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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蛊

作者:衣落成火
傲轩

  血腥味窜出刹那,慧悟立即退避三舍,口裡也喃喃念起经来,细听时,正是那去污除垢净世咒。

  从床板内传出来秽气,对他這般修行僧人而言,真可谓是为可怖毒素,只稍一触碰,就会污了金身、坏了道行。

  “大师?”花蚕被花戮拎出来立稳了,就看到慧悟动作,开口问道。

  “施主請便,贫僧此等候。”慧悟神色肃穆。

  花蚕脑中一转,会過意来,于是笑了笑說:“既然如此,劳烦大师看顾地上那两位,可莫要让人逃掉了。”

  “施主請放心,贫僧理会得。”慧悟颔首,静静地站到墙边。

  花蚕微笑示意,随后便朝花戮伸手,花戮单臂一展揽住他,一拧身,就从床板掀开那处跳了进去。

  普一落下便是一片漆黑,以花戮习武人之目力,下头景致自然是纤毫毕现,却见那床板下有一长长斜道,刚跳下来时,花戮足底借力于其上,只觉着触处软绵粘腻,有股强烈腥臭之气,直让人作呕。

  “……好深血垢。”花蚕也嗅到這气味,不禁有些皱眉。

  也不知流了多少血,才能沉积若此。

  花戮加速度,低头矮身,几個起落,走完了這斜道。

  斜道头,一片豁然开朗,竟是個极宽大地下石室。

  而就這时,血腥腐臭味道加浓烈。

  花蚕从怀裡摸出火折子点上,花戮一甩手将其插石壁缝隙之中,顿时晕出一片红光,室内所有皆入眼。

  ……遍地尸体,堆积成山。

  火光跳跃中,恍若鬼蜮。

  “果然是藏尸地方么。”花蚕左右看了两眼,伸出手指地面摸了摸,弄了点血壳子嗅嗅,“早這些,约莫三天前罢。”

  鲜一批尸体也已经硬邦邦,衣服虽然還算完好,可尸斑却已然扩散全身,整個尸体都呈现紫黑色,十分恐怖,靠裡面尸体已经腐烂,不论是皮肉還是衣衫,都是破破烂烂,甚至有些地方還能见着白森森骨头。

  尸体堆积姿态有些挤囔囔感觉,尤其是裡面尸体,很多都被扭曲成奇怪形状,外面地上有被器具挤压痕迹,血迹中也有整齐纹路。

  花蚕目光瞟向墙边,那裡有好几個厚实且长木具——上面是木头,下面是带锯齿宽板,板子边缘有黑色血痂,中间些地方也有一些黑色斑斑点点,看起来是用過很久。

  地面這些尸体之所以那般堆积着,想必就是因着每当挡着地方了,便会被人用這木具推到裡面去罢。

  這样說来,這些個尸体并不是只从斜道上丢下来就算,還是有人定期下来处理。

  花蚕仔细看過,尸体上衣衫显示,這些人并不是多么高贵身份,那些常见行脚短衫打底袍子之类,该都是三流江湖人习惯打扮,而有好些穿都是同個式样,那么說……应该是好几個帮派子弟?

  略皱眉想了一会,花蚕把剩余火折子也拿出来点了,递给花戮:“哥哥,把這裡再弄亮一些。”

  花戮接過,顺次将其打东西北三個方位墙面上,石室就加敞亮了。

  花蚕看清尸体表情,居然与之前所见两個帮派汉子一样,都是一派茫然。

  “有点不对劲。”花蚕抬头看向花戮,“你說這些人,是不是与那店小二以铃声所控汉子们很像?”

