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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亲戚

作者:未知
世文,张氏子,字宗行,将军兄也,初为税官小吏,时将军年少,与世文交好,世文不以将军贫寒,以妻妹妻之,亲朋皆以为异,独世文沾沾自喜,有人问之,皆笑而不答,后将军奋起,功业盖世,位极人臣,将军不忘旧恩,张氏一门皆显,余人皆叹张氏之显贵来之易尔,独不知世文之慧眼,诚为可笑。 ――――《大秦豪门列传》 进来的是個二十多岁的胖大汉子,满是汗渍的脸上油腻腻的闪着光泽,手裡還提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什,此人叫张世文,字宗行,名字虽然起的雅致,但怎么看上去也象是個拎着屠刀的屠户多些。 赵石知道来的這人是谁,算起来两家是亲戚不假,而且是正儿巴经的亲戚,赵万山的岳父家姓王,王家原来也是附近村子人氏,一样是猎户,但王家生了個好闺女,当然不是指赵石的母亲,這個好闺女就是现在赵石母亲的妹妹,据說当年十裡八乡都知道王家出了只金凤凰,水灵的象一朵花儿一样,十几岁时就嫁给了县城裡的大户张家的少爷,作了长房嫡子的正室夫人,真可谓是一跃上了枝头,人家肚子也争气,不数年间就接连诞下了三個大胖小子,這個张世文就是张家的老三了。 张家算得上是半個书香门第,祖上曾经中過进士,家道殷实,传到张世文父亲這一代上,虽然再沒出過什么官儿,但巩仪县本就是個小地方,象這样的家族在村民的眼裡就已经是尊贵的不得了的了。 赵石的父亲为人有些木讷,从出生到现在,连县城也沒去過几次的人,用现代的话来說就是個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根本沒有什么攀附的念头,有這么一门好亲戚,但却也不经常走动,到是身为巩仪县税丁的张世文在母亲的嘱托之下,到下面收税的时候经常顺便来這裡看看,其他的税丁也得過他的嘱托,每次收税的时候,总是给赵万山一家些力所能及的照顾,這对于赵万山来說,自然感激的不得了的。 “世文,這人還真不经念叨,刚才還說你呢,吃了沒有,在姨父這儿凑合一口,咱爷俩儿喝上点,好好唠唠?”赵万山热情的将张世文让进了屋儿。 到了這裡,张世文却也沒怎么客气,他经常隔三差五的来這裡,又都不是什么外人,他也沒有什么大户人家子弟瞧不起穷亲戚的毛病,先是将带来的东西都放下,招呼了赵万山和自己的姨娘几句,就坐到了桌儿上。 顺手摸了赵石脑袋一下,嬉笑道:“一年不见,石头已经這么大了,象個爷们儿了啊。” 赵石强忍着将对方的手拧断的冲动,脑袋一歪,躲過了对方伸過来的胖手,不是他不通人情世故,正常人的生活应该是怎样的他其实一清二楚,但战士的烙印在他的身上刻的太深,深的让他本能的排斥别人靠的自己太近,那让他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吆喝?”张世文一愣,“才一年沒见,石头就不认识三哥了?” 赵万山在旁边瞪了赵石一眼,就要說话,但他的婆娘却接過了话茬,一边给张世文布摆碗筷,一边解释道:“三娃子,都是你姨娘不好,一年前我沒看住這孩子,让他掉到了井裡,救出来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還是老天爷开眼,沒断了赵家的香火,总算把娃儿给救了下来,但……”說到這裡,女人抹起了眼泪,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一說這些,赵万山心裡也直犯堵,长长的叹了口气。 “有這事儿?”张世文的诧异和关心到沒有半点虚假在裡面,对于赵家這门亲戚他也看的很重,张家在巩仪县是有名的富户,各种各样的亲戚着实不在少数,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不是?但象赵家這样的亲戚可就少之又少了,平时别无所求,也不刻意巴结,逢年過节的,却总是托人将家中最好的东西送到县城,张家虽然看不上那点子东西,但這份心意却是难能可贵的很了,自然在张世文的心裡,对這门亲戚也就高看不只一眼。 仔细的打量了赵石几眼,刚进屋时還沒怎注意,這时一看之下,心裡也有几分慌神儿,以前每次自己来之后,在自己面前撒欢一样的表弟怎么变成了這個样子?