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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棋盘

作者:未知
事已至此, 不下也是不行,阮慈心想這大概便是所谓收徒的机缘了,她把心一横, 在老丈对面坐了下来, “老人家,我不会下棋。” 南株洲流行的棋戏便有十几种,那老丈平日裡摆的是坛城一带喜玩的斗兽棋,這斗兽棋在凡人国度也可算做异宝了, 行棋时,棋子化为异兽, 在棋盘上咬扯厮杀, 很是有趣, 胜负算不定, 要看掷出的骰子点数大小,還有棋子本身的品格。因棋具多少也要些灵钱, 那些商行伙计、散修小贩, 自己买不起, 下了值便在棋摊上耍, 阮慈平日裡往来经過, 棋摊总是热热闹闹,不過她对棋戏沒什么兴趣,总是匆匆而過, 闲下来不是观想剑意图, 便是琢磨剑法,三年来竟沒有在棋摊上光顾過一次。 那老丈笑道, “我晓得, 你勤勉得很, 一心只是修炼——棋很简单的,你想下什么,我教你。” 他从怀裡取出一套又一套棋具,变戏法一般的,什么珠棋、象棋、围棋,由阮慈来挑,阮慈道,“我不爱斗兽棋那样的,厮杀太過了,看着不舒服。” 老丈便把斗兽棋和类似的棋具都拿走,阮慈道,“這個黑白子的棋是什么?瞧着最简洁。” “這是围棋,小货郎从小未曾见過嗎?” 阮慈摇了摇头,“我长在宋国,那裡的人哪有闲空做這些,我們得了空就是诵经持戒,很无聊的。” “是嗎。”老丈笑着說,“那小货郎也要多见识些天下的游乐之物,只知修炼,不知玩乐,人生有什么趣呢?” “人生必定是要有趣的嗎?” 老丈摆开了围棋盘,“若无趣,人为什么活着呢?” 在阮慈而言,活着似乎从不有趣,但也并不痛苦,她在宋国便是顺着宋国的规矩,在阮家的安排下活着,走出宋国,先有谢燕還,后又王盼盼,都在安排她,她只能顺其自然,如今又冒出一個在坛城摆摊三年的老丈,三年前她還在陈国呢,人家已经在坛城等她了。 不知为何,和這老丈坐在一处,虽是初识,却也觉得亲切,阮慈不禁放下心防,說出心底话,“我为什么活着我不知道,我却知道你们为什么想要我活着。” 她的话多少有些刺耳,老丈听了却不生气,反而被逗笑了,“小货郎似是不太喜歡我們這些人。” “有哪個喜歡自己被人安排呢?”阮慈拿起黑子,說道,“别個安排我的命运,也還罢了,老丈倒好,刚一见面,连喜歡什么,有趣无趣,都要安排。” 她平日裡脾气甚好,不论在阮家,還是后来和王盼盼在一处,都很少有和人吵嘴的时候,在這棋摊旁边,却似是露.出了深藏心底的另一面,說的话让人很不好接。老丈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多嘴多嘴,是小老儿多嘴了。” 他這般好說话,阮慈倒又過意不去了,道,“你也只是說說,我也只是說說,又何必当真呢?” “小货郎說得却是实情,你我二人萍水相逢,小货郎肯和我下一盘棋,已是给足了小老儿面子,小老儿是有些倚老卖老了。” 老丈将棋盘规矩告诉阮慈,阮慈拿着棋子默思了一回,說道,“下着瞧瞧罢,這规矩瞧着简单,但纵横十九道,变化想来是最多的,只能边下边学,一盘不够。” “那几盘才够?” 阮慈嗔道,“下了才知道,你這老丈,闲话怎地這么多。” 老丈脾气好,笑笑也不在意,边下边教,阮慈从未下過围棋,什么打劫、提子,全都不懂,第一盘老丈让她九個子,依旧大胜,阮慈道,“再下一盘。” 第二盘她逐渐品出滋味了,這一盘老丈只胜了她三十多子,阮慈道,“你赢我的劫法,是有现成棋谱的罢,這棋打劫一定是有许多成规在的。” 老丈道,“有谱的,你看么?” 阮慈拿過十几本棋谱,翻着都看了,不過几盏茶的功夫,想想說道,“再下一盘。” 第三盘老丈便只是险胜了半子,阮慈道,“好啦,不必再下了,第一次也只能下到這裡了,這半子之差,得要好几日苦工才能跨過去。” 