  “一样做法。”花戮眼力好,当然是早已看清了。

  “我不太明白,之前见那人做法,该是想让外人以为两個帮派汉子们是互殴而亡,然而被控之人神情都這般明显,稍有经验武林人,都会觉得蹊跷,這岂不是多此一举么。”花蚕似是自语般說着,并沒有等待花戮回答,“不過既然此处尸体如此之多,倒不如便宜了我。”

  话說完,他手腕翻动,指尖就出现几個灰褐色颗粒,簌簌而落,落尸体上,霎时孵化,变成些指甲长幼虫,一拱一拱,全钻入尸体皮肉裡去。

  這些灰褐色颗粒便是尸虫卵了,遇风则破壳而出,遇尸则入而嗜之。

  尸虫进食速度极,先是一片“沙沙”声响起,便有许多尸体被开了好些大口子,而尸虫也像是吃下了什么补品一样,一瞬间长了有食指长,两根大牙凸出口唇,仿佛能开金裂石,嚼起尸体来“咔咔”作响。

  听得這些,花蚕知道第一步已成,就沒有施与太多注意,自己则走到边上,顺着墙面仔细查探。

  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個赤红色火焰标记,盘旋两转后直冲而上,愣是形成個“炎”字。

  ……這莫不是炎魔教记号?

  花蚕心中一动,从袖子裡摸出個小瓷瓶,盗了些粉末出来,洒那火焰标记上,随后又扯出一块白布,小心翼翼地将之拓下。

  “哥哥,下面该你了。”花蚕回眸,粲然一笑。

  花戮点头,长剑一振,削下那块墙皮来,以手接住递给花蚕,花蚕自然是把那也收了起来。

  如此有拓本也有真本,到时去了卞阳,交予那些世家公子去验看,总是能推出些什么来。

  尸虫们威力极强,這才過了一刻工夫,就将大部分尸体全都吃得干净,连骨头渣子都沒放過,花蚕也因而有了大空隙走人,便仔仔细细连墙缝都摸了個遍,终是再沒找到其它东西,這才转头,重看向他宝贝虫子们。

  那堆积如山尸体,终于开始被吃得干干净净,剩下只有一堆尺多长虫子,你爬我身上我盘你身上,互相缠绕一起。

  花蚕见状,轻轻地笑了,他两指交错,打了個响,于是尸虫们动了。

  它们就像是遇见了敌人,变得愈加疯狂,拼命地撕扯啮咬,恶狠狠地吞噬对方,然后又让自己壮大一圈……

  渐渐地,活下来越来越少,只剩下红彤彤三條,而這三條彼此纠缠,越缠越紧,几乎分不出你我。它们周身倏然就出现了许多细白丝,一层层加厚,终于形成個鸡蛋大小雪白茧子。

  “成了。”花蚕勾唇,刚上前一步。

  忽然耳中一痛,有一道清润男声突兀响起,直耳边回荡。

  “两位施主无恙否?”

  正是外久等慧悟,大抵是见两人迟迟不回,心中有些担忧,故而运足内力,发功遥遥问之。

  此功名为“一线天,”是地道佛门功夫,习得了禅功和尚束音成线,十裡之内直逼人耳,清晰无比。

  因而慧悟虽說沒有跟着下来,却能将声音传到。

  花蚕看一眼花戮,花戮沉心定气,也以“传音入密”之法将回音送去,跟着再沒有声音下来,想必是听见了。

  慧悟那边有了交代,花蚕动作加,他把指尖探入口中一咬,就有一缕鲜艳血液溢出,正滴雪白茧子上,瞬即沒入。

  同一刻,茧子突然产生剧烈震动,左右一阵激烈摇晃,“啪”一下现出個黑色裂缝,之后两边分开,跌落地上。

  茧子裡孕着,是一只黑色巨虫,足有四只大螯、十多條长足,出茧后抱住两個茧壳,“喀喀喀”大口啃食,不多会吃下肚子,然后张大嘴,瘫那裡一动不动。

  花蚕手指一弹,一颗血珠沒入巨虫口中,巨虫一阵痉挛,肚子裂开,钻出三只灰色小虫,只有米粒大小,围着巨虫绕几圈吃干净,就蹦跶着朝花蚕扑来。

  花蚕伸出食指微微勾了一勾,那三只小虫便像是听了命令,无比乖顺地停他指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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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为尸蛊。”花蚕抬眼对上花戮,嘴角带笑,“能进入人脑,将人变作傀儡而起坐行止与常人无异。”

  花戮点头:“我們上去。”

  “好。”花蚕收起尸蛊,直接攀上花戮脊背,花戮足尖一点,飞身而上。

  慧悟上等候已久,待两人现出身形自是上下打量,未觉不妥,就移开目光:“两位施主,板下是为何物,能发出如此庞大血气?”

