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旧疾 作者:吴千语 選擇: 萧景泰醒過来的时候,房间裡已经掌灯,只是烛火昏昏,光线并不盈亮。() 他用手肘撑起上身,挑开幔帐望出去。 烛光下,少女背对着他倚在案几边上打瞌睡,纤瘦的脊背在橙黄的烛光下好似笼着一层淡淡幕纱,飘渺婉约得好似画中人物。 萧景泰怔怔的看了她许久,多日未见她,他原以为自己会习惯,直到看到她的這個刹那,他才知道,原来這些天的习惯,不過是刻意的压抑。 他想她了,疯狂的想着她 萧景泰强忍着想要過去拥住她的冲动,最后沉若千钧地吐了一口气。 他前程未料生死未卜,他不可以 萧景泰放下了幔帐,身子略有些脱力的倒了下去。 晨曦刚刚只是倦了,才用手肘拄着靠在几边打了個盹儿,此刻听到声响,人打了個激灵,瞬间清醒了過来。 她站起来,快步走到榻边,伸手挑开幔帐,一面轻声唤道:“郎君,你醒了?!” 柔和的光线顺着她挑开幔帐的动作倾落,镀在他苍白的双颊上,越发显得他的轮廓深邃立体,眉目清秀漂亮。 他那双漆黑而幽深的瞳孔裡,有点点疏淡的笑意流泻出来,笔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启:“嗯,醒了。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晨曦的心弦微颤,他的客气和疏冷,让她忍不住鼻子发酸。 “醒了就好!”她点点头,伸手握住他放在锦被外的长臂,低声道:“我准备了膳食,郎君起榻用一些吧!” 萧景泰淡淡的应了声好。在晨曦的搀扶下,坐起来。 晨曦将幔帐用金钩拢好,這才转身去了屏风架上取了披风,搭在萧景泰的肩上,扶着他走出内厢。 “你先喝杯水,我這就去把膳食端进来!”晨曦倒了一杯温水送到萧景泰手裡,低着头。打开门出去了。 萧景泰闭了闭眼。握着水杯的手轻轻颤抖着。 他在想,若是他有什么意外的话,晨曦她该怎么办? 在金陵。她举目无亲,犹如无根的浮萍,若是沒有一個能让她倚靠的港湾,她一個小小弱女子。又该如何在這变换沉浮的圈子裡生存下去? 或许,他该在接受南宫宇开创治疗之前。将所有的事情安置妥当才行。 就在萧景泰胡思乱想的当口,晨曦端着热好的饭菜进来了。 她将饭菜摆在几面上,一面說道:“姑奶奶、表娘子還有夫人(荆氏)几個刚刚来看你,只是郎君未醒。我便让她们先回去了。你先吃饭,一会儿我再让樱桃进内院說一声!” “嗯!”萧景泰应了一声,接過晨曦递上来的筷子。端起碗盏,低头吃了起来。 萧景泰其实沒有一点儿胃口。可是饭菜是晨曦准备的,他不想辜负她的心意,所以勉强着自己吃下一些。 然而他的身体病况比他所预料的還要严重,食物刚刚到了胃裡,便是一阵难忍的翻腾。 他想要强行压下那股不适,可身体的排斥反应却好似要与他唱反调般,越发强烈起来。 终于,他還是忍不住,侧身取過一旁的痰盂,俯身哇哇呕吐了起来。 晨曦急忙起身上前,扶着他的手臂轻轻帮他拍着后背顺气。 怎么這么严重? 她的眸底氤氲起一片湿润,可嘴上却喃喃的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是我疏忽了,郎君现在的肠胃虚弱,应该吃些流食比较好的” 萧景泰感觉腹中之物都被搜刮干净了,人才渐渐舒服了一些。 他坐正身子,在晨曦的伺候下洗漱干净后,才摆手对她說道:“不用再准备了,我吃不下!” 晨曦的眼泪倏然掉了下来。 “不吃东西一会儿更难受,我去煮一碗清粥,等你胃舒服一些再吃好不好?”晨曦低声问道。 萧景泰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默默颔首。 “再睡一会儿嗎?”晨曦询问道。 “不了,南宫公子回去了嗎?”萧景泰哑声问道。 “已经先回去了,明日再過来。”晨曦說道,扶着他在软榻上躺下,将一张雪白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我這一病倒,姑母她们都知道了吧?”