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春风 作者:未知 “师兄?” 阮慈揉了揉眼睛, 翻身坐起,一拢衣襟,眉头便是微微一皱:她穿了一件古古怪怪的衣服, 襟口触手柔软蓬松, 像是动物的毛皮。南株洲气候温和湿润,到了夏季炎热不已,阮慈从来沒穿過這种衣服。 “师兄,怎地今日這般贪睡?” 娇甜嗓音将她惊醒, 一個样貌清秀的姑娘笑吟吟地端了一杯水来,“快趁热喝了, 围猎的好时辰耽误不得, 不然, 师父又要說我們了。” 她身穿一件皮袄, 披着也是毛皮斗篷,头顶戴着兜帽, 手上還戴着厚厚的手套, 阮慈再一看周围, 他们就睡在一片白花花的东西上, 她逐渐想了起来, 這是冰面,北胡洲一向是冰天雪地、万年无春,居民砌冰做屋, 他和师妹這样的小修士只比凡人多了一丝神通而已, 自然也不能免俗。 阮慈此时就如同在做一個清明梦,一面深知自己身份来历, 另一面却又知道這個‘他’名叫常春风, 和小师妹一起是個散修宗门的第三代弟子, 如今是炼气期第四层修为,筑基今生怕是无望,但在北胡洲白塘国岳峰领东号旗,也多少算是個人物。他所在的烈阳宗是本旗四個领事宗门之一,分管了一片极大的林场,此次围猎关系到旗下百姓雪季的口粮,因此门中上下都很是重视,常春风和三师妹张秀芝提前一天前来林地勘察,两人分头守夜,常春风却是睡得過了。 像他们這样炼气前期的修士,若是在南株洲,其实和常人分别不算太大,如果炼体不勤,甚至和武道高手对打還要落入下风。但在北胡洲,双方的地位却是天差地别,常春风修有火球术,又能画避风符,前者也還罢了,避风符在野外却是管了大用处,佩戴避风符不畏寒风,可去的地方要比凡人多了不少,能走的路也不一样。北胡洲长年累月刮着大风,看似是白雪茫茫、坚冰皑皑,一片冰封平原,四处可去,但平原上空遍布风团,一旦误入,便会被吹飞到远处,甚至有些风从地底吹出,极是寒冷,待得久了便很容易冻毙,只有在风力较弱的路径中才能行走,這也就是俗称的风道。 修士可以现场画符,当地牧民迁徙,许多时候都要聘請常春风這般的炼气期修士压阵,今日诸村围猎,为雪季准备大捕,常春风更是绝少不了的人物,他匆匆喝過水,用火球术化开积雪,简单梳洗過了,便披上大氅,穿過风道,往附近山口去了,张秀芝在此地也沒有闲着,用染了颜色的骨棒做好路标,标出了一條牧民能走的路来。 阮慈在常春风体内,只觉得十分新奇,却也相当迷惑,這场梦极为真实,她甚至能感受到常春风体内的气海、识海,這些都是修士才有的,她经常听身边人提起,但却不知是什么感觉,如今在常春风体内算是明白了,所谓气海,便是一口灵气入体,会停留在体内的某個地方,常春风的气海在胸口,灵气入体之后,行走過一圈经脉,便在丹田处逗留,随后再从身体的各個孔穴缺憾之处,慢慢地漏出去——常春风肯定是修不了无漏金身的了,他体内缺漏甚多,便是从现在开始弥补,到炼气巅峰也很难修补完全。 但他能感应道韵,也就是身怀灵根,吸纳灵气的感觉還是和阮慈不同,阮慈和所有凡人一样,一呼一吸也在吐纳灵气,因为灵气本就是无处不在,只是沒有灵根,灵气和身体总像是隔膜了一层,无法被吸取,在经脉内转上一圈,终究会被原原本本的呼出去。但常春风吸入一口灵气,便可以感觉到灵气滋润着四肢百骸,虽然最终還是会漏出许多,但也能有一部分沉淀在体内,化为他自己的东西。 