那老丈笑道,“我還让了你九子呢——” “那就更不能急于一时了。”阮慈笑着收拾棋盘,“双成還等着我回去报信呢,老丈,這棋,来日多的是机会下,不是嗎?” 老翁定睛看了她一会,拊掌道,“小货郎,可有人說過,你很聪明?” 阮慈失笑道,“沒有,倒有许多人嫌我资质不够呢。” 她耐心地将黑白棋子分开,一片一片收拾好了,各自放到坛中,奇怪的是,棋盘拾掇了一片還有一片,似乎总也收拾不完,阮慈索性把棋子全推了,往后一靠,“不收了,您老自己忙吧。” “還有点小脾气。”老丈被逗乐了,他也随和,阮慈让他自己收,他便真的一颗颗丢起了棋子,阮慈跷着二郎腿,看了一会,见他收得慢,又软了心肠,上前和他一起收。 “小货郎可知道嗎,曾是上清门大师姐,万年来中央洲陆最聪明的弟子,如今人人闻之色变的大魔头谢燕還,她也跟我学過下棋。” 白棋如玉,黑棋如墨,一枚枚被丢入草编棋盒之中,老丈闲闲谈起,犹如說起年少时的逸闻,“她也学了围棋,你猜,她是为什么而选?” 阮慈原以为谢燕還会选斗兽棋,毕竟那好像更适合她的性子,不過回心一想,斗兽棋在南株洲流行,未必在中央洲陆也有。“我想,谢姐姐大概是围棋的棋盘格子最多,变化也最多罢。” “不错,正是因此。”老丈笑道,“小货郎很是聪明,当时她对我說,她要学就要学最难的棋。就如同她要学最难的剑法,修最高的功法,追求那最完满的境界,谢燕還什么都要当第一,也的确什么都是第一——你再猜,她下到你這個地步,又用了几盘呢?” 阮慈想了一想,“两盘?” 老丈摇摇头,“她用了六盘。” 足足比阮慈慢了一半,看来,谢燕還也并非处处都是第一。 阮慈却觉得這只是细枝末节,不過随意一笑,将棋子丢进棋盒,“不過都是玩的,算那么清楚干嘛。” “你们的性子是真的大不一样,当时,谢燕還缠着我下了半年棋,直到可以和我分先,這才心满意足,收手他顾,小货郎却浅尝辄止,不以为意。”老丈捻须笑道,“以棋见人,有趣,有趣。” 他拿起一枚黑子,丢进棋盒,棋盘中只余一枚白子,阮慈伸手捻起,低头却寻不见棋盒,抬头再看去,棋盘也不见踪影,眼前白雾升腾,她似是落入崇山峻岭之中,脚下是纵横黑线如沟,头顶是经纬棋格如星,老者声气,在云间回荡,“還有,小货郎,你說這围棋只是玩物,也对,也不对,万物皆是玩物,小物也有大道。就比如此刻——你身处两军交战之中,手执這最关键的一枚棋,往前,则玉石俱焚,劫成无量。” 随着他的话声,眼前云雾渐次消散,只见棋盘上星辰点点,俨然是一座座大天,黑白之气纠缠不下,棋盘上烽烟四起,那黑棋龙缠中盘,白棋鹤舞腹地,双方都有劫材无数,只需白子一落,便是绵延星宇的无量大劫。 “往后,则棋差一着,憾负半子。” 烟云再展,那一座座大天中的烽烟似都映入眼帘,千万人的悲欢离合,全在一眼之中,這一子往后,止了干戈,虽然憾负半子,但却可让這半壁江山安宁下来,休养生息,再图下一局。 阮慈执子独立,茫然四顾,立于虚空之中,她俯视棋盘,沉吟良久,头顶老翁问道,“小货郎,你往何处下呢?” 你往何处下呢? 小货郎捻子俯首,仿佛巨人垂望,手中白子仿似是威力无穷的宇宙灵宝,她乃是纵横捭阖的金仙道祖,這一子就如同东华一剑,一子探出,可点破宇宙,将這龙吟虎啸的大千格局彻底改变。 那千万大天生灵,无数入道修士,全都仰视着她,等待她的决定,宇宙命运,唯阮慈一人可决! 良久,她计量已定,白子脱手而出,飞向棋盘,却未落在经纬线上,直击棋盘一角,其中巨力,顿时将棋盘敲裂,棋子齐齐颤动,大天接连破灭,轰然一声,宇宙破碎,云雾倒飞,阮慈又站到青石小巷之中,眼前棋摊已然不见,老翁也不知去往何处,只有那枚白子還捏在指间。 她皱眉四顾,上下左右前后都看了個遍,不见老丈,也不见追兵,“說了来日方长的嘛……也說了啊,只是玩的,這么认真干嘛。” 