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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大雪

作者:未知
将军幼年丧父,承父业而猎山林,其时北方大雪遍地,将军年幼,上有长姐,下有幼妹,母于病中,艰辛可知矣。 然将军武勇天授,旬日之间,猎得熊豝,村民异之,皆言祖宗护佑,群以贺之,将军不语,以熊肉予村民,村民醇厚,皆拒而不受,将军言道,吾父去时,多得乡裡之助,今以此偿之,毋须多言,村民感而受之。 将军时年十一岁,却有古豪侠之风,余不赞将军武勇,独叹将军意气,是以记之。 ――――《大秦记事――竹齋志异》 赵石婚事被拖了下来,不是因为他本人的反对,而是因为這年的冬天,北方普降大雪,虽說刮风下雨都得看老天爷的兴头,和赵石沒有什么关系,但接连几场大雪下来,本来還满嘴的瑞雪兆丰年的老百姓们却已经开始感觉到不妙了,突如其来的雪灾让县裡的官员们忙的焦头烂额,西秦政治還算清明,在這场据說数百年不遇的大雪面前,一面开始准备赈济灾民,一面开始进入戒备当中,当然了,戒备的是北方的党项人以及西边的辫子兵。 雪灾对于這些游牧民族的影响要大的多,缺衣少食的游牧民族在经历了這样的雪灾之后,可想而知的,进入边关劫掠就成为了他们唯一的選擇,但现在头等大事却是安顿灾民,边患就算有也应该是春天的事儿了。 巩仪县的地方虽然不大,但官吏也少,所以几乎全县的所有官吏都被调动了起来,首先就是要将囤积的衣物和粮食运到雪灾严重的地方去,再有就是等大雪停后,打通各处被大雪封阻的道路,一来联系各村各镇,发放救灾物什,二来为明春的援兵能快速到达边镇做准备。 赵石的婚事在這样的大前提下自然也就耽搁了下来。 赵家村下的雪开始时并不算太大,但到后来,一场接连两日的大雪下来,几家年久失修的房屋顿时塌了下来,所幸只是伤了几個人,并沒有出现死人的,各家分派一下,将无家可归的人们领回自己家中安住,也就解决了問題。 粮食問題也到不算严重,各家中储存的粮食足够各家過了這個难熬的冬天,但取暖用的柴禾却成了個大問題,往年的冬天,都是人们进山伐些树木回来,所谓靠山吃山嘛,断断续续的总能過了冬日,但大雪一下,进山的路上的积雪几乎已经沒到了人们的大腿上面,再加上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如果现在进山,就算沒给冻死,也得小心迷路不是。 大雪初晴,却是人们最最难過的时候,下雪之时還好些,天气不算怎样寒冷,但雪停之后,天气却骤然严寒了下来,這可不是现代经過二氧化碳的温室效应之后的天气,冰冷刺骨的寒风一吹,几乎好像要立时将人身上的暖乎气儿都带走一般。 不過两個月的時間,村子中就已经有几家断了炊烟,再下去肯定是要死人的了,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村中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儿们聚在一起一商量,将村子中的年轻人都叫了過去。 赵家村的人本就心齐,几個老人儿一說,年轻人们就都答应了下来,各家各户出一個壮劳力,组成了一個由二十多人的队伍,进山拾柴,這裡還要照顾几家是独苗的,总不成断了人家的香火不是? 赵万山家裡就两個男人,其实是一個半男人更准确些,赵石岁数太小,還算不得男人的,這样的家裡本不应该出人的,但谁让赵万山是猎户呢?自然数他们几家猎户对山裡的地形最是熟悉,又得防备野兽,自然是要跟去的了。 赵万山是個爽直汉子,别人只是一說,他也就立马儿答应了下来,临走之前還叮嘱赵石照看好家裡,赵石漫不在意的答应了一声,按照他冷漠的性子,自不会表现出什么类似于担心和不舍的情绪。 事情几乎和当年一样,虽然過程并不相同,但结果却如出一辙。 一天之后,队伍回来了,一個個冻的脸青唇白,但人還是少了两個,赵万山就是其中之一。 当同行的赵狗子将赵万山的那张三石的硬弓交到赵石的手裡的时候,赵石的母亲当即晕倒在地,两個年轻人自动将身上的柴禾放在了赵石家裡。 “你爹掉进了雪坑裡面,救出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行了,尸身沒法带下山来,我們把他藏在山坡上了,過年雪化了,再起出来,进祖坟。 