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话 旧识 作者:未知 什么情况,难不成身后那男人還有同伙? 怀裡的五贯钱還沒捂热乎呢,要不要這么倒霉啊! 叶连翘甫一稳住身形,便忙不迭地后退,手裡兀自死死攥着钱袋子不撒手,将面前的人迅速打量一遍,登时松了口气。 身形高瘦的年轻人,面上棱角深刻得好似是斧子劈出来的,眉头微拧,黑魆魆的眸子裡闪着两粒微光,冷冷看着她。 她稍稍垂下眼,便瞥见了他腰间的铁尺和牌子。 不久之前,在彰义桥附近,她曾亲眼目睹面前的這個人,用铁尺将犯事的小贼打得吐了血——衙门裡的捕快或许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但伙同歹人当街明抢這种事,他们应当還干不出来。 方才紧追在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刹然停下,似乎是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终究是迅速钻出巷子,离开了。 叶连翘放下心,下意识要张口道谢,抬起头,却见那人目光正正落在她额头。 方才被拽进這道窄门裡时,大抵是因为太過慌乱,弄掉了手裡的酒不說,她裹在头上那块帕子也给扯散了,自然再遮不住那块疤。 她心裡登时就恼怒起来,脸色一寒:“看够了嗎?” 旁边悉悉索索起了一阵笑声,她循着声转過头去,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间小小的民居院落,除了她自己和跟前這個男人之外,還有三五個人围坐桌边。 桌上摆着两坛酒,還有几捧剥得乱糟糟的炒蚕豆。 “卫都头,我說什么来着?” 当中一個二十多岁的壮汉哂笑一声,噗地把蚕豆丢进嘴裡:“干咱们這一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成天累死累活,一不留神就要丢命,到头来,却落個裡外不是人,你說有趣儿不?衙门裡咱半句话也說不上,出来行走,老百姓又個個儿把我們当成凶神恶煞的夜叉——依我說,你何必充好心救她?由得她被抢上两回,自然就学乖了。” 那卫都头沒搭理他,视线仍然落在叶连翘脸上,拿下巴点点她腰间的钱袋:“财不可露白。” “我知道。” 叶连翘隐约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暗暗皱眉:“這么說,你也清楚刚才那人是想抢我的钱了?你是捕快,为何不捉他?” “我說小姑娘,上吊也得叫人喘口气吧?” 壮汉再度截過话头:“我們从早忙到黑,就沒個消停时候,连歇一歇都不行?横竖你又沒甚么损失!他娘的,老子们整日在衙门裡被那狗日的县太爷催命,這会子你還……” 他话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那卫都头已是一個眼刀丢了過去,神色中似有警告之意。 嗯,所以你们就干脆躲在這裡吃酒? 叶连翘自打上回看见他们拿了老婆婆的橘子却不付钱,对他们就一直无甚好感,硬梆梆丢下一句“刚才多谢了”,拔脚就往外走。 却不料那姓卫的身形一晃,挡在了她身前。 “你哥最近是不是在城裡干活儿?什么地方?” “你认识我哥?” 叶连翘讶异地挑眉:“你要干嘛?” 该不会是想管他们兄妹要好处吧? 哎等一下…… 她站远了些,仔仔细细将他又看了看,蓦地恍然大悟:“那天我在月霞村的泥塘子边上同冯郎中說理,当时,跟万家婶子站在一处的那個就是你?” 怪不得身形瞧着仿佛在哪见過似的,敢情儿他就是那個“策儿”?原来是万家的亲戚呀…… 卫策好像压根儿沒听见她的话,抬腿踏出门槛。 “送你去找叶冬葵。” …… 两人从巷弄裡出来,往李木匠的铺子上去,這一路走得实在很别扭。 由始至终,卫策一直大步流星,走在前边十步以外的地方,不回头,更不跟叶连翘說话,似乎是笃定她会跟着自己,决不可能半路溜走一般。 经過酒铺时,叶连翘进去重新买了一坛白酒,卫策便站在外头等,抱着胳膊目视前方,脸上淡淡的,沒有半点不耐烦的神情,当然,他那副模样也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心情很愉快。 又不是本姑娘求你送…… 叶连翘抱着酒坛子腹诽一通,三两步跨下台阶走到他面前,张了张嘴,那個“走”字還沒出口,卫策便又迈开大步,将她远远地甩在后头。 两人就在這种诡异的气氛中,一前一后来到李木匠的铺子前。 叶冬葵正在店门外弯腰刨木头,活儿干的卖力,出了一头热汗,细小的木屑飞扬,黏在他脑门和脸上,也来不及擦一擦。 “哥。” 叶连翘走過去唤了一声,叶冬葵立刻抬起头。 “连翘?你怎么跑来了?” 他嘿嘿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策,愈加惊讶:“卫策哥?你……和我妹子一块儿来?這可真是巧了,你說說,咱俩都多久沒见了?” 真是神奇,始终摆出個黑面神造型的卫策听了這话,居然动了动唇角,也露出一丝笑模样来,朝叶连翘的方向歪了歪头:“方才差点被人抢了,正好我瞧见,想着還是把她送来你這裡,妥当些。” “不会吧?” 叶冬葵吓了一大跳,连忙拉過叶连翘从头看到脚,“沒受伤就好,唬着你了吧?哪個劫道儿的這么不开眼,你身上能有几個钱,抢你不是白费工……哟,我說连翘,你哪来這么大一包钱?!” 眼睛盯住叶连翘腰间的钱袋子就挪不开。 叶连翘正被他与卫策之间那熟稔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這会子听见他问起,便挥挥手:“等回去了我再跟你细說,总之是特别好的事,你听了准高兴。” 說着便往卫策那边努努嘴,压低嗓门:“哥,你真认识他?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沒有?” “你那时候還小呐!”叶冬葵笑哈哈道,“卫策哥是万大叔的外甥,小时候常去咱月霞村,我們几個半大小子一起玩,难不成還带上你這么個小累赘?我和他還有安庆兄弟,当时在村裡净闯祸,好得恨不能穿一條裤子,是后来他进了衙门当差,我們才见得少了。今儿幸亏你遇上他,要不然,会出什么事還真不好說!” 叶连翘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他明知道跟着我的那個是歹人,都不抓……” “啧,說什么呢?” 叶冬葵冲她一瞪眼,转而对卫策笑道:“我手头的活儿马上就完,卫策哥你要是得空,干脆跟我一起回村裡,上我家吃顿饭?你今儿救了我妹子,怎么說,我也得好生谢谢你。家裡沒什么好东西,但我晓得你不会嫌弃,最重要的是,咱俩许久都沒好好聊聊了,行不?” 卫策倒当真考虑了一下,却到底是摇了摇头:“今日就算了,還有几個兄弟在等我,改天吧,先走了。” 說罢看了叶连翘一眼,真個就转身离开。 叶冬葵知道他性子,也沒出声挽留,目送他消失在往来行人中,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叶连翘:“你究竟有什么好事?” 叶连翘笑眯了眼:“我等着你,你快点把活儿干完,然后,先陪我去一趟松年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