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鬼僧一夢（下）
折在他手裏的高手不在少數，卻無人敢有微詞，因爲報仇打不過，把自己小命賠進去，纔是得不償失，如此只得忍氣吞聲。
這樣的一個人，屈尊在一個半道入了地府，還把位置坐到他頭上的人的手下，嘴上不說，心裏也是萬分不服的。
崇夜在地府位高卻身份成謎，但“掌櫃的”對此卻從未有過什麼特別的態度。能坐上辰使之位的，不是被掌櫃的青睞有加，便是有着強勁的實力。
對於這樣的人，就算辰司衆鬼與十殿閻羅心有不服，也都是有所顧慮，不會當面跟自己的上司過不去。
但鬼僧一夢似乎真的想要打算試一試。
他鮮少見崇夜動手，因爲地府有他們二十二高手在，兩位辰使平日只消動動嘴皮子佈置任務了事，很少用得着親自出手。
那就正好用這個機會探一探崇夜的實力，如果可以，最好能抹殺了他。
一夢心中閃過一絲業已得手的竊喜，就算要不了對方的命，能摘下對方的面具也能成爲震懾江湖的一件大事。
“還請大人不吝賜教。”一夢聲音乾澀，這句話有如來自陰間。
他腳下蕩起一陣風，衝開了崇夜的衣袂，一手化掌爲鉤，直取對方咽喉，另一隻手已經朝着對方臉上的面具探了過去。
但就在他似乎已將得手的瞬間，崇夜已經閃到了他背後，一夢驚覺寒意，斜身回撤，凝神蓄力，一掌向崇夜胸口拍去。
一夢來勢洶洶，崇夜隔着面具也感到了那股密不透風的壓力貼面而來，他躬身後退，擡手拂過對方的前臂，悄然間化了那一掌。
自始至終，崇夜也並未發起一招攻勢。
一夢也並不覺得對方的防禦有什麼稀奇之處，卻是數招之後，連對方衣服邊都沒碰到，他也不信對方的實力僅限於此。
“讓我猜一猜”，崇夜突然開口：“是清風臺還是左府？”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一夢心明如鏡。自己叛出地府，上面已有察覺，但他似乎也並未打算隱瞞。
“有差別麼？”他停住身型，淡淡開口。
“也是。”聽到對方承認，崇夜似是嘆了一口氣：“我應該問爲什麼。”
一夢冷哼一聲，袖袍一震，周圍樹影隨着他帶出的力道疾疾搖擺，風捲沙石在地上劃出一道道痕印，他眼角微動，看準崇夜的方向，飛身撲了過去。
他出手更是一招更比一招狠戾，無一不是殺招，若是捱上那麼一下，怕是五臟六腑都要被震成肉齏，死在一夢這掌風之下的人已是不計其數。
一夢廣袖一揮，直指對方身上各處要穴，跟着一掌蓄滿了內勁呼嘯而去。
崇夜出手了，他擡手一探，身旁樹上一片薄葉隨勢飛入他指間，這時，一夢那疾勢不減的掌風已到了跟前，崇夜指間的那片薄葉同時飛迎而上，就在這時，前者的掌風似是碰到了極厚的牆壁，一瞬間卸了力，而那片薄葉也化作粉屑散於風中。
接着崇夜的攻勢便在眸未轉瞬的下一刻，逼上了一夢的面門。
一夢只得倉皇間接下了對方一掌，然後便覺得一股極強的力道透體而過。
到底是低估了崇夜，一夢有生以來第一次心底升起了隱隱的驚
恐。
“大人，您在這呢，可讓我好找。”這時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這聲音一夢認得，是知更。
聽到聲音，崇夜沒再出手，就在他回頭的那一刻，一夢趁機飛身逃去，同時慶幸對方並沒有追過來。
他甚至有些感謝知更這及時的打岔。
知更瞧了一眼一夢逃走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擔憂的神色。
“對不起，大人，是我……”
她想說怪她突然打岔，讓對方跑路了。
崇夜開口輕聲問道：“可有急事？”
知更搖了搖頭，她目光迅速從他身上掃過，停了片刻才說道：“並無，大人無事便好。”
崇夜立在當地頃刻有餘，接着緩緩地朝她走了過去，將一枚令牌放在了她的手心。
“你既來了，便梳理一下此處，查出是缺了哪種藥。老時間老地方說於我聽。”
“是。”知更垂首行禮，目送崇夜離開了茶寮。
方一離開，崇夜便咳嗽起來，自與一夢最後對上那一掌後他便強撐着一口氣，胸口痛得厲害，喉頭不斷地泛起腥甜之氣，每走一步都像是行在刀尖上。
他甚至最後已經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駱遷的馬車上的，甫一上車便倒在了座位上，整個人混似水裏剛撈出來一樣。
看到來人，駱遷放下手中的茶盞，探過身將他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露出了李百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嘴角鮮血隱現。
車廂內有一方小爐，上面坐着一隻銅壺，駱遷翻開一隻茶盞，提起銅壺往裏倒滿了一杯，又取了一方乾淨的手帕，一併遞到李百面前：“喝藥。”
“……駱先生……”李百接過手帕拭去了嘴角的血跡。
“先回去再說。”駱遷示意車伕趕路。
“……是先生……通知知更過來的吧？”李百一邊咳嗽，一邊問道。
“你不說話會死麼。”駱遷一手攥住李百的手腕，探他的脈象，另一隻手貼上他的後背，爲他輸送內力。
“這姑娘機靈，對你也很是上心”，駱遷瞥了一眼李百那張半死不活的臉：“我本還合計着等天亮了怎麼跟老爺子說讓他節哀順變，沒想到知更竟然及時趕到了。”
李百想笑，卻沒力氣。
確實，若非知更及時趕到，再繼續動手，縱然一夢不能抵禦，只怕自己會傷得更重。
他索性閉上眼，細細思索着。
一夢所盜之藥是何，暫且不論，但就他方纔動手的反應來看，確實是起了殺心的。
但敢對辰使動手，要麼是真的對自己的實力萬分自信，要麼就是有着能爲其擺平一切後患的靠山。
李百喫不準到底是哪個緣由，而且一夢在有意挑撥他和另一位辰使照影大人的關係。這就使得一夢的真正目的顯得更不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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