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往事蒙塵
“我……”狄小鸞眼神有些躲閃，神情裏透着侷促。
“大概是在五年前，有一日，我阿孃突然不見了。起初，我以爲她只是忙於宗門實務，並未在意。後來過了足月有餘，我才發現事情不對勁，從那日起，我便再沒有見過她。”狄小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當時，府上只是象徵性地找了一下，爲此，我還跟阿爹大吵一架，我質問他，爲何不再找找就放棄，他告訴我，阿孃只是生病在別處修養，過一陣子便會回來。”
狄小鸞將手指捏得發青：“我知道他騙我，阿孃身體強健，絕無可能生病。自那以後，我便決定，自己去尋我阿孃。從我記事起，便是在孤雀城的別院長大的，她失蹤之前，是她教我武功，授我刀法。可我……可我小時候貪玩，不好好練功，阿孃的逐辰刀法，我並未習得精髓。她也從未怪我，還安慰我，說衫兒怎樣都好。”
“我……”狄小鸞哽住了，眼中彷彿閃爍着細碎的星辰，“等我……真的想要去研習刀法的時候，她卻已經不在了。我恨我自己，總認爲什麼來日方長，可她還在的時候我卻不好好珍惜。我把自己關在別院裏，日日練、夜夜練，無人指點，武功的路數也變得越發刻薄。”
“阿孃失蹤的那日，我跑出去同鄰家的姑娘在一家成衣店試衣裳，那個時間，本該是我練功的時間，阿孃一定在院子裏等了我許久了，她一定是生我氣了，才一去不回。”狄小鸞仰頭不讓眼淚掉下來：“後來我想過很多次，如果那天我沒有偷跑出去，是不是就還能再見她一面，然後攔住她，問她去哪，可不可以……帶上我。”
李百此刻只覺得肝腸寸斷，他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狄小鸞的手。
“因爲一直住在孤雀城的別院，我並不知道揚州那個宅子纔是我真正的家。有次阿爹到冀州接我回揚州見……我……見狄珩的時候，我才知道，爲什麼阿爹常常來看我，給我帶許多東西，卻不曾住在別院。我問過阿孃，爲什麼要一直住在別院，她說，這裏離宗門近，方便她常回來看我，也方便回來指導我練武，可後來我才知道，別院與刀宗宗門所在地相去甚遠。”
“她是爲了保護我，才把我安排在別院。我曾經發現過，她除了教我習武，還時常研究一些東西，我偷偷看過的她的手稿，被她發現她也並不生氣。我問她，那些都是些什麼，她並不詳細解釋，只說，是讓這世間變得更好的東西。”
狄小鸞把頭埋進了臂彎裏，“你說，什麼樣的東西，會讓她爲之做到如此地步，連自己一起搭進去？”
“阿嶽……”
狄小鸞擡起頭輕聲道：“硝石製作的配方，就出自她的手稿。”
“我並沒有完全按照手稿的內容爲敦濟學堂提供配方，饒是如此，硝石的產量和純度還是提升了很多。我以掮客的身份入敦濟學堂是爲了……”狄小鸞頓了頓。
“調查我。”李百接着道。
“是”，狄小鸞迎上他的目光，嘆了口氣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查阿孃失蹤的原因，通過零這些零碎碎的調查，我發現這件事或許與《無間錄》有關，她的那些手稿，便是其中祕術部分的內容。”
“我的線索追到她失蹤前不久便斷了，就在那個時候我在地府的生死簿上打聽了我阿孃的名字，也是在那個時候，地府新晉了一位辰使，叫做崇夜。我阿孃的名字，便是他納的。”
“所以”，李百道：“你入敦濟學堂，是爲了通過一夢接近崇夜。”
“是。”狄小鸞凝視着李百，好像期待着從他口中說出一些什麼。
“阿嶽”，李百輕輕扶住她的肩頭，“你願意相信我麼？”
這不是他第一次問她這個問題，但這一次狄小鸞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她猶豫了。
信任的分量可以很輕，也可以很重，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權衡這久別重逢的喜悅遮掩下殘酷的事實。
李百自然看到了這一瞬的猶疑，淡淡笑了笑：“名字是我納的，但也僅僅是納了名而已。”
“什麼？”狄小鸞有些驚異地睜大了眼睛。
“噓”，李百突然在脣邊豎起了一根手指，示意她噤聲。
狄小鸞很配合地收斂了氣息。
李百朝身後的方向指了指，狄小鸞隨即會意，跟了過去。
這時她赫然發覺，周圍似是有了一絲不尋常的動靜，這處所在本就清淨人少，此刻的動靜又一次扯緊了她剛剛稍稍放鬆了幾日的神經。
“先走，其他的來日解釋。”李百悄無聲息地抓起蒼簫劍，又把狄小鸞的刀扔到了她手中。
這處宅邸的內側，有一處後門，兩人出了後門，遁入了夜色之中。
李百的後背，再一次地出現在狄小鸞的眼前，每一次，他都是這樣從不防備。
“我們去哪？”狄小鸞輕聲問着。
“不知道。”李百回答的乾脆。
狄小鸞：“……”
大概除了這處宅邸，便再無別的去處了。
她跟着李百閃進了一處無人的衚衕，後者貼牆而立，擡手掩着脣，像是想要竭力壓制着咳嗽。
“我知道一個地方”，狄小鸞低聲道：“沽塘鎮，我給史長生安排了一處所在，那裏安全。”
“不能去”，李百道：“史長生已經死了。”
狄小鸞：“？？？”
“走。”李百拉着狄小鸞奔出了衚衕，接着幾道人影如黑鳥般自他們上方掠過。
“那是……”
“鷹犬。”
“朝廷的人？”
“嗯。”
狄小鸞心中浮起一絲驚異，不過這幾日的功夫，外面便出現了這般異動，想來他們是又錯過了些什麼。
在一堵矮牆後躲了片刻後，接着李百便又拉着她往回走，像是回宅子的方向。
“你幹嘛？”狄小鸞忍不住問道，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覺的跑了出去，李百此刻卻要帶着她回去。
“回去，”李百沉聲道：“算時間，他們應是已經離開了，我們現在回去，只有那裏暫時是安全的。他們興許不會再折回來。”
燈下黑。
“你確定？”
“不確定，我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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