以后家裡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去找叔儿,還有……照顾好你娘……” 看了一眼默然无语的赵石,一同到家裡来的赵狗子两人都暗自叹了口气,三家都是村子裡的猎户,這年头猎户也是要是要在官府记上一笔的,也只有猎户手裡才有弓箭和刀枪之类的家什,一到边镇吃紧,首先征召的也是這些猎户们,所以猎户和普通的村民有所不同,自成一個群体,他们自然和赵万山家裡交情都還不错。 但這年头儿,過日子哪裡有容易的,两人也都有一大家子人养活,平日给些照顾還行,若是說将這孤儿寡母的一家四口接到自己家裡,那是想也别想。 “谢谢两位叔叔,請回吧。”赵石慢慢扶起自己的母亲,随口說道。 比起当年来,這两位還算是有情有义的了,当年他父亲死后,亲朋连见個面都好像不认识他似的,自那开始,赵石对于人情冷暖已经有了個充分的认识,现在话语虽然冰冷依旧,但心裡下意识间对两人已经存下了几分的好感。 赵狗子两人对望了一眼,也都很是无奈,最后两人将自己拾到的柴禾分了一半放下,出了赵石家的门口。 “都别哭了,大姐烧些水来,以后生水不准喝,不准和进村的陌生人接触,吃饭是要将手洗干净……,翠儿帮着大姐做饭……”一边說着,一边将昏倒的母亲扶到了床上。 两個女孩儿大的不過十五,小的不過六岁,遇到這等惨事,早就失了主张,听了赵石的话,立时找到了主心骨儿,哭哭啼啼的开始忙碌了起来。 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如死的妇人,听着外面两個女孩儿的哭声,屋子裡是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对于這样的一家来說,失去了赵万山,就顶于失去了顶梁柱一般,如果床上的妇人再有個三长两短,這個家裡就只剩下三個小的了。 但赵石想的却不是這些,生生死死他见過的太多,和這家人相处也不過一年而已,在他心裡,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再說他有沒有感情還是两說着。 不過他向来心思细密,别人想一步,在他這裡就已经想了三步,他现在考虑的是,他需要這個身份,所以,這個家他還得亲手维持下去,来這裡這么久了,這裡的规矩他也多少知道一些,沒有身份的人,也就是现代常說的黑户在這裡简直是寸步难行的,对于人口的管制,這裡好像比法律健全的现代還要严格上几分,脱离土地出走他乡的农民沒有官引,那是要被当作逃犯对待的,所以自己孤身一人离开的念头被他彻底打消。 养活一家几口对于他来說不是什么难事,虽然由于這具身体因为年纪太小,气力還弱,但以他的本事,使一家人免于冻饿之苦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還有,大雪之后,往往意味着疫病开始蔓延,大灾之后便是大疫,這已经是一项规律,所以要想在這裡生存下去,就得先做些防范。 還有就是食物問題,家裡的存粮应付過這個冬天還是足够的,等雪化了要进山一趟。 看這裡山林的茂密程度,大雪开始融化的时候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山体滑坡,或是泥石流之类的灾害,到是村子前面那條小溪有可能要发上几天水,应该也危害不到村子才是。 房子以后要修一修,那位三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当上了盐监,沒有盐是万万不成的。 仔细看了一下手裡的大弓,对于他来說,這张弓是不错的,但稍微大了一些,试着拉动了一下弓弦,感觉自己力气還是弱了一些,弓箭对于他来說并不陌生,丛林之中,往往一张弓的威力要比枪弹還要大上一些,使用弓箭对于他来說不是什么难事。 看来雪化之后,還要去找那位三哥一下了,最。最好是能請人制作几個滑轮,要不然就干脆换上一张弓,不行,弓力太弱顶不得什么事的,希望以现在的工艺能制作出滑轮组吧,要是能的话,是不是要顺便弄把枪出来呢?随即他就打消了這個不切实际的念头,虽然制作滑轮的工艺和制作出一把简单的火药枪需要的精密程度也差不了多少,但子弹上哪裡去找?火药更是沒处去弄,還是弓箭来的实际一些。 既然决定在這裡安定下来,赵石的念头立即转向了许多实际問題,将将来大概规划了一下。 