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我想你抱我,這句话周劲野差点脱口而出,他的喉结一滚,勉强把差点蹦跳出去的字眼卡在了嗓子眼。
周劲野垂下眸,耳根子又开始发着烫道:“我沒什么想要的。”
“沒什么想要的?”
林觉晓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翻出了手机的日历,他低头看了眼道:“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他记得周劲野的微信号就是他的出生日期,为了確認一下,林觉晓点开微信看了眼。
——ZJY031026。
确实是快了,過几天就是他的生日。
周劲野迟钝地点了点头:“……是快到了。”
他往年的生日都過的平平无奇,他妈每次都会赶回来,给他煮一碗长寿面,然后在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他。
只是今年,這個生日可能就要這么過去了,但是林觉晓在……肯定会操心他的生日。
他又不想麻烦林觉晓,周劲野低着头道:“我不過生日的。”
林觉晓笑着问:“真不過啊?”
“……”
“给我個面子吧。”林觉晓說,“我给你過生日,生日礼物和你考试进步的奖励一起给你。”
周劲野忍不住地雀跃着挑了下嘴角,但又被他矜持地压了下去。
林觉晓追问道:“真的沒有想要的东西?”
“……真沒有。”
林觉晓又翻着手机上的日历看了看:“那生日想怎么過,26号在礼拜二,可能只能提前過了。”
“我不過生——”
话說到一半,又被林觉晓温和地打断了:“十八岁,重要的日子。”
林觉晓眼下的卧蚕不怎么明显地浮现了出来,很显小,也很容易让人设下防备,虽然周劲野对他根本沒有什么戒备心。
周劲野的心一跳,十八岁,和十七岁只差了一岁,但听起来却仿佛有天壤之别。
林觉晓道:“十八岁,你要长大了。”
沒错,十八岁意味着他成年了,就像是跨越了座质变的桥梁,的确是一個特殊的日子。
在這個日子裡,他想和林觉晓一起過。
“我想和你一起過。”
周劲野想着想着,控制不住地把自己的心裡话說出来,他沒后悔、也不懊恼,只是拿自己明亮的眼睛盯着林觉晓看。
林觉晓愣了下,继续笑眯眯地道:“可以呀。”
在這一刻,周劲野应该松懈下来,但他却忍不住地更加紧张,好在他的心跳声只有他一個人能听见,顺着骨骼传播入他的脑内。
周劲野无意识地把康康身上的毛越揉越乱,他突然冒出来了個念头来:“我想和你一起去看日出。”
他又觉得自己這個說法太過于暧昧,耳朵很红,但语调是故意装出来的冷静:“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一起去爬山。”
爬山听起来比看日出好一点。
周劲野抑制不住地亢奋起来,他還记得林觉晓给他看過的那张照片。
沥青色的盘山公路,清秀的少年,還有磅礴的日出。
周劲野想要和林觉晓也来一场這样子的旅行,他也想和林觉晓一起骑着自行车,往山上的最高处走,最后在日出定格的瞬间,他会用相机,帮林觉晓拍下比以前好看无数倍的照片。
他只是幻想,就开始欣喜。
周劲野可怜巴巴地拽了拽林觉晓的衣袖,睫毛自然而然地垂了下来,试探性地问:“可以嗎?”
“当然可以。”
林觉晓答应地比他预料之中還要爽快,他笑得好看,“不過你一個礼拜只休一天,去隔壁市已经来不及了,要不去宁城那個成华山?”
周劲野点着头道:“哪都行。”
林觉晓“嗯”了声,已经打开地圖看距离远近了:“不是很远,我們早点過去,那個山也不是很高,如果我們骑自行车上的话,三四個小时就差不多了。”
他跟周劲野商量道:“行嗎?”
周劲野的手臂撑在身后,他沒笑,但看起来就是心情很好。
闻言,他弯了弯唇道:“好。”
礼拜六,周劲野被三点的闹钟吵了醒,他前晚刻意早睡了很久,现在也不怎么困。
跟睡眠的時間沒有关系,主要是因为他现在实在是太兴奋了,仿佛就算是下去跑几圈也耗不尽他的精力。
周劲野换好衣服,拿起桌上還崭新的相机包,挂在了身上,推门往外走。
林觉晓已经在外面等他了,他沒开最强力的那盏灯,只开了展玄关的小黄灯。
周劲野走进的时候,觉得林觉晓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楚可见,就像是太阳在他身上晕了圈光。
林觉晓的头上罕见地带了定鸭舌帽,他穿了件黑白的冲锋衣,看到只穿了件短袖的周劲野皱了皱眉:“去穿件外套。”
宁城早就入秋了,但周劲野的火气旺,十七岁的男生好像不知冷一样,到现在這個天气還经常穿件短袖,偶尔才会披件外套。
平时的白天已经還好,但现在天還沒亮,外面肯定是冷的。
周劲野听话地掉转了脚步,添了件棒球服在外面,他想了想,也選擇了黑白相间的那件。
林觉晓注意到了他挂在身上的相机包,沒多问,只是随口提了句:“要拍照?”
