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城垣楓落（六）
他拉過花漱玉的手腕，帶着她輕身掠入了密林。
石玉舟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淡淡開口：“還愣着幹什麼，等着他把你們挨個殺了來年清明給你們灑紙錢麼？”
接着數道黑影自四周飛掠而起，全數朝着沈落楓離開的方向追去。
石玉舟鑽進車廂取了一罈酒出來，拿在手中掂了掂，是花漱玉釀的楓露酒。
他拔開壇封，那股熟悉又好聞的酒香霎時鑽入了鼻翼，他仰頭灌了一口酒，輕輕嘆道：“楓露酒，楓露酒，全城的人怕是都嘗過這楓露酒的滋味，可只有沈落楓你一個人不知道。”
石玉舟悠悠地靠着車廂，臉上露出了些許滿意的神色。
沈落楓縱有通天之能也不過是個人而已，石玉舟已經在整座伯陽城裏外都設下了埋伏，任何人都插翅難飛。
沈落楓帶着花漱玉在樹影間幾個起落，還捎帶着送了石玉舟埋伏在周圍的幾個手下上了西天。
“對不起，我來晚了。”沈落楓的語氣此時聽起來沒有一絲的冷厲，反而比十年前更加溫柔。
花漱玉仰頭瞧着他，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只有眼前的這個人是清晰的：“是夠晚的，讓我等了十年。”
沈落楓湊到她耳邊低聲道：“還得再等一等。我的人會在林子的出口接應你，跟他走。”
“我不想等了。”花漱玉斬釘截鐵的拒絕：“今日不論生死，我都跟着你，別想着把我塞給誰。”
“石玉舟要的是我，不會爲難你。”
“話是如此，但他不會放過我的。”花漱玉的語氣裏帶着一種奇怪的自信。
“你說得對。”沈落楓凝視着她的眸子，目光再也不捨得移開。
“我現在不是公主了，如今你的機會來了，還要趕我走麼？”花漱玉的手臂緊緊地環着他的腰，像是怕眼前的人再一次消失不見。
沈落楓想起他曾經問過她的話，“若你改了心意，我可還有機會？若那千城郡守瞧不上你，我可還有機會？”
如今機會來了，可他寧願沒有這樣的機會。
沈落楓輕輕搖頭：“我們一起走。”
花漱玉只覺得這半生也從未像今日這般從容過，哪怕往前是刀山火海，也都只當是去散了個步。
搖曳的樹影和埋伏的人影錯落重疊，頗有迷惑性，石玉舟敢如此大搖大擺地“放虎歸山”必然是已經做足了準備，他肯放花漱玉與沈落楓同行，便是拿捏了沈落楓“投鼠忌器”這一點。
若是隻有他一人，他便不會有其他顧慮，可以專心的對付圍殺他的人，這種情況反而令人頭疼；而有花漱玉在一旁跟着就不一樣了，他會擔心花漱玉的安危，多少便會因此掣肘，這樣就好對付多了。
石雨舟一口一口的喝着酒，盯着漆黑的林子，像是盯着一處深淵，又像是盯着一張網，不肖這一夜，他的獵物就會被他牢牢地攥在手心裏。
“大人，都準備好了。”一個小旗向石玉舟低聲彙報。
“好”，石玉舟道：“等他們打的差不多了，你們就上，一併處理了。”
“是！”
沈落楓突然停了下來，異樣的氣息就藏在附近的陰影裏，並不是石玉舟帶來的錦衣衛，而是其他人。
寒涼的殺氣一瞬間在空氣裏抖落開來，如霜雪覆地。
“沈掌櫃，我幻想過無數次我們見面時的場景，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我也着實有些好奇，你今日這張麪皮下，可是你真正的容貌？”
一箇中年男人緩緩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手中握着一柄劍，舉手投足間頗顯貴氣。
“九爺，還跟他廢什麼話，早些動手，還來得及回去睡覺。”又一道人影跟着這聲音出現在沈落楓面前。
那個被稱作“九爺”的，正是梁九天，他轉頭斜了對方一眼：“楚堂主，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彼此彼此”，楚懷玉笑了笑：“爲武林除害，還江湖太平乃是我夜鷹堂分內之事。”
“您說是不是啊，褚宗主？”接着他側過臉，朝着一處陰影說道。
褚鶴子悄無聲息地走出了陰影，他並未搭話，一張陰沉的臉在蒼白的月色下顯得更加陰沉。
自清風臺出了那檔子事之後，忻王似就將拳宗排斥在了外圍，確切地說應是將他這個人排斥在了外圍。
宗主是可以換的，拳宗還依舊還是拳宗。
地府掌櫃的沈落楓現身江湖，這個消息傳出來，就像是狼羣見了血，少不得要吸引一些個江湖中人，見者都免不了想要分這一杯羹。
眼前的三個人各有心思，但當下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要沈落楓的命。
這麼好的機會如果錯過了，可能就再也不會有了。
收人命的閻羅王，竟也有今日，真的令人唏噓，且還是爲了一個女人。
沈落楓知道，他安排的人大概是出事了，否則除了石玉舟的人，還輪不着這三隻狗在他面前叫囂。
這三個人，任是隨便拎出來一個都絕非是易與之輩，更不用說他們又同時湊到了一起。
梁九天的劍，褚鶴子的內家拳法再加上楚懷玉糅合了多家武學精髓的獨門功夫，湊在一起簡直就是大/麻煩。
今日這道關能不能闖得過去，還不好說，更何況錦衣衛還在外圍候着，沈落楓瞬間明白了石玉舟看起來似乎勝券在握的緣由。
“我若是你們幾個，就一定不會跟他動手”，花漱玉突然開口：“你們覺得剿滅地府的功勞能落到你們頭上？不過是白白給朝廷做嫁衣而已。”
三人的神色雖未變，卻還是有了一絲猶疑，可“熟鴨子”就在眼前，誰都不想在這最後一步功虧一簣。
“花掌櫃的伶牙俐齒離開了仙賓居，也只是無謂的拖延而已。”梁九天意味深長地開口：“待會動手，你可要站遠些，刀劍無眼，若是被傷到可莫要怪我等不懂得憐香惜玉。”
沈落楓捏了捏花漱玉的手心，公主心神不寧的時候，小沈總會悄悄地捏捏她的手心，她就會很快安定下來。
花漱玉不知道此時此刻，這一下是他下意識地動作還是十多年前的那個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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