锁,做出這般可怜样子,若不是失意,便是情伤。”花残手指轻抚顾澄晚脸,仿佛怜惜一般,“這般美丽阿澄,是谁人不懂珍惜?负心负情浪荡子,怎么配活這世上?”

  顾澄晚直视花残脸,那明明是個尚未长成孩童,說出话却是字字插心上,一下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是缘罢了,沒什么好說。”心绪翻腾,眼中情绪亦是急剧变幻,到底還是沉寂下来。

  “哎呀,阿澄不爱旁人插手,我便不插手就是。”花残手指顾澄晚蹙起眉心左右抚弄,“做了人蛊,就能操控千百种蛊虫,到时候,想做什么不可以呢?阿澄阿澄,你便应了罢。”

  顾澄晚闭闭眼,露出一丝苦涩笑:“你又何必同我商量,我本沒有選擇余地。”

  “答应了总比不答应好,人蛊和虫蛊又是不同。”花残笑道,“人乃万物之灵,要炼人蛊,得被炼那人毫不抵抗才好。”他一偏头,眸光晶亮,“若是一個不慎蛊虫反噬,阿澄就沒了。阿澄若是沒了,我从哪裡再找阿澄這样好活物?”

  顾澄晚侧過头不再看他,似是带着倦怠语气:“多說无益,难不成你還会放過我么。”

  花残又笑:“我自然是不会放過你,你听话些,我就放你神志清醒,如若不然,我夺了你心神,让你做個无知无觉活死人,也未尝不可。”

  顾澄晚不說话,额头却有细细汗珠沁出来,眼皮也有些微微颤抖。

  花残伸手给他拭去,轻声劝慰:“莫怕,你不动,我便不会那样待你。”說着眸子裡划過一丝暗芒,“我喜歡有灵性蛊,不喜歡太木讷东西。”

  顾澄晚像是听懂了似,抖动身子慢慢平静下来。

  花残右手手腕一翻,指尖就拈了個薄薄小刀,月色裡泛起一层冷光。他坐到顾澄晚床边,拉开他衣襟,露出一片白皙胸膛。

  小刀那胸膛上来回比划一遍,花残俯身下去,那处□旁一寸处划下,动作十分轻缓,仿佛切割什么珍贵宝物,极小心。

  鲜红血珠沁出,顺着玉白肌肤蜿蜒而下,异常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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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澄,我可要种蛊了。”花残温柔开口。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請便罢。”顾澄晚一闭眼,竟是死心了任其施为模样。

  “别与我玩欲擒故纵,我素来喜歡說假话,却不爱听人对我說假话。”花残轻笑着戳破顾澄晚心思,嫩白手指间夹了個细细影子,径直按进他胸口刀伤裡,那影子眨眼间消失不见,而那处刀伤,也即刻结痂愈合,就像什么事情也沒有发生過一样。

  顾澄晚被花残手指碰到,身子一僵,跟着便软了下来。

  又听花残柔声說道:“此蛊名唤‘缠丝’,由‘细如蚕丝缠骨不化’而得名,他入了你身体裡,若是你对我不住,便会绞断你骨头、抽干你骨髓,让你血肉干枯而死。阿澄,這可是我四大保命蛊之一,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他說话轻声细语,可顾澄晚却是听得毛骨悚然,只觉着被埋了個极大隐患进去,终是体悟到,這一回,生死是当真不能如自己所控了。

  次日,经過一夜休养,顾澄晚身上余下麻痹感除,体内毒血静静流动,他一手推开竹门,另一手接住清晨明媚日光,一时有些怔忪。

  屋外花残正帮着花绝地将筛子搬到架子上面,又把晒干了毒虫毒物、毒草毒叶摊平摆好,忙来忙去,小小身子不停穿梭。

  今天花残换了件红色小袄,映得他皮肤雪白可爱之极,他时不时用肉呼呼小手擦擦额上留下汗珠儿,跳来跳去,活泼灵动得很。可顾澄晚看着他身影,心底裡却是一阵阵发寒。

  他不自觉苦笑着,還是被吓到了罢,今早梦醒,還以为昨晚不過一场梦境,可心头突然产生一丝绞痛感,才发觉是自欺欺人,便要走出门去看看那個孩子,但這一看,又想起那声声细语哄弄,便觉得仿佛被分割成两半,一面叫着恐惧,一面想要抵抗。后来還是被恐惧占了上风,全然不由自主般。

  花残显然也注意到顾澄晚到来,他一转身看着竹门边人影,顿时笑得异常灿烂:“阿澄阿澄,你醒啦!”

  花绝地也回過头来,冷冷哼了一声。

  花残朝顾澄晚招招手,然后冲自家师父笑道:“师父师父,小残儿昨晚问過阿澄,他愿意做小残儿毒人啦~”

  花绝地瞥一眼顾澄晚,顾澄晚点点头,一边应着花残召唤走過来。

  “算他识时务。”花绝地哑声說了句,便不再理会他。

  待顾澄晚走到花残身边站定,花残一把抓住他手递到花绝地眼前:“阿澄太瘦了,总也养不胖,可是沒关系,做了毒人以后就不用担心了。”顾澄晚被各种奇毒掏空了身子,原本丰润手腕如今只剩下一把骨头,干巴巴地很晃眼,花残仰起小脸看着花绝地,“师父师父,小残儿什么时候喂他血?”

  “早做早了,以免夜长梦多。”花绝地面上蜈蚣伤疤抽动一下,“小残儿,别把毒蛇当宠物,会反咬你一口,只有敲掉它所有牙齿,才能为你所用。”

  “那小残儿现就开始!”花残拍手大笑,“阿澄等我,小残儿去拿刀~”

  花残很钻进,顾澄晚看花绝地眼裡与死物毫无区别,便也沒什么与他搭话意思,倒是顾澄晚冷不丁见着花绝地看向花残背影透露出恶毒恨意,大大吃了一惊。

  不到半刻花残出来了,而花绝地目光刹那间柔和下来,顾澄晚一见,心裡又是一“咯噔”。

  花残看起来倒是高兴得很,手裡明晃晃一把小刀,正是昨晚用来“威胁”了顾澄晚那把,顾澄晚眸光一沉,打消了对花残說出花绝地异常心思。

  蹦跳着跑過来,花残停花绝地面前:“师父,小残儿把东西拿来了!”

  花绝地伸手摸一下花残头,很收回,再从旁边取出一個瓷碗,說道:“第一日用血多些,你将這只碗装满了,给你毒人喝下。”

  花残乖乖点头,转身看向顾澄晚:“阿澄,你把碗端着。”

  顾澄晚接過碗,置于身前。

  花残抬起左臂,腕子上狠狠割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一股股淌到那個瓷碗裡面,约莫半柱香工夫,碗就被注满了。

  花绝地探指点了花残臂上穴道止血,冷眼看向顾澄晚。

  顾澄晚毫不迟疑,举起碗大口大口咽下,青紫唇上沾了血迹,居然现出几分艳色来。

  鲜血入腹,腹中暖意非常,這一刻,顾澄晚竟觉得身上残留痛楚一扫而空,說不出神清气爽。

  而另一边,花残脸色有些发白,腕子上虽說不再流血,可原本伤口仍爬那裡,衬着他白嫩皮肉,看起来分外狰狞。

  顾澄晚有些疑惑:“怎么不涂些加速愈合药物上去,也好早痊愈?”

  花绝地這回答了他問題,一甩手冷冷說道:“我這边只有毒药,沒有救人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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