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珠聯璧合
花漱玉站在窗口，望着樓下李府迎親的車隊從長街駛過。
車隊很長，長到好像她瞧了很久才瞧見隊尾消失在川流的人羣裏。
她想起十年前，她坐在妝鏡前，一頭青絲散在肩頭，心裏唱着那支歌謠：“一梳梳到頭，二梳梳到尾，三梳梳到白髮與齊眉……”
可直到她上了轎攆，那個曾經日日爲她梳頭，答應了在她出嫁時爲她梳頭的人也沒有出現。
有時候離別就是一個潦草的結尾，或者，沒有結尾。
迎接她的，是千城郡三個月未熄輝煌燈火，和千城郡守溫和沉靜的笑容。
花漱玉閉上了眼睛，再後來的事，她不願去回想。她突然覺得喉底開始發酸，想要流淚，卻流不出，她的淚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流乾了。
前兩日的秋雨終在今日停了，晴日無風，老天爺似乎頗給面子。
李府門外的馬車，已是排了老遠，大門口來往的人絡繹不絕，這其中大多數是江湖各大門派來送賀禮的。
修養了兩天，李百身體雖是恢復了一些，可畢竟傷了元氣，繁複的婚禮流程還是讓他消受不輕。
行禮時，他瞧着對面的狄小鸞，想着那蓋頭下又是怎樣的神色。
狄小鸞卓然而立，儀態盈盈，便是名門貴女與之比肩同站，也一定會遜色，反正在李百看來是怎麼瞧都好的。
能文能武，能雅能俗，既是媳婦還能當兄弟，一個人發揮兩個人的效用，李百不但覺得奇妙，還覺得賺大發了。
合巹酒飲畢，李百一向蒼白的臉色似也多了一絲血色，整個人也有了些生氣。
就在堂上一片熱鬧的時候，李百瞥見厲誠湊在李盛昱耳邊說了些什麼，緊接着老爺子臉色似乎就變了。
又過了片刻，老爺子似乎跟厲誠說了些什麼，後者便匆匆離開了。
沒過多久，厲誠便牽着一個不多大點的男童走了進來，堂上的賓客們一時間還並未注意到來了新人。
男童跟着厲誠到了大廳中央便再也不肯上前一步。
“李大俠，諸位宗主掌門、江湖豪傑，今日我受人之託來送上賀禮。委託之人說這賀禮一定要當着諸位豪傑的面打開纔行。”男童稚嫩的聲音響起，他雙手託着一個木盒，臉上卻是沒有一絲表情，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
他的聲音清晰特別，很快引起了賓客的注意，他們都朝大廳正中瞧了過去，小聲議論着這是否是婚禮中安排的什麼特殊環節。
接着，男童打開了手中的木盒。
“舊事如煙，一朝將啓，天未憐汝，血淚闌干，魂無所依，猶吟猶嘆，身處無間，心向桃源。”隨着木盒的開啓，男童開始唸經一樣不停的重複這句話，他將盒子放到了地上，然後緩緩轉過身，邁着細小的步子慢慢朝大門走去，嘴裏依然重複着那句話。
當即，席上的賓客便有人變了臉色。
“快攔住他！”說話的，是雄驥山莊的莊主茹慶安。
“不可！讓他走！”一個年輕人突然站了起來，一身素白，帶着些許儒雅之氣：“這是引神蠱，這孩子被控制了心智，此時若是強行外力干預，他便再無法恢復了，想來那人只是讓他送這一趟東西而已，這孩子身上應該不會有其他線索。”
這時，坐在茹慶安旁邊的一箇中年男人笑吟吟地開口：“不曾想白堡主年紀輕輕，對這些個旁門左道倒是頗有研究。”
方纔那年輕人便是素風堡新繼任不久的堡主白毓風，他自然也聽出了方纔那句不是什麼好話。
他垂首一揖：“左宗主言重了，在下只是略知一二。與其在一個孩子身上浪費精力，不若關心一下這遲來的賀禮到底爲何物。”
“是啊……”
“既然送禮者言要當衆打開，必然是有其用意。”
“既是二公子的婚禮，那不如就由李大俠做主，看一看這賀禮是何，也好讓在坐的都開開眼。”
已經有人開始按捺不住，席間又開始熱鬧起來。
自始至終，李盛昱始終一言未發，他料想過無數種婚禮現場可能的突發狀況，可今日的這一出，還是出乎他的意料。
良久，他緩緩開口：“百兒，你意下如何？”
“我沒什麼意見，全憑爹爹做主。”李百回答：“就是能不能抓點緊……我累了。”
李睦聞言皺了皺眉，心想着這前半句聽着還像那麼回事，後面半句瞬間就將自己那目中無人的少爺脾氣暴露無餘。
好歹底下還坐着那麼些個在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是壓根不把老爺子的臉面往檯面上放，這小子到底還是本性難移。
“那可不，咱們小少爺迫不及待等着和新娘子洞房呢。”席上有人起鬨。
“厲誠。”
“是。”聽了李盛昱一聲喚，厲誠隨即取了那隻盒子送到了李盛昱面前。
一絲淺淺的紙黴味散了出來，盒子裏並無什麼特別，裏面放着的那個東西，像是一本書，確切的說只有一本書的一小部分，李盛昱將其取了出來。
“這……這是……”李盛昱當下的神色是驚詫的，同時更有猶疑。
“難道是《無間錄》？”有人猜測。
隨着這聲猜測，席上的人全都啞了，一瞬間整個大廳安靜得詭異。
“怎麼可能，《無間錄》雖多現於傳聞，卻從未有人見過，就算真的存在，也早在十幾年前與那魔頭一併灰飛煙滅了。”說話的是方纔被白毓風稱爲左宗主的人，左英的父親左皈雲。
“不一定”，茹慶安開口：“諸位沒聽方纔那娃娃口中的唸白麼，說什麼如煙往事，一朝將啓……現在想來，豈非很是相符。”
這《無間錄》記載的確實是江湖中的舊事醜聞，難道說十七年過去了，慕遙情還是陰魂不散？
“駭人聽聞，就算是《無間錄》，又怎能證明其真假，送的人說是，那便是麼？”左皈雲依舊不屑。
“送的人並未說是，不過這一會功夫，各位便默認了，豈非不知不覺間已着了那人的道”，白毓風緩緩開口：“可如今看來，那人選在這樣的場合與時機，應是確有其用意的，所以，如果這殘卷當真屬於《無間錄》，也未嘗不可能。”
這個說法，李百是認同的，因爲他想起了那日他以崇夜身份見顧闊雲的時候，對方說，他手裏的殘卷，他會交出來的。
便是以這樣的方式麼？
這是一隻毒餌，也是打破當下江湖暫時平靜的一顆巨石。
顧闊雲這種破釜沉舟的做法於無形之間，李家牽扯了進去。
這是李百不願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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