此外還有识海,阮慈也能观想剑意图,她也是有识海,只是凡人的识海很小,而且不能显现为有形之物,只能含糊意识到有這么一处存在,但常春风便可清晰地感觉到识海的存在,甚至能幻化出一汪碧水,這正是他的识海内景,大概若他有幸修炼到元婴的话,也能和刘寅一样,形成一片巨大的内景天地。 阮慈以凡人之身,接触了许多大修士,虽然不能修真,但却对真修有强烈兴趣,這個梦满足了她的好奇心,自然是十分惊喜,也见到了一些北胡洲的景色,不過這些也都是令人疑真疑幻,北胡洲是否真的存在于琅嬛周天,阮慈都不能肯定,琅嬛周天的大洲有数十個,每一個都有迷障空间卫护,许多大洲毫无往来,就犹如在两個大天中一般,這北胡洲和南株洲的景色截然不同,也许根本就是她梦中生造出来的洲陆。 除却开了一番眼界,這梦也做得很平,但却似乎沒什么意义,一般梦总是紧张不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转折之处往往颇为离奇,细节也较为模糊,叫人隐约明白這是在做梦。但常春风的生活却稳定和平,细节丰富得要命,连他小解时的感受阮慈都清清楚楚,尽管她這辈子也沒见過男人小解,按說绝不该有這些画面。 东号旗围猎,足足要持续十多天,常春风每日从风道接引牧民进来扎营,又和张秀芝一起,把今年的风场勘测清楚,划出一片猎区,两人起早贪黑,晚上還要组织牧民轮班守夜,监督风势,便是想和张秀芝多說几句也沒有办法,不過常春风心中却甚是平安喜乐,他和张秀芝两人结伴执事已经八年了,张秀芝修为更高些,炼气五层,但常春风此次围猎過后,所积功勋也足够让他去烈阳宗山门,在山门内一口灵泉修炼三天。届时,他的修为当可再提一层,常春风准备等修为到达五层之后,便向张家提亲。 他是烈阳宗王长老五徒,张秀芝是七徒,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常春风为人稳妥,很得师父看重,张秀芝的父母也多次见過這個‘五师兄’,对這门亲事两家都是心中有数。张秀芝修为原本进境甚速时,张家不怎么热心,但也沒有撕破面皮,前年她修行出了岔子,几年来修行未曾寸进,反倒是常春风稳扎稳打,张家人的态度为之一改。常春风只怕修为比不上张秀芝,提亲时不太好看,所以才把日子定在了几個月后。 他的意思,虽未明言,但张秀芝也是明白,她嘴裡也是不說,只是平时嘘寒问暖、端茶倒水,总为常春风打算,两人心照不宣,有时在路上遇见,彼此一笑,常春风心裡也如吃了雪蜂蜜一般,甜滋滋的有种說不上来的欢喜。 忙了七八日,好容易牧民都来齐了,各自摆好了阵势,常春风這日特意早起,穿戴上雪板,抹黑赶了六個时辰的路,回到旗裡請王长老等人出山,王长老道,“時間也是正好,我等已去查看過了,去年雪獐繁衍太多,狼群却未增加,今年要多杀一些,不然草被吃绝了,事情不小。” 北胡洲气候如此恶劣,却也一样有许多生灵,其中牲畜主要便是吃雪下生长的白芨草,這种草贴着地皮长在雪下,一般人根本寻找不到,但北胡洲有许多灵兽都能觅食。只是白芨草生长缓慢,因此北胡洲一直严格控制牧民放牧的数量,也定期猎杀野生牲畜,却又不叫其灭绝。每年围猎,都由修士出手,将附近的野兽驱赶過来,种类、数量都是事先商议好的,不可有太大的偏差,否则,今年一年還好,来年便会有许多牧民饿死了。 常春风等人忙着准备猎场,王长老也沒闲着,他立在一顶雪滑车上,对常春风道,“你正好找人把這行人带到猎场去,我现在去山口,明日這时辰前后,我出手前会摇动同心铃,到时你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說着,雪滑车无风自动,在雪面上疾驰而去,虽然他已筑基,可以御气飞行,但在北胡洲很少有修士做這么愚蠢的事。 