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宛城暫別（上）
院中的那棵樹又抽出了幾隻新芽，李百輕輕地撫了撫其中的一隻嫩芽，才發覺春天似乎真的是來了。
聽到有人來，他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疲憊之色，接着便看見杜少嶸拎着兩包草藥進了院子。
杜少嶸皺着眉頭，一臉不悅，他將草藥往石桌上一扔，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
“這個怎麼弄？”杜少嶸一臉嫌棄，似是又在爲免費當李百的僕從表示不滿。
“上次怎麼弄，這次就怎麼弄。”李百平靜地看着他，慢慢眨了眨眼睛。
“我忘了。”杜少嶸嗤道。
“那你就隨便弄吧。”說完李百轉身進了屋。
“……”盯着李百的背影，杜少嶸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那你別喝了，反正喝了根沒喝一樣。”他朝着屋裏大吼了一句，接着在廚房轉了兩圈，最後還是口是心非地熬好了藥，端着藥碗送到了李百面前。
看着李百心安理得地喝藥，杜少嶸託着腦袋道：“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你的？”
李百竟然非常認真地點頭道：“對，上輩子你欠了我大人情，所以答應這輩子給我當牛做馬在所不辭。”
杜少嶸很想把眼前的人一頭按進藥碗裏讓他好個徹底，這樣就不用這麼天天伺候大爺一樣伺候他了，但想想又犯不着跟一個病人計較，顯得自己多沒氣量。若非是看在儲君的面子上，這人愛死哪死哪他才懶得管。
這些天，李百一隻揪着杜少嶸對他隱瞞身份的事不放，爲此後者又覺得確實有愧，就只能將就着任勞任怨，結果卻是被李百使喚得越發心安理得。
“我信你個鬼。”杜少嶸撇嘴。
李百端着碗笑個不停，“你信不信反正都是如此，與其板着個臉，還不如高高興興把活幹了，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杜少嶸凝視着李百毫無血色的臉，突然覺得確實也不過如此，自己到底在氣什麼，大概只是心頭一股無名的忿恨在作祟。
自打《無間錄》現世以來，他歷經了太多的事，這些事大多都不是他看到的那樣，它們把這世上的冷暖一點點的絞碎，化成一片混沌，讓人看不清真相。
有的人便在其中永遠地迷失，杜少嶸心中時常涌起一股飽受煎熬的淒涼之意，他想不通這所有的事之間的對於錯又當如何權衡。
瞧着杜少嶸像是在發呆，李百擡手在他眼前搖了搖：“我託你探聽的事，怎麼樣了？”
杜少嶸回過神來：“他被忻王帶走了。”
李百盯着他等着他說下去，卻並未等到下文。
“沒了？”
“後續的行蹤還未探得。”杜少嶸接着道。
李百臉上浮上一絲不安，杜少嶸瞥了他一眼，“顧得上操心別人，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對了”，他接着道：“這幾日忻王撤走了一大批人手，且近來江湖中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朝廷要剿滅地府，江湖各門派也都上杆子地要去助一臂之力，都去琢磨着對付沈落楓了，趁着這個機會，先離開這。”
以李百對掌櫃的瞭解，他知道沈落楓這個人從來不會輕易現身，且在船塢那日，月鬼交代的那一番話也很是奇怪，如果掌櫃的從來都沒有真的想去要他的命，下絕殺令難道是另有隱情？
但沈落楓是一個極其討厭被威脅的人，當然也幾乎沒人敢威脅地府掌櫃的。
除非……
有人拿捏了他的軟肋，想來這件事同地府與朝廷間的契約有所關聯。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李百目光灼灼地盯着杜少嶸。
被這麼盯着，杜少嶸有些不自在，他的確知道了，但瞧着李百的模樣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猜出了什麼。
李百腦中迅速地思索着，沈落楓露面，如果不是地府出了叛徒，那便一定和十年前的那件事有關。
“沈落楓在何處？”
杜少嶸神色嚴肅：“伯陽城郊安陵道，他約了石玉舟在那見面。”
“爲何？”
“因爲石玉舟抓了他的心上人”，杜少嶸道：“畢竟締結契約的事抖露了出去，朝廷絕不可能默許地府再存在下去了，沈落楓非死不可。可堂堂地府頭目，哪那麼好釣，於是石玉舟便找到了沈落楓費盡心思保護了十年的人，你應該也認識，仙賓居的掌櫃花漱玉。”
“她？”李百怔住了，“她是……”
“對，當今聖上曾經的‘妹妹’，千城郡守夫人，她還活着。”
李百隻覺得心裏一陣發堵，他也大概推測出了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契約。
“這是一個死局”，杜少嶸接着道：“朝廷根基動搖，忻王又在一側煽風點火，民心搖擺不定，於是那些歸於忻王勢力的江湖宗門也想借着這個機會投機鑽營，一舉滅了地府好給他們的王爺贏得民心。梁府、夜鷹堂和清風臺都去了人。安陵道那一戰，聽說實在慘烈，石玉舟趁着雙方打了個筋疲力盡，便帶着錦衣衛動用了火器，結果可想而知。而去圍殺沈落楓的那幾個宗門，也被石玉舟以勾結地府造反的名義直接除殺，他這是一石二鳥之計，如此一來，便多少動了忻王的命脈，大概因爲這個，他才撤走了不少人，指不定此時此刻心裏還在罵那幾家是一幫蠢貨。”
竟是如此麼？難怪花漱玉總是給人一種親和卻令人難以接近的感覺，她看起來是一個飽經風塵的人，卻在心底不可察覺之處藏着一個祕密。
之前李百同小竹閒聊的時候，聽他提起過花掌櫃似是在等着什麼人，小竹也因爲差點將此事說漏嘴之後再也未提起過。
“怎麼了？不舒服？”杜少嶸看着李百臉色不大好。
李百微微搖頭，安陵道的圍殺使他又想起了十七年前落雁峽的那場混戰，閃回的片段一刻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經，爲什麼相似的事情總在輪迴，胸口突然又襲來一陣劇烈的的疼痛。
杜少嶸瞧着李百，實在擔心他這個時候內傷發作，關於李百這個人，他有很多疑問，但現在這個情況大概實在不大適合去問，但又實在很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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