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卓淵找了一塊較平坦的石頭,讓沈扶風靠了上去,解開他的衣服,要爲他運功療傷,卓淵前面沒仔細看,現在看到沈扶風身上還有很多青紫傷痕,而且看着還挺嚴重,頓時有些不自在。
這……該不會是自己搞的吧……卓淵有些汗顏,他別過眼不去瞧那裏,用手掌貼着沈扶風的手掌,把內力緩緩過度到他體內。
可是當卓淵閉上眼睛,腦海裏突然閃過了無數聲音和畫面——
“魔教殘忍無道,根本不把人的性命放在眼裏,不僅殘害了無數江湖豪傑,還妄想一統江湖,應該天誅地滅纔對。”許懿道。
“大哥,阿爹和阿孃……”卓笑抱着他哭。
“師弟,你爲什麼要救他!你忘了你父母的深仇大恨嗎?”
“……”
他的父母,朋友,師弟,都死在了魔教人的手下,看見魔教教主要死,自己不應該拍手稱快嗎,居然還在這裏救他,怎麼對得起那些信任他的人?
卓淵這樣想着,可是手上運功並沒有停,依舊在給沈扶風傳輸內力。
卓淵啊卓淵,你到底在幹什麼?
突然,沈扶風重咳一聲,卓淵的思緒被打斷,面前的人不受控制地跌到了卓淵的懷裏,卓淵下意識替他拉好衣服,探了探他的脈。
還好,算平穩,就是不知能不能熬過今晚了。
夜深了。
一堆樹枝合着火苗,正噼裏啪啦燃燒着,行走江湖,至少要會點最基本的醫術與生存技巧,卓淵坐在火堆旁,而沈扶風還在山洞裏昏着。
烤好一道野味,卓淵早已是飢腸轆轆,儘管沒有立秋,可是這山裏的夜晚還真是挺冷的,他還不能回去,只能待在這裏。
正準備把火再燒旺點,身後突然傳來一個人冷漠的聲音——
“真蠢,盡找些粗樹枝做什麼,這樣火很容易就熄了。”
卓淵意外的回頭,發現沈扶風正揹着手站在自己身後,還沒來得及張口,一些樹皮和一些小樹枝就丟到了自己面前。
卓淵看着這些東西,又看向沈扶風,問道,“你什麼時候醒的?”
沈扶風冷冷的看他一眼,並不打算回答他這個問題,“我記得你說下次見面要親手殺了我。”
卓淵啞然。
“不管你有什麼居心……”沈扶風俯視着他,眼裏無絲毫對他的感激之意,“本教與你們武林永遠勢不兩立。”
“你原來清楚你是邪道。”卓淵回過頭開始填柴。
沈扶風冷笑一聲,“你師父趁我不備偷襲我,又算是哪門子正道?”
“那你那天早晨對我用暗器又怎麼算?下午我師兄不一樣是被你暗傷?”卓淵反駁道。
“你既然叫我一聲魔教,那本教不就應該做點對得起這兩個字的事?”
卓淵突然覺得這人完全就是不講道理的,他簡直頭痛,“你當上魔教教主,很有成就感嗎?”
沈扶風不答。
“你看看你受傷之時,有哪個人是要幫你的,跑得一個比一個快。”卓淵站起身來看着他,“這就是你們魔教跟我們的區別,我們就算死也要保護我們的門派,而你們,不過一羣薄情寡義的亡命之徒。”
“一派胡言。”沈扶風冷嘲熱諷,“今日如若不是你師父偷襲本教,何來逃跑之說。”
“都說危急關頭最能看人心。”卓淵靠近沈扶風,“教衆到底對你有沒有忠心,你心裏應該清楚。”
“……”沈扶風愣了一下,繼而又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哦?是麼,那本教是不是也可以看出你的人心?”