周劲野低头,伸手抚摸了下,“嗯”了声。
要拍照,但是不拍风景,他要拍林觉晓。
林觉晓明白這台相机对周劲野的意义,沒继续绕着這個话题讲下去,只当周劲野应该从阴影裡走出来。
他一直不放心周劲野,怕他始终不能从悲痛中走出来,可现在看到周劲野這個样子,林觉晓心裡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现在不是特殊的节假日,宁城也不适合旅游,山脚下根本沒什么人。
林觉晓把车停在成华山的不远处,和周劲野一起扫了共享单车蹬了過去。
這山不陡,盘山公路也建得相对平缓,路边也都有路灯亮着,骑起自行车来也不是很费力。
穿外套是对的,山风還是往脖子裡刮,阴嗖嗖的,但也還在人体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骑了一阵子,林觉晓先喊了停。
他吃力地用脚撑在地上,额头上出了不少汗,气息有些紊乱地喊住了周劲野:“先……休息一会吧。”
這一刻,林觉晓清楚地认识到,十八岁和二十三岁還是有差距的。
他本来就不怎么运动,唯一的运动就是遛狗,周劲野不忙的时候還甚至用不到他。
周劲野一直骑在他身后,看到他停下来,才往前挪了点,和林觉晓肩并肩问道:“累了嗎?”
林觉晓从来不看重面子,毫无负担地道:“有点。”
周劲野突然有些后悔了,他不应该拽着林觉晓来的,应该舒舒服服地和林觉晓一起去看场电影、吃顿饭,那样也很好。
感知到他的沉默,林觉晓突然又生龙活虎了過来,他单手扶着车保持着平衡,伸出另外只手拍了拍周劲野的肩道:“走了!”
他的速度突然加快,骑车的频率也变快了些,周劲野一愣,重新在他的身后跟了上来。
和林觉晓猜的差不多,他们用了三個小时差不多到了山顶。
林觉晓把车一放,觉得自己的腿有些发软,硬挺着走到旁边的护栏边,把手撑在了上面。
天色已经逐渐转亮了,再過一会,路灯就要灭下去了,很累,但是他心情很好。
林觉晓盯着远方发呆的时候,周劲野凑了過来,他的手上拿了瓶沒开封過的矿泉水。
“咔擦——”
周劲野干脆利落地拧开了盖子,把水递给了他。
林觉晓缓過了气来,抬起发酸的手臂来,接水的瞬间不小心碰到了周劲野发烫的手指。
矿泉水瓶的水晃了出来,周劲野勉强镇定地道:“手有点抖。”
林觉晓笑了笑,他很渴的时候喝水也不急,還是小口小口地抿着,咽下第一口之后才会去喝第二口。
周劲野挪开他不自然放在林觉晓喉结上的视线,给自己重新拿了瓶水,和林觉晓比起来,他就是猛灌。
胸口的衣服都不小心被水渍浸湿了些。
林觉晓喝完水,把水瓶放在了脚边,他看了眼手表,轻轻道了句:“应该快了。”
他话音刚落,天色更加亮了几分,周劲野下意识地从相机包裡掏出了相机。
相机黑得发亮,新得不染半点灰尘,周劲野的手指在相机上蹭了蹭,熟悉但是又陌生的感觉。
他举起相机,透過相机的镜头来观察這個世界。
周劲野最开始对准的是逐渐剥开云雾的天空,熔金色的光一点点透了出来,但忽然地,林觉晓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可以用单反记录下自己的脚步,比如高考,又比如每一场旅游。”
這是林觉晓以前跟他說過的话。
相机的镜头往下移了移,聚焦在了林觉晓的身上,他背对着周劲野,看不到身后的动静。
周劲野也只能看到他的背影,清瘦却又漂亮,像是颗开始冒尖的松柏。
他轻轻唤了声:“林觉晓。”
林觉晓下意识地转過了身,他沒计较周劲野的沒大沒小,反而冲着他灿烂地笑了笑。
周劲野又道:“比個耶。”
镜头裡的林觉晓很配合地举起了手,在眼睛旁比了個耶,他笑得更加灿烂了,眉眼之间都仿佛散着光。
透過相机的镜头,周劲野觉得自己恍若穿越了时光,坠落了云层——看到了十七岁的林觉晓。
他顾不上聚焦是否准确,光线是否明亮,构图是否协调,手指一动,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背后的日出张扬,火烧的红渐渐渲染着云层,翻边似地波涛惊艳。
但周劲野觉得——太阳的光辉不及林觉晓的万分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