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遭遇 作者:未知 中军大帐裡面站着十几個人,将這個临时搭建,并不怎么宽敞的帐子挤的满满当当,但气氛却着实压抑的厉害,几個旅帅,一個中军虞侯,剩下的都是护粮军军曹,這时都是面色凝重,眼巴巴看着坐在帐篷裡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的主将,但就是沒有人說话,這到不是他们懂得尊卑礼仪,只是他们的任务是将粮草军械运抵庆阳,這本是一趟轻松的任务,只是辛苦些罢了,但前方竟然传来庆阳兵变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前方的斥候已经遇到了一些散兵,這些散兵据說都是从庆阳逃出来的,距离這裡已经不算远了,他们還沒见到,也无法得知詳情,但這個消息已经让所有人心裡惊骇,消息若是真的,乖乖,兵变,還是庆阳,天要塌了嗎?西秦西北的屏障一個是武关延安一线,另一個就是庆阳,說起来虽是延边镇显得更加重要一些,但粮草军械都囤积在庆阳,和西夏一线几十個军寨都指望着這裡供给呢,庆阳若是有失,几路立即糜烂,這是何等的大事?西夏若是此时来攻,過了庆阳,兵锋就可以只指秦凤河中,這怎么得了? 再一個最为难的就是他们的任务是送粮草到庆阳,就他们這三千多人到了庆阳還不是羊入虎口,若是就此退却,西秦的军法向来严厉,沒有军令,私自退兵,這帐篷裡能活的也沒几個,现在他们处的就是這么個两难的局面,有几個心裡已经骂开了,他奶奶的這是什么事儿,老子们来押运粮草本就是個苦差事,還赶上這么摊子事儿,看校尉大人六神无主的样子,别說拿主意了,這娘们儿别還沒见着叛军,就先尿了裤子,自己怎么這么倒霉,真是流年不利。 李金花這個时候确实蒙了,她才二十二岁的年纪,虽然象她這個年纪的女子早已结婚生子,为人母了,但她不行,她這一支族人到了這裡已经就剩下她一個女孩儿,她家世代军伍,虽說已经和汉人差不多了,但一些突厥人的习惯也是遗留了下来,就算只剩下她這么一個女孩儿,从小存的也是能马上取功名,将家族的武勇延续下去的心思。 所幸西秦有女子从军的先例在,但一個女子想和男子一样上阵杀敌本就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她虽是自小就弓马娴熟,但女子上阵的机会還是不多,這次让她押运粮草到庆阳,還是大伯父给她的一次机会,但一個二十多岁的女子,又沒经過战阵,遇到這等大事自然脑袋一片空白,进退失据,神情惶惶,让底下的一众部下大失所望。 一军主帅這等的沒有决断和担当,老成持重的到也只是在心裡腹诽上两句罢了,但有年轻气盛的可不管這些,立时就有一個平日性子直的阴阳怪气的开了口,“校尉大人,您到是說句话啊,我們這点子人马可都指望着您做主呢,這是进是退我們可都是听您的,您总得有個章程吧?” 李金花身上一震,這才醒過神来,茫然的左右扫了一眼,入眼的都是一张张略带不屑的脸庞,在军中遇到這等质问,要是别的主帅,立马儿就得将說话之人拉出去一顿板子,但她這個时候六神无主,威严尽失,心裡乱糟糟一团乱麻相仿,還能计较别人說什么?旁人更是不开口了,一股压抑的气氛弥散开来,好像一群军官竟都是在等着看她這個主将的笑话。 中军虞侯陈前已经四十一岁,是一個脚印一個脚印从小兵升到了今天的位置,在众人当中最是老成持重,一看不是事儿,在這样的时候,主帅进退失据,未等事情是否明了,自己人就先闹了起来,那怎么得了,于是缓缓开了口道:“我們還是等等吧,收些退下来的散兵,问清楚怎么回事儿,要真是庆阳兵乱,我們這些人去了也是送死,不如将這個消息马上传回去,就算我們退回平凉,应该也受不了什么责难的,就怕這些败兵看见粮草发疯,大家赶紧立好营寨,若是粮草有失,你我的人头都保不住,大家這就出去准备着,事情也许未必严重到我們想的那种程度。”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立时乱哄哄的走出了营帐,竟是一個個谁也沒问李金花的意思,将她這個主将晾在了那裡,李金花脸色由白转红,身子打颤,各种滋味齐上心头,還是陈前躬身一礼,“大人,這個时候您乱不得的,您若是一乱,手下的人心就散了,您若能持之以静,我們這些厮杀汉自然沒什么可担心的,保住粮草說不定回去還能给我們计上一功,您思虑一下,是不是這么個理儿?” 见军官乱糟糟的从大帐之中出来,立时指挥人手开始扎营,那些正规禁军却并不帮忙,整理武器的整理武器,备马的备马,赵石更是明白,事情看来真的糟了。 “石头,看样子不对啊。”旁边的商延祖开了口,他以前便入過军伍,见识自是他人比不上的,這时也看出了不对。 