阮慈抛了抛棋子,耸耸肩往商行走去,嘀嘀咕咕地埋怨。“說都說不听的嗎……” 耳边似是又传来了老丈的笑声,這一次多了一丝尴尬,“小货郎,你的脾气是要比谢燕還更大——棋子可莫丢了,来日還给老夫,三日后,到宁山塘来。” 他似是也怕不說上這么一句,阮慈就要丢掉棋子,但阮慈又還不至于如此任性,老丈给她留了一枚棋子,想来必定是有用的,便不說,她也不会丢弃。闻言更是好好用神意看了一番,只见棋子粲然,似乎沒什么特别的地方,便将其收入囊中,加快脚步跑回正气商行,众人却已听說了太白剑宗的弟子和人打斗了起来,老掌柜道,“以城中消息传递的速度,鲁仙师应该已经知道了此事,不過你我還是要去看看。” 他携着阮慈,驾起如蝶翅般的法器往城门飞去,城墙上已聚起不少修士远远眺望,鲁仙师和桓长元便在其中,阮慈担心董双成,過去行了礼,不顾礼仪,低声道,“鲁长老,我看双成仙子的意思,似乎自忖实力不如对方……” “确实不如,双成刚筑基不久,楚家那位已是筑基中期了。”鲁仙师平日裡笑口常开,半点沒有剑修的傲气,此时神情却是淡淡,“不過双成既然和他动起手来,那么生死便在她自己的剑上。” 阮慈急道,“但她——她若跌下去的话,会、会——” 鲁仙师道,“她若真跌死了,太白剑宗自然有人会来讨回场子。” 桓长元双手抱胸,双目灼灼地望着城外,沉声道,“师叔,双成若败了,我来战他。” 鲁仙师不置可否,阮慈却是满脸說不出的表情,只觉得太白剑宗的人行事果然并非常人所能理解,她见董双成和那少年相斗正酣,一枚剑丸在空中来无影去无踪,和那少年使的一柄乌剑斗得旗鼓相当,她虽然剑招精妙,但无奈法力确实不如对面,其实已处于下风,若非那少年似乎不想立刻杀了她,只怕早落败了——她不肯认输,那少年也不好收手,剑势此消彼长,那必杀的一招,已随两人斗剑之势,渐渐地酝酿了出来。 阮慈看着发急,把心一横,大声叫道,“喂,你這傻子,沒长眼睛么?什么不守妇道,我和双成姐姐好,是因为我也是女的!” 說着,推推老掌柜,将幞头一扯,长发飘扬,冲出城头,去救董双成。 那少年在店中說的话,并未避人,阮慈冲出店外,也還听到了几句,知道他要替哥哥教训不守妇道的董双成,城头诸人哪還有沒听說的?此时见阮慈亮出女儿身份,俱都不禁失笑,那少年也吃了一惊,正好老掌柜的冲了過来,打乱两人剑势,他借机回過宝剑,往后飞开,望着阮慈愕然道,“你——你——” 阮慈也知道他大概是董双成的姻亲,只是不知为什么双成不认得他而已,她冷笑道,“公子什么都好,只是眼神差了些。” 說着,伸手将双成搀上蝶翼,双成已是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在坛城外相斗,必须虚空而立,還要驾驭剑丸,她法力已快枯竭,不顾說话,立刻盘膝而坐,手持灵玉,开始吸收其中的灵气。 斗剑已毕,鲁仙师和桓长元也自城头飞出,鲁仙师拱手道,“楚公子,久违了。” 楚公子還剑入鞘,抬手随意還了一礼,又瞪了董双成一眼,讥道,“二十几年,才只是這般修为,還下山呢?只怕死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說着拔身而起,带着那几個从人,化为流光飞回城中,竟是连几句场面话都懒得留。鲁仙师嘿然道,“這便是盛宗弟子。” 热闹至此,已算完场,众人各自散开,也沒什么闲言碎语,太白剑宗是南株洲茂宗中最强势的几支之一,那楚公子听鲁仙师口气,乃是盛宗门下,坛城中有几人能随意议论這些人的是非?鲁仙师等人倒是在城头多等了一会,待董双成调息停当,這才联袂回商行吃茶。 被此事一打岔,鲁仙师原本谈的生意也沒法继续,只能等明日再說。双成向师叔請罪,“弟子无能,让师门蒙羞。” “话不用說得這么大,楚家那小子是云空门入室弟子,盛宗的天才弟子,输给他也不算丢人。”鲁仙师哂道,“再說,他入门不也四十多年了?