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大隱於市
他從案旁挪出自己圓圓的身子，一臉堆笑，面對來客，恭恭敬敬道：“客官，您點的貨已經備好了。”
“好。”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方纔在佟老頭的麪館吃麪的中年人。
鋪子的內側牆壁上，有扇與牆同色的小門，若不留意，很難發現。
掌櫃的將中年人引至門邊，將門開啓。
此門之後，竟是別有洞天。
一條石徑由門朝內鋪開，石徑兩旁，分立着兩排廂房。
中年人踏上石徑，掌櫃的便掩上了門，回到了案旁，繼續啃起了紅薯。
中年人徑直朝着西側第二間房間走去。
甫踏上房前石階，門便開了，一個人影將中年人引進了屋去。
屋內，竟是溫暖如春。
四角的火盆徐徐吐出熱氣，銅盆錚亮，上鐫飛鳥魚蟲，火光流轉，將之映得栩栩如生。
盆中燃得是上等的炭塊，質純耐久，無煙無塵。
中年人一進屋，屋中人便斂衽行禮，紅脣開合，皓齒如玉，語聲盈盈：“大人。”
女子的聲音。
中年人微一點頭，算是迴應，然後朝着屋中的屏風走去，忽又站住，轉過身，凝視着那女子。
霎時，女子的目光對上了中年人的目光，不過片刻，忽又避開了去。
中年人一笑，再次轉過身，轉入了屏風之後。
只聽自屏風出傳來一個聲音，低沉，卻年輕有力：“你想說什麼？”
女子面屏風而立，緩緩道：“敏兒要知更捎話給大人，久久不見大人回來，心下着實是有些着急了。”
片刻的沉默之後，一個清朗的笑聲從屏風後傳來：“不過是一碗麪的功夫，他就等得這般不耐煩了？”
女子笑而不語。
這時，中年人已從屏風後走了出來。
出現的竟是一副年方不過二十的年輕面孔。
只是看起來而已，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多大年齡。
他伸出手，食指抵在女子細若凝脂的下頜上，柔聲道：“知更啊，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還有”，他探到女子耳畔，輕輕道：“你告訴敏兒，要他莫要着急，今晚，我要他好好陪我。”
待到屋中又只剩知更一人時，她走進屏風後，細細地收起了那被換下的易容面具與衣服。
屋前石階的積雪平整如新，彷彿，從未有人來過。
前後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棺材鋪的周老闆便差人將鬼僧一夢的屍首給帶走了。
佟楓託着下巴在心中默默盤算，能在地府中排得上鬼名的，絕對算得上一流的高手了，但鬼僧一夢就這麼突然死在了一個不聞其名的中年大叔手上，她如何也想不明白。
“老爹，你說方纔那大叔，不怕地府的人來尋仇麼？”
“你怎知道那人就不是地府中人，許是地府清理門戶呢？”佟老頭頭也不擡的收拾碗筷：“江湖中事，你少打聽。”
如此解釋，佟楓豁然覺得說得通了，不禁感嘆地府果如傳言所說，大隱隱於市，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地府中人。
“那……爹，方纔那個叫做李百的，你認識？”佟楓忽閃着一雙大眼睛好奇道。
“一個朋友。”
“朋友？我說呢老爹你怎麼肯讓他賒賬”，佟楓抿嘴一笑：“你幾時又了這麼個窮神朋友，我怎麼都不知道。
“他可不窮”，佟老頭道：“他是李家的二少爺。”
李姓雖多，但江湖中出了名的李家只有一家，冀州李家。
李家家主李盛昱爲人謙和、寬順沉靜，年少成名。本是清淨不入世的江湖逍遙客，後來爲這世道險惡所不忍，但憑劍膽仁心，懲惡扶弱，成爲江湖正道清流表率，爲後起新秀所敬仰。
“李大俠有兩個兒子麼？”佟楓面露驚異：“娶了北直河間府知府千金的那位大公子李睦我是知道的，可他什麼時候有了位二少爺啊，好似憑空長出來的，聞所未聞。”
“他長年在關外，不常回來，你自然不知道。”
“關外有什麼好的，哪裏有咱們這裏熱鬧，李大俠怎麼捨得把自己兒子放那種地方去。”
“他那二公子身有舊疾，長年病弱，一直在關外養傷。”佟老頭答道。
“噢”，佟楓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我瞧他年紀輕輕，卻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對了老爹，爲什麼那大叔說如果向李公子出手，死的只會是鬼僧？”
“就是字面意思。”
“那……”
“問夠了沒有”，佟老頭瞪了她一眼：“問夠了去刷碗。”
“好嘞。”
出了麪館，李百哪裏也沒有去，而是去了仙賓居。
這裏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剛吃過麪的李百並不是來喫飯的，也不是來喝酒的。剛到門口，他便覺得腦袋倏然一暈，有些站不穩，不禁心中苦道，幸好還是撐過來了，沒倒在半路上丟人。
正準備跨門而入，李百卻瞬間覺得氣氛並不是很友好。
樓內大廳裏一片熱鬧，桌桌滿座，觥籌交錯，像是在辦什麼慶宴。但那些人卻不是尋常商旅或江湖人，李百隻掃了一眼便已覺出。
大廳東南角和西南角各有兩方小桌，各坐四人。他們面前擺着美酒佳餚，卻極少動筷，只是偶爾低頭喝一口茶，悄悄地留意着四周的動靜。
其中有兩人看到準備進門的李百，立即以最小的幅度起身，一前一後朝李百走了過來。
這兩人雖身着便服，李百已大概猜出他們的身份了。
“公子可有請柬？”
“並無。”
“這裏今日被貴客包下了，公子若是喫飯，還請換別處。”其中一人低聲道，言語毫不客氣，聽起來沒有絲毫討價還價的餘地。
“我不是來喫飯的，我——”
“不來喫飯來找茬嗎？”那人根本不聽李百說下去。
“我不找茬”，李百客氣地笑了笑：“我找掌櫃的。”
那二人站在門口，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公子自己走，還能用腿，若是讓我們送，怕是要用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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