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如棋衆生
案臺上放着一副沒有畫完的千里江山圖。
忻王總是喜歡臨摹這一幅,卻也總是臨摹不滿意,不是顏色出了差池,便是結構不着靈魂。
他摸着下巴,圍在案邊左瞧右看,卻還是找不到訣竅,總差些意思。
玄羽已在外廳站了將近半個時辰,忻王終於召他進了屋。
“嗨呀,把你給忘了,說吧。”
玄羽垂首一揖:“妙神谷的第一輪攻勢被李府二公子一行擊退,那日屬下將殘卷下落透漏給了秋子鬆,現在他已經認定殘卷在李百手上,但因武功不濟敗於李百之手,負了重傷。”
“李盛昱那個次子麼?這麼能耐……”忻王的眸子亮了一下,好像突然提起了興趣。
“瞧見了吧,剛愎自用、自恃其高沒什麼好果子喫,殘卷根本就不在李百手上,秋子鬆這段日子做的事不斷給我證明他沒腦子,連北鎮撫司都要跟我叫板了,無用的卒子就得趕緊扔了,一個巡撫臺都去給他陪葬也不算虧欠。”忻王接着道,然後突然轉過頭盯着玄羽:“你說是吧?”
“是。”
“妙神谷這次出動,這一條路,近日已無人敢走”,玄羽道:“只怕……”
“他們不會回頭的”,忻王淡淡道:“江湖人就是死要面子,吐口唾沫一個釘,對付江湖人就得用江湖人的法子。”
“王爺英明。”
“行了”,忻王緩緩道:“一夢呢?”
“算時間,今日應該到了。”
“好,該他大顯身手了”,忻王道:“熱鬧就得湊的人多才算是熱鬧。”
說完,他將筆往紙上一摔,一大塊墨印子蓋住了一座山峯。
“這幅又不成了。”他連連搖頭嘆息:“馬車備好了麼?”
“好了”,玄羽答道:“就等王爺發話。”
“那便啓程吧。”
清晨,林中浮起了一層霧。
就在昨夜,狄小鸞揹着李百又回到了壞掉的馬車車廂裏,這馬車雖然不能用來趕路,用來避風還是完全可以。
且周圍還躺着妙神谷殺手的屍身,想來輕易也是不會有人敢靠近的。
李百傷得太重,她不敢帶他走太遠。他渾身冰冷,狄小鸞一刻也不敢放鬆,緊緊地貼着他的身體,維持着不多的一絲餘溫。
她曾幾次嘗試將內力度入李百體內,卻發現根本不行,他體內的真氣零散又混亂,根本無法與狄小鸞的內力相融,如果強行灌入,只會加重李百的傷勢。
怎麼會這樣?
她印象裏之前不是這樣的。
李百身子微微動了一下,接着又開始咳嗽,血從他蒼白的脣齒間溢了出來。
這樣下去不行,這條路不太平,駱遷若是再不回來,如果遇上新的變故,狄小鸞很難護得了李百。
幾聲遙遠的馬嘶傳了過來,狄小鸞湊到車窗的裂縫處朝外瞧了一眼,薄霧裏掩映着一個人,還有一匹馬。
待到來人靠近了些,狄小鸞輕聲喚道:“駱先生?”
是駱遷沒錯,除了他趕路騎得那匹馬,他還帶回來一匹。
沒一會兒,駱遷探身進入了車廂,一眼看到了倒在狄小鸞懷中半死不活的李百。
他抓起李百的手腕去探他的脈象,過了好一會兒纔將對方的手放下。
“如何?”
“狄姑娘,和離書若是帶在身上,就趕緊簽了吧。”駱遷臉一黑,看起來不大高興。
狄小鸞:“?”
素來都是勸和不勸分,駱遷這話都說出來了,看來李百的情況很不好。
“我只弄回來一匹馬”,駱遷瞥了一眼李百,對狄小鸞道:“不如咱們找個地方把他埋了吧。”
狄小鸞低頭瞧了瞧懷裏的人:“行,您說埋哪兒?”
“你們……”李百微微睜開了眼睛。
“那藥你是不是吃了?”駱遷問道。
“嗯。”
駱遷嘆了口氣:“以後不要再用了,你心脈的損傷要比我之前預料的更嚴重。那個藥雖然可以緩解一時的痛苦,卻會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好。”
“現在給你用的藥越來越金貴,也越來越難找”,駱遷接着道:“我畢竟不是神仙,就你這種折騰法,將來便是把李府的地契給抵出去,也不夠給你配藥的。”
李百:“……”
到底還是心疼錢。
狄小鸞似乎猜出了爲李百療傷時內力排斥的原因,大概就是因爲他吃了駱遷所謂的那種藥。
“昨日我走後,又來了什麼人?”
“秋子鬆。”狄小鸞道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神冷了下來。
“他一個?”
“加他四個,有三個不像是清風臺的人。”
“妙神谷、清風臺、鎮撫司……地府的人不可能不來湊這熱鬧。”駱遷沉吟道。
“你說跟着秋子鬆一道的不是清風臺的人?”駱遷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按時間推算,清風臺現在應該還沒有聽說殘卷現世的消息,但秋子鬆卻已經知道並且很及時地趕來堵截……那麼一定有人告訴了他這個消息。”
“忻王?”
駱遷點頭:“不錯,他應該就是佈下棋局的人,所以這條路上每個人的一舉一動,他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所以,那殘卷是假的。”
用來釣魚的。
駱遷的思維很跳躍,狄小鸞一時沒有想出對方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先生如何確定那殘卷是假的?”
“因爲忻王,他唯恐天下不亂”,駱遷冷笑:“用江湖中人的法子對付江湖人,他擅長得很。”
“後面那幫人,我們便無需上心了,是生是死,更憑造化”他接着道:“現在只有兩匹馬,我一匹,你們二人一匹,先出關再說。”
狄小鸞扶着李百一腳深一腳淺的出了車廂,林中的霧氣已經散了。
好容易將李百弄上了馬背,他卻搖搖晃晃地差點從上面摔下來,狄小鸞趕緊上了馬坐在他身後扶住了他,而李百像是知道身後有了靠山,仰頭便又倒在了狄小鸞身上。
狄小鸞:“……”
剛驅馬行了幾步,狄小鸞問駱遷:“先生,騎馬顛簸,他可受得了?”
傷病之人長途遠行,最忌顛簸。
駱遷挑了挑眉毛:“他若是死在半路,就找地方埋了。”
這兩日駱遷似乎心情不大好,整日想着埋人,狄小鸞有些哭笑不得。
突然她勒住了馬,停在了原地。
“怎麼了?”
“駱先生……李百他好像……”狄小鸞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沉重。
本來頭也沒回的駱遷,調了頭便朝狄小鸞奔了過來
,“他怎麼了?”
李百的身子靠在狄小鸞胸前,雙目緊閉,毫無生氣,如同死人。
狄小鸞:“不埋麼?”
駱遷伸手探了李百的鼻息,他呼吸雖然微弱但還算平穩。
駱遷擡眼瞪着狄小鸞道:“你在逗我?”
整日一臉嫌棄地說死了便埋人,到頭來卻是比誰都着急。
狄小鸞笑了笑:“駱先生,別總板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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