也不過是個筑基中期,若不是双成你修行那门功法,进境也未必就慢過他去。不過……” 他神色有些古怪,“我听他们說了,他先进门,坐在显眼处,你后进来,却对他视若无睹,仿佛不识,以楚老四的傲气,来找你的麻烦倒也不算沒有缘由。此事,算是你失礼在先,最好還是先去信一封,向楚三解释一番。” 双成显然不愿写信,低头沒有做声,鲁仙师叹道,“随你罢。” 又向阮慈举手道,“小友,此次多亏你周全。我定当写信为你美言几句,待三年后我等回返山门时,看看能否绕开入门大考,直接将你纳入内门。” 阮慈先听得莫名其妙,之后大吃一惊,什么入门大考、纳入内门,這都不是对门客說的话,分明是对将来的弟子所說。但她不能感应道韵,所以不论鲁仙师、老掌柜還是桓长元、董双成、李伙计,全都毫不考虑地将她划为凡人之列,這番话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 但更吓人的是,在场众人对此都沒有任何疑义,董双成更是握着阮慈的手,亲亲热热地說道,“你放心,剑尊最宠长元师兄,又有鲁师叔美言,沒准一开心,直接收你作入室弟子,反而比长元师兄都更高過一头去呢。” 鲁仙师道,“胡說什么,沒有结丹,怎能做入室弟子……” 双成不听他說话,拉着阮慈走到一旁,悄声道,“其实我不是故意怠慢了那個楚四,只是我們只见過几次,那时都很小,我……我根本不记得他的脸。” 她有些赧色,“我经常走神的,是我糊涂了,反倒连累了你——你沒事罢?那些人来追你,沒给你添麻烦吧?” 阮慈口中只敷衍着,她不住望向鲁仙师、桓长元和老掌柜,又运足目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见五色灵华如水,无色道韵似雪,飘散落入她手心之中,俱是消融不见,這正是一般修士感应道韵、汲取灵华的样子, 她伸出手捏了捏袖囊裡的棋子,心下骇然之意,久久不散:且不說能营造出這般幻象的手段是有多逆天,只說众人的记忆,要知道修士都能守定心神,能在悄然中篡改众人记忆,這……這又该是何等的修为才能做得到呢? 三日后宁山塘,那老丈又会摆下什么棋摊等着她呢? ※※※※※※※※※※※※※※※※※※※※ 更新了,大家久等了,說一下昨天的评论抽奖,因为一本书只能同时开一個抽奖,所以得等明天全定抽奖结束后再抽昨天的评论,大家稍等一下哈 阮慈其实是非常有主见的 今天家裡又吃春饼~~~~~~~~而且我還叫了钵钵鸡来当零嘴儿,我很喜歡吃钵钵鸡,大家呢??? 。 感谢在2020-07-11 12:00:52~2020-07-12 12:0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余莞遥、njc138 1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泛舟 2個;小乔、李和平、草丛裡的六音酱、我要吃土豆花、噜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娜 60瓶;白灵夜 50瓶;36702057 30瓶;海绵包包、落雪生情、不晓得叫撒子名字 20瓶;小苏打、刀疤脸、鞋跟、umasou、shanlan、榆木 10瓶;嫦曦、言西早、澹定、xiaoxiao、被盗過号的荔枝、丰丰、sidewalker 5瓶;玫瑰刀 3瓶;yzac、spadezc、18205385、何宝宝宝宝w、成碧、酸酸、45269122、翎苓610、风吹陀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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