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风情 第36节 作者:未知 虞欢一怔。 齐岷瞥一眼她手裡绣着花瓣的锦帕,认出来,那是一簇开得正盛的茉莉花,绿的叶,白的瓣,栩栩如生,幽香馥郁。 脑海裡有些记忆一下被调动起来,鬼使神差的,齐岷松开虞欢,接住锦帕。 虞欢便看着他先用自己那方锦帕擦拭脸上的血,很快,那簇雪白的茉莉花被侵染成血红色。 虞欢的心跳更快,关心地问:“還需要别的嗎?” 齐岷用锦帕按住流血的头部,伤口在左耳上方,有些深,现在,他需要及时包扎伤口。 虞欢会意,开始解裙带。 齐岷打断:“用刀。” 虞欢看一眼齐岷腰侧的绣春刀,了然,他是要她用刀把两截长长的裙带割断,而不是把整條马面裙脱下来。 虞欢嘴微撇,伸手握住他的刀。 刀身很重,沾着血,散发着腥气,虞欢用力拔*出来,沒握稳。 齐岷托住她的手,想了想,径自握住刀柄,把刀锋展露出来。 虞欢握着两截裙带放上去,刀锋削铁如泥,不需用力,两截裙带断开。 齐岷收刀回鞘。 裙带很长,跟锦帕一样,都是雪白色,虞欢坐直起来,开始给齐岷包扎伤口。 老树枝叶茂密,树角仅有寥寥两束微光,虞欢靠近,手裡的裙带一圈圈地缠绕着齐岷的头。齐岷垂着漆黑浓密的睫,收敛眼神,目之所及,是虞欢马面裙上簌动的树叶剪影。 头顶有扑棱棱的声音掠過,似山鸟飞回,鼻端萦绕着越来越浓的幽香。 齐岷一时分不清,那香气究竟是原本锦帕上的,還是虞欢身上散发来的。 * 山风卷林,树叶婆娑声似暴雨侵袭,春白抱着啼哭不止的婴孩茫然地行走在茂林深处,手裡握着的匕首簌簌发抖。 天上日头渐斜,茂林裡有倦鸟飞回,噗噗的振翼声裡突然夹杂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春白悚然刹住脚步,握紧匕首。 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春白全身发抖,咬紧嘴唇反身一击。 来人出手如电,擒住她腕门轻轻一扣,匕首被夺,春白失声惊叫。 待得看清来人是谁,春白的眼泪夺眶而出。 “辛大人!” 落叶萧萧,辛益逆着日影站在面前,仍是先前走时的那身装束,挺拔劲瘦,精神昂然。 反观春白,发髻凌乱,形容憔悴,衣裳上甚至有破损的痕迹,整個人简直狼狈不堪。 辛益眼神几度变化:“你怎么在這儿?” 又道:“发生了何事?大人和王妃呢?” 春白泪水涟涟,怀裡抱着的婴孩也在放声哭诉,哭声缠绕辛益双耳。 辛益头大如斗:“先别哭了!”說完,见春白咬住嘴唇,可怜兮兮,又不忍再苛责,便训那婴孩:“這孩子都哭一天了,怎么還在哭?” 春白努力忍住眼泪,不忘轻拍襁褓安抚婴孩,待平复下来,這才把离开永安寺后,被黑衣人袭击的事情說了。 辛益听完,神色复杂,问道:“你跟大人他们分开多久了?” 春白看一眼天上日头,說道:“大概快两個时辰了。” 辛益不语。 先前他在永安寺裡追那一拨挟持辛蕊的黑衣人而去,很快便发现那拨黑衣人并不是东厂的人,此行的目的也并不是齐岷或虞欢,倒像是趁人之危,专为辛蕊而来。 可眼下春白又說,那拨黑衣人试图劫持马车,伤害虞欢,如此看来,先前的推测又要被推翻。 正思忖,忽听得春白道:“辛大人不是去救辛姑娘了嗎?情况怎样?” 辛益本就黑的脸更一沉,闷声:“跟丢了。” 春白哑然。 云盘山占地极广,路况又复杂,辛益起初還能循着痕迹追踪,后来很快被甩开,也正是因此,他推断贼人并非是东厂余孽,而是对云盘山地形了然于胸的贼寇。 比如,常年往来于登州界内的本地人。 见春白一脸意外兼失望,辛益皱眉:“跟丢很奇怪?這山那么大,你不也迷路了?” 春白嚅嗫:“我是头一回来嘛。” “……”辛益张口结舌。 