赵石满脸漠然,冷冷道:“叔儿,你一会儿悄悄告诉他们……”說到這裡,一指不远处的几辆大车,“要是有事,我們就围住那几辆车,我看了,车上都是弩弓和箭矢,不行我們就拿出来……” “這恐怕不行吧?私分押送的军械,那是要斩头的……” “哼,命都沒了,斩不斩头都是以后的事情……” 两人還在悄声說话,营外却是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几個斥候浑身鲜血,有的身上還插着箭矢,狼狈的冲进了营地,也不管其他人惊异的目光,急急滚鞍下马,就进了军帐之中。 野利齐驰马来到前头,远远的观察着好像沸水般喧闹的营地,哈哈一笑,野利齐身材不高,但看到他的人只能用两個字来形容這個家伙,“强壮”這個家伙确实强壮的让人嘬舌,方方正正的一個硕大脑袋下面则是常人两倍宽窄的身体,整個人看上去活象是個四四方方的正方体,常人大腿般粗细的胳膊上都是鼓胀的肌肉,就连這家伙的脸上都是一條條的横丝肉,這人不笑還好,一笑之下,整個人都透出一股疯狂和残忍的气息,這也是這個家伙身为党项贵戚野利家族一员的他却被派到這裡来的原因了,一来這個野利齐武勇過人,二来這個家伙恃勇而骄,极为不讨人喜歡,所以這個袭击秦军粮道的任务就落在他的头上。 這個时候野利齐舔了舔嘴唇,有些干燥的厚大嘴唇艳红的好像抹了一层鲜血,他也确实渴望见到鲜血,西夏和西秦已经平静了五年的時間,对于野利齐這样嗜血如命的人来說,五年時間简直漫长的好像一生那么久,可惜這裡沒有女人,野利齐心裡還有些遗憾,脸上却露出了狰狞的怪笑,扫了一眼身旁的年轻人,這個年轻人身材颀长,但并不显瘦弱,一张国字脸上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一双黑黑的眸子炯炯有神,见野利齐的目光望過来,眉头微皱,他和野利齐份属兄弟,却要比野利齐小的多,他叫李元翰,今年才刚满十八岁,年轻的脸上還不脱稚气,但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在外的沉稳和自信让其人有一种非凡的魅力,他属于西夏皇族,自小就以聪慧果敢著称,這次南来却是以观容使的身份来的,要不是实在有些不放心表兄,也不会跟野利齐出来。 他太熟悉這位表兄了,麾下士卒勇猛敢战是沒话說的,但一打起仗来就是一個办法,横冲直撞,但他现在是野利齐的副将,劝是劝不住的了,再說看上去秦军沒有什么防备,正是冲上去的好时机,于是向野利齐微微点头。 野利齐虽是比他大了许多,但却好似事事都听這位弟弟的,见他点头,两只眼睛一亮,立即大叫了一声,“兄弟们,杀,一個不留,粮草军械运回去,剩下的抢到什么都归自己。” 他的部下们嗷嗷嚎叫着抽出奇形怪状的武器,也不管什么队形,满山遍野冲了出去,他们都是西夏精锐的铁鹞子,但此时的铁鹞子和当初元昊建国时已经大为不同了,原来铁鹞子整個西夏也只有五千人左右,骑善马,批重甲,穿铁索,虽死而不堕,后面更会跟着两万“负担”,冲锋之时一往无前,号称无坚不摧,曾有三百铁鹞子正面冲垮两万步兵的辉煌歷史,但歷史终究是歷史,西夏缺铁,维持一支這样的军队所耗惊人,后来,禧宗年间改革军制,铁鹞子扩充到三万人,配轻甲,弓箭,其实就是将重骑军改成了轻骑兵,虽是扩充了许多,但去掉负担,其实铁鹞子的人数大体相同,不過所耗费的钱粮却降低了一半還多。 這次野利齐带了一千士卒随军佯攻庆阳,阻秦军援军,但到了庆阳之后,却是见庆阳守卫薄弱混乱,和以前大不相同,還以为是秦军诱敌之策,夏军在庆阳城外驻扎了七天,這才觉得秦军好像真的有些古怪,士气不振不說,還混乱异常,若不是实力实在不足以攻克庆阳這样的坚城,估计只要几個冲锋就能把這座西秦重镇拿下来了。 于是夏军一面派人通知主力,一面则将野利齐這样的家伙派了出去,查探庆阳周围是否有秦军大队。 …… 這一战,发生在庆阳城百裡之内,相对于西夏西秦千裡边境之上无数大大小小的战场的战斗,這一战显得那样的微不足道,但其残酷和血腥甚至无逊于现在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的延安城下,不過這一战之所以被人们所牢记,却是因为在這裡面,是两個分属不同阵营,日后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两個年轻人的第一战,這时赵石刚满十一岁,而李元翰,這位在另一個时空,曾在天狼原上与所向无敌的蒙古军血战十日,阵斩一個千夫长,六個百夫长,最后力竭战死在天狼原上,麾下数万士卒,直到战至最后一人,并无一人投降,令成吉思汗的四子拖雷感叹,自蒙古攻夏,从未遭此挫折的绝世名将,他今年也才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