“……”卓淵一怔。
“你冒着欺師滅祖的危險救我,又是何居心?”沈扶風又問了一遍。
一陣疾風吹過,整個山裏空空蕩蕩,火燒的劈啪作響,格外淒冷。
卓淵和他對立站了半晌,又重新坐下,開口道,“我叫卓淵。”
沈扶風盯着他的後背看了很久,然後一聲不響的在他對面坐下。
兩人就這麼沉默着坐了很久,沒有人再講話,偶爾能聽見的也只是山中的鳥鳴聲。
其實沈扶風倒不是在意剛剛卓淵的那一番話,而是自己剛剛的那個問題,問得實在太尷尬。
崖上。
潮溼陰暗的地牢裏,只有耗子鑽來鑽去,方先生邁着已經有些喫力的步伐走進來,一步一步,很沉重。
沈扶風生死未卜,但他必須等,等到明天早晨,若沈扶風還未回來,他也絕不苟活。
那孩子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就彷彿他的骨肉一般,他扶持着他一步步走上教主之位,看着他殺了很多人,也看着他變得越來越無情。
甚至對自己也漸漸疏遠,方先生知道,其實是因爲沈扶風身體的特殊原因,他不喜歡任何人接近或者觸碰他,那孩子,無情的外表下,其實是有一顆很自卑的心。
他的左眼,是很久以前爲了沈扶風而瞎的。那是魔教最混亂的一段時間,老教主雖對外稱閉關,實際上已經不行了,沈扶風當然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他要奪了教主之位。但沈扶風能想到,其他人也不傻,肯定對教主之位都是虎視眈眈。
那一年,魔教腥風血雨,沈扶風在最後一戰中,幾乎是以一敵百。左護法得到的擁護太過強大,而右護法雖站在他這邊,但心裏絕對是不向着他的,早就想着隨時倒戈。
沈扶風當時是四大堂主之一,他年紀輕輕就當上堂主,有很多人不服,所以擁護也不多,只有部分手下。
那日他與左護法吳影廝殺,吳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裏,以爲沈扶風武功還是當年般比不過他,過於自滿,結果被沈扶風一劍刺穿了喉嚨。教衆看護法已死,只得硬着頭皮投靠沈扶風,誰知右護法卻不死心,在沈扶風登教主之位時,使出暗器想要了沈扶風的命,卻被方先生看見,爲沈扶風生生擋了那一刀。
從此瞎了左眼。
那天,左護法死得很慘,幾乎是被沈扶風折磨致死,很多教衆看得心驚肉跳,連大氣也不敢出。沈扶風無情的形象也從此留在了教衆心裏,也是自從那天起,沈扶風與方先生疏遠。
教衆都以爲是沈扶風覺得方先生會像右護法一樣倒戈,又或者是在提防方先生對自己下毒手。
真實原因其實只有方先生自己清楚。
沈扶風是怕有一天他不是教主,受到萬人□□時,能把方先生撇得乾乾淨淨,他知道如果把方先生當做心腹,那等到那一天,方先生很可能也跟他是一個下場。反之,方先生只是一個堂主,即便他死了,新教主上位,方先生依舊可以是魔教堂主。
“都說教主您無情,可又有誰知道您的重情重義……”方先生沉沉嘆口氣。
陰暗的地牢深處,突然傳來一陣鎖鏈的抖動聲,方先生擡起渾濁的右眼,拋掉剛剛的念頭,又邁着腳步緩緩走了進去。
次日清晨。
卓淵還睡在土堆上,突然一個莫名的東西跳到了他的身上,把他一下給嚇醒了。
原來是隻灰色的野兔,卓淵把它拎下去,這兔子也不怕人,蹦噠幾下又跳走了。
昨晚生的火已經燒盡,只留下一堆殘敗景象。而之前坐在這的沈扶風也沒了影子,卓淵揉揉有些疼痛的額頭,恍惚間突然看到土地上有用樹枝寫的幾個字——
沈扶風。
卓淵莫名覺得好笑,重新站起,看着那俊秀的字體,又忍不住讀了一遍。
“沈扶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