萧景泰抬眸看着头顶那张清秀如玉的容颜,浅浅笑意如同星光浮动在眼中,带着几分难掩的自嘲和歉意。 “都知道了!”晨曦如实回答,看着他坚定的說道:“我們都会在郎君你身边陪伴你,支持你的,請一定要坚持下去!” 萧景泰莞尔一笑。 人性与生俱来的一大特点,便是求生。 人性与生俱来的一大弱点,便是俱死。 這些都是本能! 所以,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活下去! 翌日,晨曦赶早回了监察司衙署,准备将自己昨日尚未完成的公务处理妥当后,顺带向黄主司告假。 萧景泰的开创手术不能再拖了,她還要与南宫宇一道商议定下手术的時間,所以,一应物事的准备,迫在眉睫,時間上来說,已经相当的紧张。 萧府這厢,早朝過后,便陆续有同僚上门探望萧景泰的病情。 因南宫宇說病患目前需要静养,大家伙儿也只能谨遵医嘱,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待所有人走后,崔荣绍才一脸紧张的看着萧景泰问道:“除了开膛手术,沒有别的保守一些的治疗方法了么?” 萧景泰知道他害怕什么,自己何曾不担心不害怕呢? “若是能的话,我上次在刑部衙署,便不至于痛得昏厥過去!”萧景泰淡淡說道。 崔荣绍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低沉而嘶哑:“那南宫公子对這次手术。有几成的把握?” “五成!”萧景泰微微一笑說道。 竟然才只有五成么? 崔荣绍难掩悲伤的心情,仰起头让眼中不受控制的泪水回流,深吸一口气问道:“你做好准备了?” “是!”萧景泰语气淡然的回道:“荣绍,我只能放手一搏了!不治的话会死,但治疗的话,還有一半得以存活下去的机会。” 崔荣绍苦笑着点点头,看着萧景泰說道:“好。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們就不能放弃!” 萧景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带将自己放在心裡的话說给崔荣绍听。 “晨曦她如今在金陵无依无靠,若是我一旦有什么意外。荣绍,你要替我照拂她一二” “什么意外?”崔荣绍瞪眼,一脸气愤的看着萧景泰道:“你能有什么意外?你一定会好好的,相信你自己。一定能挺過這道坎。晨曦是你的未婚妻又不是我的,陛下既然已经为你们二人赐婚。你就有责任和义务照顾她一辈子,你可甭想推脱责任!” “不是,荣绍你听我說”萧景泰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崔荣绍却不给萧景泰任何說丧气话的机会,一副拒人于千裡之外的态度。强硬道:“這事儿你不必多說,我是不会帮你的,我又不是你家老妈子。凭什么让我为你操這份心?” 萧景泰长叹一口气,知道现在說什么這小子也是油盐不进。不過话已经說出口,若是自己一旦有什么不测,他也不会放任着他的遗言不管的。 崔荣绍趁机转移了话题,萧景泰也从善如流,跟他聊起了旁的事情。 临近晌午的时候,樱桃正张罗着摆膳伺候萧景泰用饭,冬阳却在這個时候面色苍白的跑了进来。 “郎君,出事了”他慌裡慌张的喊道。 “出什么事儿?”萧景泰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抬头瞥了冬阳一眼。 “晨曦出事了,她” 冬阳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萧景泰不觉一阵恼火,沉声喝道:“晨曦究竟怎么了?” “刚刚监察司衙门来人,說晨曦不知道何故,在衙门裡突然病倒,浑身滚烫抽搐,眼睛冒着金光,情况十分严重!”冬阳紧忙捡着紧要的說,一面看着萧景泰的表情,小心道:“郎君,儿這就去把晨曦接回来,她可能是最近太担忧你了,且监察司最近也比较忙,這才会累得引发旧疾!” 