春白最怕他黑脸,忙问道:“那我們现在是去找大人和王妃,還是去找辛姑娘?” 辛益抿唇,瞥一眼树林前方:“碰见谁找谁吧。” 春白点头,跟着他向前走,却沒留神脚下碎石,一個趔趄朝前栽去。 辛益眼疾手快,伸手在她腰间一揽,春白受力转身,差点撞上辛益下颔。 辛益心神一震,忙松开手。 春白耳鬓飞红,跟着后退一步,惶恐地低下头:“谢、谢谢辛大人。” 辛益“嗯”一声,莫名感觉气氛有些尴尬,往前走时,听得襁褓裡的哭声不断,便說道:“怎么還在哭?沒吃东西嗎?” 春白看回襁褓裡的婴孩,心疼地道:“我现在沒有奶了。” 辛益听完一愣,眼神顷刻间变得很复杂。 “你……刚刚有?” 辛益偷瞄春白,试着確認,见春白点头,胸膛裡突然窒了一下,不知是什么滋味。 春白皮肤很白,小脸秀丽,個头并不高,性情柔柔弱弱的,看着像個沒出阁的小丫头,沒想到,竟然是個生育有孩子的妇人了。 辛益心裡五味杂陈,声音莫名有些沉闷:“那要再等多久才能有?” 春白不知为何会有這样的一问,疑惑地抬头。 辛益闪开目光:“我的意思是,你的……那個,要多久才能恢复?” 春白一头雾水,恍然后,脑袋似烧沸的茶壶,两耳冒烟:“大人在說什么呀?!” * 赤日不断向西下沉,参天蔽日的树林裡,日光漫射。 虞欢抬手挡了一下从前方斜射過来的光,伸指勾住齐岷腰后的革带,凑上前躲起来。 前方脚步跟着停下。 虞欢理直气壮:“光太刺眼,我躲一躲。” 日头在西,正是二人所行的方向,光线的确刺人眼,齐岷眯眼看着日光渗漏的树林前方,道:“手拿出来。” 虞欢问:“拿出来,還给我躲么?” 齐岷抿唇:“给。” 虞欢微笑,收回手指。 二人复又前行,齐岷脚步放慢,虞欢躲在他的影子裡,在后道:“东厂的人還会来杀我嗎?” “那些不是东厂人。”齐岷纠正。 “那是哪儿的人?”虞欢纳闷,“周全山?” “不是。” 虞欢感慨:“看来想杀我的人很多啊。” 齐岷眉峰微沉,欲言又止。 埋伏在树林裡的那一拨黑衣人的确不是东厂余孽,否则,下在奶茶裡的毒便不可能仅仅是软骨散。其次,劫车的黑衣人一路狂奔,途中完全有机会置虞欢于死地,可是他的目的显然并非在于此。 至于一心想要救走燕王遗孤的周全山,就更不可能把所剩无几的兵力耗费在這儿了。 齐岷思绪起伏,慢慢想起一人,眼底掠過寒芒。 “王妃可与皇后有過来往?” 虞欢反应很快,說出齐岷心底所猜:“你是想說,派人刺杀我的是刘皇后?” “……”齐岷淡声,“问问。” 黑衣人趁乱闯入永安寺后,劫走了辛蕊,目前,登州城裡跟辛蕊有過节的乃是那大名鼎鼎的纨绔程义正。 而皇后刘氏的母族,便是登州程氏,算起来,程义正应该是刘氏的表弟。 “沒有。”虞欢回答,“我从来不曾见過她,也从来沒有過来往。” 齐岷默然。 虞欢知道他又在沉思,打断道:“算了,别想了,你头上有伤,想多一定头疼。我会心疼你的。” 齐岷嘴唇再次抿紧,看着前方。 虞欢环视着四周,落日西沉,林内暮光灿灿,令人分不清方向。算起来,他们已在這些树林裡走了快两個时辰了。 “這云盘山除了树林以外,就沒有别的景致了嗎?”虞欢倒是不急着出去,漫声调侃着,不介意再多逛一会儿。 齐岷静默少顷,接茬:“想要什么景致?” 虞欢故意說:“大海。” 齐岷不吭声。 虞欢笑,她就是喜歡戏弄他。 有风从前方吹来,斑驳在草地上的树影哗然而动,树叶缝隙间渗漏的金辉如春雨洒落。虞欢仰脸看着,跟着齐岷向前走,倏而风势更盛,头顶繁茂的枝干散开,露出了一片湛蓝的天空。 虞欢微愣,收回目光向前一看,树林开阔,沙滩绵亘,接天的波光映入眸底。 齐岷收住脚步,示意前方。 “海。” 天幕流云,飞鸟在水天交接处翱翔,消失在幕帐尽头,波光粼粼的海面就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