于是急急道:“都一年了?怎么不到县城通知一声,也好找個好点的大夫看一下,怪我,這阵子出了趟远门儿,真是……” “世文,娃儿沒事儿,身体也比以前壮实多了,大夫也看過了,沒什么大碍,就是性子变得有些……好了,不說這些了,今天你来,姨父高兴,咱爷俩儿多喝两杯,我還有事想让你帮個忙呢。”赵万山明显不想在這個事情上多說,转开了话题。 又不自在的看了赵石两眼,张世文這才說道:“姨父,有事您就說吧,跟外甥您還客气什么?” “這事也跟石头有关,就是……就是想给石头寻個婆姨……” 這话說完,不仅张世文一愣,赵石在旁边听了,以他的性子也差点一脑袋栽地上,乖乖,他才十一岁,就算是听說古代人结婚比较早,但十一岁的小儿找個老婆是個什么样子,他一想還是觉得浑身发寒,他并非沒有接触過女人,对于他這样的战士来說,舒缓战场和无休止的训练所带来的压力是必要的,而且方法有很多,而找個女人上床无疑是一個最直接而且是最有效的途径,但他還是无法想象十一岁的孩子后面跟着一個拖鼻涕的小丫头是個什么怪异的场景。 赵万山却不管自己儿子心裡想的是什么,所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向来是容不得小辈儿插嘴的,他接着說道:“我的意思是先给他定上一门亲,過個两三年等孩子大了再把人给娶過来,本来在村子裡就有几個合适的,但……但现在就不好說了,娃变成了這样,我也不好意思跟人家开這個口不是? 不過世文你放心,娃儿身体上是一点毛病也沒有的了,只是性子变得有些……有些古怪,不愿意跟人說话,但也不是要马上把人娶回来,再過個两三年,等娃儿大上一些,這毛病估计也改的应该差不多了,要是对方到时還是不满意,咱们也不强求,退亲就是了,绝对不会叫你难做。” 张世文听到這裡,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点头道:“行,我回城裡寻摸一下,总得给石头找個合适的,不過,我看還是让我带石头回去看看大夫才好,姨父就他這么一個独苗,慎重些总是好的不是? 再一個,石头也不小了,总在村子裡窝着也沒什么出息,我看不如顺便到县学裡进学,将来就算读书不成,也能长些本事,混口饭吃总归不是什么难事,姨父您看這样好嗎?” 赵万山脸上立时乐开了花儿,一连声的点头道:“成成,有你這么個哥哥真是石头的福份,石头,還不谢過你三哥,愣头愣脑的,一点事儿都不懂。” 赵石嘴角抽动了一下,却沒有反对,他虽然性子冷漠残暴,但行事却最是谨慎小心,听了两個人的对话,虽然起初有些震惊,但只是转念之间,就已经知道這些事情对自己并沒有什么坏处,对于不关乎自己处境是否危险的事情,他向来是听之任之的,于是只是淡淡道:“谢谢三哥。” 插曲已過,赵万山和张世文两個推杯换盏,边吃边聊,都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這时只听赵万山說道:“娃儿他姨身子骨儿弱,我這裡有前些天刚打的一只狍子,已经收拾干净了,你走的时候带上,给你娘补补身子,娃儿他娘這些日子可老是念叨着,說你這些日子也不来這儿看看,不知道你娘气喘的毛病好些了沒有,你若是再不来,我就得带着她到县城去一趟了,家裡就剩下三個娃娃,還真有些不放心呢。” 听了他這话,张世文一口将酒杯中的酒水喝干,却是叹了口气,脸色也阴沉了下来,赵万山一惊,“怎么,你娘的老毛病又犯了?” 张世文赶紧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娘他沒事儿,唉,反正也不是外人,外甥就跟您說了吧,您可不知道,這一年我們家可是闹翻了天去了……” “怎么回事?” “您知道我那几個叔叔吧?” “知道,到都是见過,他们……” “几個人年初的时候就闹着要分家,起初的时候我爹也沒当回事儿,沒成想,他们看我爹沒吱声,是越闹越不成话了,我三叔竟然当着我爹的面冷言冷语的,您說我爹能不生气嗎?几天下来我爹就病倒了,到现在還沒好利索呢,您也知道,我岁数小,在家裡又排行老三,說话根本沒人听,我二哥就更不顶事儿了,我那些堂兄弟又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家子人就差闹上一出全武行了,我大哥到是行,就是游学在外,我爹一病倒,家裡一下就开锅了。 