萧景泰一听晨曦的旧病复发,哪裡還能沉得住气安坐府中等待,即刻就从几边站起来,扬声道:“备车,我去接她!” “郎君,您的病”冬阳着急的喊出声,又转头看一旁的崔荣绍,希望崔郎君能开口劝一劝。 崔荣绍最了解自己老表的性格,心爱的女人出了事,他要還能坐得住,就不是萧景泰了。 “我陪你一道去。”崔荣绍說道。 萧景泰点头,连身上的衣袍都来不及换,径直迈步走了出去。 监察司后厢房内。 晨曦蜷缩成一团趴在一张木榻上,身子就像打摆子似的,不停地痉挛着,浑身的肌肤滚烫泛红,汗水淋漓,身上宽松的墨绿色官服已经被浸湿,布满了星星点点的水痕。 黄主司和张嫣以及监察司内的一众女官都在门外的长廊上站着,大家七嘴八舌的问着看诊的大夫,可大夫一脸愁苦表情,对于病患的脉象、甚至是发病原因都一头雾水。 “老夫行医济世三十余年,从未遇到過如此奇怪的病症,那位辰大人的脉象太奇怪了,简直有异于常人。你们刚刚不是沒有看到她的那双眼睛,赤金色,一般人发烧,顶多就是把眼睛烧得赤红,可她却不然。再者,一般的正常人,身体温度若是烧得這么高的话,根本无法承受,但那位辰大人還有呼吸,而且沒有完全昏厥,這也是太让人意外了” 黄主司眨了眨眼,看着大夫的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說了這么多,他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学艺不精就直接承认好了,還說人家小娘子异于常人,她不是常人,难道還是妖精? 這可是萧侍郎的未婚妻啊,你老這么說人家,真的好么? 其他女官们听罢彼此对视了一眼,面色有些复杂。 晨曦发病的這個状况,她们此前的确闻所未闻,委实是有些奇怪了。 只是這世间包罗万象无奇不有,也不能因为這未见過的病状就說人家小娘子异于常人啊。 反常即为妖! 這众口铄金的话,对人家晨曦造成的伤害,可就大了! 就在众人沉吟间,衙卫来报,萧侍郎来了。 黄主司急忙迎出去。 這萧侍郎听說也正身体抱恙呢,沒想到竟亲自過来了,看来,晨曦這丫头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重啊! 萧景泰淡淡的与黄主司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往安置晨曦的厢房過来了。 “多谢黄大人对晨曦的照顾,她這是陈年旧疾了,我先带她回府治疗,日后再来道谢!”萧景泰說道。 “萧侍郎您客气了,晨曦在我這儿当差,下官照料一二那是应该的!”黄主司笑眯眯的說道,扬手指了指晨曦所在的房间,“晨曦就在裡面!” 萧景泰颔首,望着紧闭的房门难掩虑色,快步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晨曦”萧景泰坐在木榻上,伸手握着晨曦纤瘦的手臂,借力将她的身子带過来。 因一直趴着,且是超常人的高烧,晨曦的双颊出现了两抹不正常的红晕,好似再烧下去,下一秒就能沁出血来。 這可是比萧景泰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严重许多 他吓坏了,将她不停颤抖的身子抱在怀裡,疾声呼唤道:“晨曦,晨曦,你醒醒” 熟悉的、让人感到安全而温暖的磁场就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慰着晨曦此刻难受得几欲死去的身心。萧景泰的声音就像一泓泠泠流动的清泉,从她焦灼的心田淌過,让她感到莫名的舒适。 晨曦卷翘的羽睫颤了颤,在意念的指挥下,幽幽睁开了眼睛。 闪着金色幽芒的瞳孔,就像两簇跳跃的火苗,灼亮逼人,炽热得几乎要将萧景泰的肉眼融化 “晨曦,你的眼睛”萧景泰幽深如墨的眸底,出现了惊恐之色。 ps:感谢tanchanglin宝贵的月票和平安符! 感谢热恋打赏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