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宛城夜歌

作者:澄川赭野
寒意慢慢爬上了龐澤的後脊,歌聲有時聽起來很遠,有時候又聽起來很近,就像是無形無蹤的幽魅在月下穿梭。

  “什麼聲音?”弟子中有人發出質疑。

  掌門擡手示意衆人安靜,非常警覺地掃了一眼四周,卻是半個人影都沒。

  接着,歌聲慢慢地淡了下去,最終消失不見,自始至終也未有人聽清其中的任何一句詞。

  那歌聲無限哀婉,又讓人覺得無限冰涼。

  夜幕升,輓歌起。輓歌之後,便是亡魂的哀嚎,就比如現在。

  幾聲短暫又淒厲的嘶吼之後,幾個人影已經倒了下去,鮮血就在歪七扭八的人形旁濺開,血腥的氣味突然濃了起來。

  “什麼人!速速現身!”弟子中已有人忍不住開口。

  “真吵。”這聲責備很輕,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有人附在耳邊說出的一樣。

  話了,便是一陣極其難聽的笑聲,無法以言語形容的難聽。

  問話弟子已經血濺當地,再也發不出聲音。

  “顧掌門,你說你來就來,還帶了這麼多人來,真是嚇到人家了。”

  “……”

  嚇到他?要臉不?彷彿剛纔殺人的是別人?

  地上的人和地上的血都還新鮮的沒超過片刻。大概他們現在恨不得立刻活過來把這人臭罵一頓。

  顧掌門臉上一掃平日裏的和藹神色,滿目是壓抑不住的震怒與冷厲,“列陣!”

  這聲命令像是定心丸,讓剩下的弟子都穩住了心神,陣列迅速排開,綿密的劍氣赫然鑄起一道屏障。

  “顧掌門平時也都這麼嚴肅麼?”跟着這沙啞難聽的聲音一起飄然而至的,是一個身着寬袍的男人,手上一把摺扇正一下下地敲着掌心。

  那摺扇是精鐵所鑄,扇骨流轉着烏亮的光澤。

  月鬼吟歌,一扇銷魂。

  這次天瓊劍莊的運氣着實不太好,碰上了地府十殿閻羅的其中之一,月鬼。

  好像哪裏不對,他們人剛到,便橫死了好幾個,這請君入甕般的走向,就好像對方早就支好了網來等他們往裏鑽。

  正常來說,按照計劃,左家應是在這附近派人前來接應,但顧掌門與一衆弟子等到的卻不是同門,而是地府中人。

  左家的人,一個都沒有。

  可現在,並不是細思這件事的時候。

  “我門中弟子之血不可白流,今日如此不巧,狹路相逢,便只好請閣下把命留下了。”

  月鬼“唰”地抖開了摺扇,“那就看顧掌門留不留得下了。”

  寬袍翻飛,月鬼的身影飛撲而出,徑直衝向了劍陣,一剎間,寒光映月,劍氣猶如飛瀑傾瀉而出。

  月鬼旋身移步,似遊蛇般在劍氣的間隙中游走,接着手腕一轉,掌中的鐵扇已是飛了出去,在空中疾厲地旋轉,所到之處,皆是血肉橫飛,劍氣鑄起的屏障瞬間豁了口子,威力大減。

  見勢不妙,方煦早已按捺不住心中十二分的恨意,提劍便向月鬼奔去。

  “阿煦!”顧掌門這一聲並沒把人給喊回來。

  月鬼臉上的淺淡的笑容被淹沒在染了血的月色裏,“嗆”的一聲,劍扇相擊,聲音沉悶又刺耳。

  方煦的一招一式都穩紮穩打,有板有眼,是非常規矩的打法,卻缺少了一份靈氣,在月鬼毫無套路的招式面前有些喫力。

  月鬼摺扇開合間,已經變幻了十餘種招式,衣帛撕裂聲後,方煦胸腹間的傷口已開始滲血。

  “師兄!”

  “煦兒,你退後。”顧掌門手腕微轉,手中的長劍一凜,劍尖直指月鬼的眉心。

  月鬼冷笑:“浪費時間,不如,你們一起上。”

  經這一激,剩餘的弟子腳下的步子不由得朝前抖了兩步。

  “站着別動!”顧掌門大喝,說完一式“圓月照江”已然揮灑而出,夜幕下真氣流轉,劍光凜冽,衣袂翻飛。

  接下來的幾招都既快又穩,罩下一股巨大的壓迫力。

  月鬼臉上此時露出了驚異但興奮的神色,鐵扇瞬開,長驅直入劍氣之中,沒有絲毫的畏懼。

  一時間星月失色,弟子們也具已看呆了。

  平日裏所習招式,唯有在真正的實戰中才能看到其中的精妙。

  他們一邊期待這場對決趕緊結束,一邊又希望能多看幾眼掌門出手的風采。

  龐澤有些看癡了,他覺得緊握着劍的那隻手,正有滾燙的血液自心臟往手心涌來。

  顧掌門此時的劍勢若添兩翼,便可變陣。

  “照顧好方師弟,阿從你隨我來。”

  “大師兄,你……”方煦抿了抿嘴,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未及他的擔憂擴散開來,兩人已經進了戰圈。

  在此之前,顧掌門與月鬼一直僵持,兩人皆是未見頹勢,此時又有兩名弟子前來助力,擊潰月鬼應是沒什麼懸念。

  三人霎時築起一道密不透風的牆,將月鬼結結實實地攔住,後者卻是絲毫不亂,一人一扇在劍影中游弋穿梭,就在四人迎面交錯而過的時候,鐵扇扇面大開,鋒利的邊沿徑直割開了一個人的咽喉,頓時血流如注,噴涌而出。

  “阿從!”

  “從師兄!”

  顧掌門的眼眶已被眼前的鮮血染紅,他手腕一抖,長劍吟嘯劃出一道長虹,怒氣與劍氣糾纏而出。

  而就在此時,龐澤看見大師兄的劍尖卻突然轉了方向,朝着掌門的後背探了過去。

  “大師兄,你做什麼?!”龐澤忍不住脫口而出。

  那劍似是頓了一下,卻未有收斂,依然方向未改。

  而顧掌門經這一呼,已然發現了背後的寒意,他赫然轉身,下意識地提劍當下了對方的那一劍,而那入眼的朝夕相處的熟悉與親暱,剎那間成了如隔千里的冷漠與疏離。

  萬分驚詫之後,顧掌門手下慢了一分,此時月鬼的鐵扇同時已觸及了前者的後脊。

  剩餘的弟子皆是驚立於當地,似是成了石塑,腳下的步子再也移動不了半分。

  龐澤不知到底是什麼力量驅動着自己的內心,他拔了劍,迎面衝了過去。

  他意識到,這是一個圈套,他們所有人都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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