我一看不是事儿,就让二哥照看着家裡,我则亲自到京城去将大哥找了回来,事情還算顺利,来去三個多月,事情总還沒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大哥的性子您老也清楚,最是有见识,能决断的一個人,那帮人在他面前都和老鼠见了猫儿似的,我大哥几句话就把家裡安定了下来,不過我大哥一气之下,把几個闹的厉害的堂兄弟给赶出了家门,還强行把家给分了,总還是看着都是老张家的人,给几個叔叔留了几分情面,就算是這样,大哥還是被我爹骂了個狗血淋头,,說我大哥作的太绝,以后让人怎么看我們张家长房。 要我看啊,我大哥作的简直太对了,要說不对的地方就是对那些人太心慈面软了些,照我的意思,一点东西都不带分他们的,哈哈,让您老见笑了,外甥也就是這么一說…… 就這么着闹闹腾腾将近一年,各房的情份這次也都闹淡了,见了面比陌生人都不如,我现在想起来心裡就发堵,我都這样,就别說我爹了,病拖到现在還沒好,也就是心裡不顺给闹的,這次我算是明白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时候想起来,還是小门小户人家的日子過的爽利,沒這么多的破事儿,但小门小户做梦又都想過上大户人家的日子,您說這世间的事情還真是难說的紧不是?” 赵石在旁边微微撇撇嘴,所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這些在他那個年代表现的最是彻底不過了,他小时候跟着母亲遭過的白眼儿不计其数,自记事起就明白這個道理的了,张世文都二十多岁了,遇事一点担当都沒有,還是跑了老远,把自己的哥哥给找了回来,還好意思說呢。 赵万山和张世文可沒注意這個丁大点的孩子的小动作,两個人絮絮叨叨又是唠了半天,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男人在這些事情上一般是不会和旁人深谈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嘛,但一来两家算不得外人,二来两人都有了些醉意,趁着酒劲儿,两個人长吁短叹,互相诉苦劝慰。 赵石在旁边静静听着,他接触生人的时候不是很多,对于這個时代的了解几乎一片空白,他又不是那种能与人顺利交流的人,现在他又是個十一岁的小孩子,就算是有话别人也不会对他深說什么,所以只好在只言片语之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 只听张世文這时說道:“今年也不知怎么了,日子過的就是不顺,您不知道吧,县裡新来了個县丞,這其实沒什么,老县丞人是不错,但岁数不饶人,告老還乡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但……但新来的這位大人…… 唉,您也知道,县丞就管着我們這些税丁,但這位新来的大人可好,光家丁就带来了十好几個,還都是些家养的奴才,来了沒两天,就开始琢磨着安插亲信了,县裡哪那么多的好位子……我看啊,再過些日子,我們這些税丁的日子就该难過啰。” “還有……”趁着熏熏的醉意,张世文好像要将所有憋在心裡的话儿都說出来,“西边儿那個盐场盐监的位子也空出来了,嘿嘿,盯着這個位子的人可不只一個,咱们巩仪县产盐产煤,煤呢,一般小户人家也用不起,再加上還要支应别的地方,那裡是個清水衙门,盐场可不同,家家都得吃盐不是?這裡面的油水可足的让人眼红,县令大人,县丞大人,還有县尉大人可都盯着呢,前些年盐场哪裡轮得到他们染指,都是些太监把持着,不過现在不同了,京城宫裡的齐公公倒了霉,就栽在這盐场的上面,不光自己被砍了脑袋,下面的人丢了性命的也不在少数,就算是到了现在,盐场這個烫手山芋,也沒有哪個大人敢接手,现在就摆在那裡,但大家都得吃盐不是?于是就让下面的人现管着,等朝中的那些大人们商量出個办法来再作定夺,要我看啊,下面的人都争的头破血流的,就别說朝中的那些大人们了,這事一时半会還真定不下来的。 這下可好,到是便宜了下面的人了,這不,新来的县丞大人仗着家世已经和其他两位大人吵成了一個個儿,到现在還沒结果呢,就是這样,才沒腾出手来找我們税丁的麻烦,但事情总有完的时候不是?今后的日子啊……不定得怎么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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