  “大师该也想到了,那床板之下,正是這店中人处置尸体地方,是腐尸,并无其他。”花蚕语中似带悲悯。

  “阿弥陀佛。”慧悟眼中露出一丝不忍,“两位施主该当如何?”

  “先莫說這些,此处之事着实诡异,不好与寻常人知道,下只得做一番掩饰。”花蚕也双手合十,“大师若是心怀怜悯,不妨念上一顿超度经文,也好送他们上路。”

  话說完,花蚕回房取出個长颈瓶子,而后径自到了楼下。

  花戮慧悟两人跟着,看他施为。

  花蚕站到汉子们尸体前面,打开瓶塞,每一個倾倒些淡黄液体出来,那些個尸体一触到這液体,立时“嗞嗞”而响,白色烟雾袅袅升起,不一会,就化作一滩黄水。

  “化尸水。”花蚕淡声解释,“大师,你可以念经了。”

  慧悟眉头微皱,随即神色清明,低头诵经,语声肃穆,连绵不绝。

  花蚕做完這些,又朝后面走去,回来时带着一些烟尘之气笑道:“后面厨房被我点着了,我們還是出去,以免惹火烧身。”

  慧悟刚念完一遍经文,闻得此言猛然抬头,花蚕见状又笑:“大师勿怪,這地方实邪气,還是毁了好。”

  也不知花蚕用什么引火,火势很猛,才說话时就已经能见火舌喷吐而出,三人不及多說,花戮慧悟一人提起一個厨子厨娘,很就跑出门去。

  刚到外面,就听见一声轰然巨响,那客栈自上而下坍塌下来,烈焰熊熊。

  回头看一眼那滔天大火,三人从马厩牵出一匹黄马,把昏迷厨子厨娘绑马上,便跑马而去了。

  带着两個累赘,三人一路马加鞭,披星逐月地赶到了卞阳城外。

  门口照旧是有守卫巡逻,花蚕沒有下马,却立刻奉上大块银锭子。

  這城裡人都知道武林大会将要开始,這個月以来是武林人人来人往,所谓城门警戒,原本也不是那样严格,如今见花戮這样打扮、花蚕又這般识相,自然是痛放行。

  卞阳城也是数一数二大城,并非如浮阳那般南北交通,也并不临近大河,却因为有好些個大小帮派、以及歷史恒远武林世家驻扎于此,而成为武林圣地,十分出名。

  自然,這裡做起生意来,也是极好。

  几個人进了城门,花蚕找了個摊贩问路。顾家财大势大,這裡别苑人皆知,不费什么功夫,就问得了那個地方。

  顺路走過去,很到了顾家别苑大门口,那朱门下两侧各有一只巨大石狮摇头摆尾,活灵活现,好不神气!

  许是因着這段时日拜访人多了,才叩了门两下,裡面就传来人小步跑来声音:“来了哎!”跟着就是“吱呀”门响,门被打开一道缝。

  有個年岁颇大管家模样老者偷眼往外看,一见到花蚕模样,又把目光落到他后面花戮身上,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些惊讶之色。

  下一刻,就将门拉得大开。

  “原来是两位贵客,家主早有交代,請进請进!”老者躬身作揖,连连矮身,把几個人請了进去。他也是個有眼力界,虽說看到扭扭捏捏、身上還绑着绳子厨子厨娘,却像是什么也沒见着一样,目不斜视。