失去亲人无疑是悲痛的,但生活就是這样,有失去有获得,人们不能老是活在過去之中,赵石的母亲王氏在大病了一场之后,也慢慢接受了失去丈夫的现实,王氏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家裡還有三個小的得她来拉扯,现实的残酷根本不会留给你缅怀過去的時間和精力。 作为家裡唯一的男人,赵石也必须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照顾生病的母亲,安抚两個姐妹,這些繁杂的事情說起来简单,但如果赵石還是以前那個十一岁的孩子的话,說不准這個家也就垮了下来。 在村子中其他人的帮助之下,再有赵石指派着两個姐妹干這干那,总算是将這個难過之极的冬天熬了過去,等王氏病情好转,雪也已经融的差不多了,和赵石估计的差不多,清溪发了几天的水,那些在现代肯定要发生的诸如泥石流之类的自然灾害连影子也沒有一点,赵石的心也算放了下来。 古代之人最是讲究孝道,赵石自己都快将赵万山的尸骨還在山上的事情忘的差不多了的时候,赵狗子却已经带着人手,勉强进山将赵万山的尸身起了下来,古代的丧礼无疑是繁复的,但也得看什么样的人家不是?所以赵万山的葬礼很是简单,也沒有那么多的讲究,只是守孝還是要守的,至于說什么守孝三年之类的东西,那是读书人家才有的规矩,老百姓不讲究這些,也讲究不起。 只是過了头七,赵石就将孝服脱了下来。 “石娃儿,你要干嘛去?”王氏大病初愈,再加上前些日子娃儿他爹下葬的时候哭的昏天黑地,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裡去,看上去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活气儿似的,但现在她却死死拽住自己儿子的胳膊,眼睛中满是慌乱,其中還夹杂着一丝固扭的凶狠,声嘶力竭中吓的旁边两個女孩儿瑟缩着不敢靠近陌生的母亲。 “我要进山一趟。” “你你进山干什么去?”本来就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儿子企图的王氏心裡格登一下,她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的儿子再有個三长两短的,今后的日子该是個什么样子,嘴裡下意识的问着,抓住赵石的手不免又用了些力气,好像生怕一松手,儿子就此不回来似的。 “家裡的东西吃的差不多了。”一边說着,手臂挣动了一下,在這個家裡,也只有王氏的话他還能稍微听上一些,和王氏交谈也是最多,也许是他从前有一個這样的母亲的缘故吧。 “你……你不能进山,到别人家借些粮食也就是了,你要是出……你要娘怎么活啊?”說着說着,王氏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弟弟,你就别去了,家裡的粮食還够吃些日子的,等過些日子,到镇子上把家裡存的那几张兽皮卖了,還能支撑些日子,要不然,我去城裡找三哥借上一些……”旁边传来女孩儿怯怯的声音,是赵石的姐姐赵起娣,但在弟弟冷冷的注视中,话头儿立止,低头不說话了,這個时代女人地位低,赵万山一去,家裡就数赵石說一不二,這是陋习,但這确实是這個时代的铁律。 “那不是办法,欠别人的总是要還的。” 王氏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他们虽然贫寒,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虽然但却是最不愿意欠别人情份的一群人,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欠别人的情总是要還的,就是這么简单。 但相比起儿子的性命来,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刚刚松开的手又紧紧抓了上去,但却抓了個空,王氏于是嘶声道:“娘和着脸皮不要,也不能让你进山去,娃儿,你還小,等再年长些,你干什么娘也不拦你,行不?” 但赵石却不为所动,转身对姐姐道:“给我准备些饭团,加些油脂……我最多去一月時間,照看好家裡,有事儿就去找村裡人帮忙,愣着干什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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