  穿過一條长长過道,再走過两個院子,就到了個小桥流水敞亮天地。

  从石桥上下来,就是一個大院落,裡面一座颇高楼阁,想来就是顾无相住处。

  “几位請随我来。”老者走到這裡,整一下衣襟,把几人领上二楼,经過几個房间后,恭恭敬敬地退后,“這就是家主书房,家主曾說過,若是见着两位,只管引来這裡,再让老奴去通报。”

  “那便麻烦老人家了。”花蚕温和一笑,推门走了进去。

  且不說顾无相对花氏兄弟二人早有描绘,便是老者自己也看出来,众人之中,只有這個看起来文文弱弱少年,才是发话之人,于是不敢多說,再行一礼,很退下。

  顾无相书房裡,并沒有太多书,架子上除了常见四书五经,其余几本封皮都是崭,看来都是近买来。转念一想,该是为归来顾澄晚所用。

  书案有,案上有笔墨纸砚,但看起来也不像有人常用样子。

  花蚕花戮几個人各自落座,有丫鬟送进来香茶,他们就慢慢啜饮,静心等待。厨子厨娘缩角落裡,都被封了穴道,真是大气也不敢出。

  约莫一炷香過去,外面传来人声。

  “花少侠,花小公子,两位别来可好?”顾无相朗声大笑,“可让我們好等!”

  花蚕忙起身行礼:“顾家主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顾无相摆手,随后突然严肃了面色,目光诚恳,“听闻两位去寺裡为母求福,不知……”

  “一切顺利。”花蚕温声谢道,“有劳顾家主挂怀了。”

  顾无相点点头,回神看到站旁边白衣僧人,便开口问道:“這位大师是……”

  “是为娘亲做法事之清元寺住持玄远大师高徒慧悟大师,因着要下山历练,便随我兄弟来此。”花蚕唇边勾起個温软弧度,“慧悟大师立志斩妖除魔,是佛心端正高僧,佛法高强,十分了不起。”

  顾无相闻言,眼中一亮,姿态却仍是沉稳,他转過身,面朝慧悟双手合十行一礼:“慧悟大师,下顾无相,代表罗城顾家,欢迎大师到卞阳做客。”

  “贫僧慧悟,见過顾家主。”慧悟低宣佛号,自然也還了一礼。

  众人寒暄完毕,花蚕才开口說道:“顾家主,下兄弟二人之所以這般马赶来,便是有事要同几位商量,請看。”他抬起手指,指向角落瑟缩夫妇两人,“這两人原是下投宿客栈帮厨之人,却夜深之际要害慧悟大师性命,幸而大师佛法高深,方能生擒。而下兄弟二人亦同时遭伏,才发现,原来竟是有阴谋……下见识浅薄,竟不知贼人所谋为何,這才日夜兼程,力求早来到卞阳,好向几位請教。”

  “花小公子不必客气,你与花少侠這般急切赶来,可是找到了什么线索?”顾无相沉吟一下,道,“不知可否拿出让顾某一观?”

  “自然是要。”花蚕点头,把花戮背上包裹卸下,从裡面拿出一块白布,双手递了過去,“顾家主且看,此乃下自墙上所拓标记,顾家主可识得?”

  顾无相也双手接過,才一看,就变了脸色:“炎魔教标记!”

  “果然如此么,下也正有怀疑。”花蚕神色一肃,又把另一個布包拿出,“此乃下兄长自墙上所削,是那拓本原本。”跟着再拎出個沉甸甸、似隐隐有些湿意溢出包袱皮,“還有那店中害人之主使人头,也正好给顾家主认一认。”

  顾无相一件件仔细观之,终是深吸一口气道:“小公子,說不得你是发现大事件了。”一說完,他捏捏拳头平静下来,从案上拿出张白纸速速写了几笔卷起,又窗下提起一個鸽笼,捉出鸽子,把信笺塞入它足上竹筒中封好,放它飞去。

  “此事非同小可,顾某這就给沐晴阿辞送信,待他们回来,再来详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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