常春风和王长老留下的一群人通了姓名,知道他们都是山门本宗前来游历,听說大围猎场面壮观,便想跟着长长见识。他正准备去山门修行,自然热心招待,忖度了一番,笑道,“明日围猎便要开始,师尊严令不得拖延,诸位师兄妹,大家都是修行人,我們便辛苦一番,连夜赶回猎场如何?大围猎最壮观便是开始那一幕,错過了倒也可惜。” 此时天色已经過午,他過来一人走,道路熟悉,速度還快些,带上這帮生人,起码要走八個时辰,到猎场已经午夜,其实走夜路甚是危险,尤其是对生人来說,夜黑风高,跟丢了前面的人,自己偏离道路,要找回正路是极难的。要不是這行人都是修士,常春风也不敢這么提议。 那一行年轻人听了却是高兴,其中一個少女笑道,“多谢师兄照顾,我們就怕误了热闹。走夜路倒不要紧,我有一盏不夜灯,是明珠制成,晚间足以照亮。” 不夜灯在北胡洲是颇贵重的法器,常春风吓了一跳,定睛打量那少女,见她穿着华贵、容貌绮丽,心中便知道她出身一定十分高贵,說不定是烈阳宗长老之后。当下格外小心,去寻了七架上好的雪板来,一行八人在雪原中风驰电掣,往猎场赶去。 常春风开始在前头引路,到了晚上,那少女从身后赶上,和常春风并行,嫣然笑道,“师兄,我挂出不夜灯来,你在我前头,便看不清路,我在你前头,又不知方向,我們一道走罢。” 常春风心想,其实最好還是把不夜灯挂在他板前,這样大家岂不两便?但不知如何,望着那少女的笑靥,拒绝的话又說不出口,点头道,“有劳师妹了。” 众修士身上都佩着避风符,虽然速度极快,但劲风拂面之前便被削弱,說话并无妨碍,那少女和常春风并头滑行,时聚时散,偶然滑到常春风前头,戏谑一番又放慢速度等他赶上,在雪地中犹如一头小鹿般活泼可爱,又找了许多话和常春风說,常春风心裡很是古怪,一面想着:我只是個小小的外门弟子,而且也已经有了秀芝,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一面又不禁觉得,這位栾师妹对他似乎的确另眼相看。他心头……其实也对這师妹有些好感,虽然明知不该,但心思却的确有些浮动。 正是暗自愧疚,觉得很对不起秀芝时,栾师妹咦了一声,說道,“那是什么,好亮的一颗星啊。” 常春风抬头看去,果然见到天边一颗大星亮起,光芒越来越盛,刺入眼中就好似一柄利剑搅动不休,他大叫了一声,只觉得双目疼痛非常,伸手要捂,却是已找不到自己的双手,只觉得自己恍惚飞了起来,被吸入了那大星之中,就此失去了意识。 # 南株洲,坛城左近均平府中,阮慈睁开双眼,還有些恍惚,摸了摸双眼,又眨了眨,仔细看過屋内景象,肯定双眼无碍,這才松了口气。刚才這场梦做得实在太真实,以至于她现在满心都是在想,夜那么深了,那么一行炼气期修士在黑夜裡迷了路,若是都死在风裡,常春风的师父该怎么和门裡交代,张秀芝又会不会被门裡长老迁怒。 “還好沒有定亲,只是师兄妹关系……” 嘀咕了几句,她逐渐回過味来,暗笑道,“我怎么還把梦裡的事如此当真?” 但這梦的确很真实,甚至那气海、识海的感受,运转法力的体验,還有挥笔画符时的动作精要,阮慈都還牢牢记得,现在给她一张符纸,她甚至能画出梦中的避风符来,毕竟常春风打从修道以来,沒有一天不画這张符的,早就记到了骨子裡,烧成灰都忘不了。 在梦裡受過了割肤一般的酷寒,一時間回到温暖如春的洞府内,她還有些不适应,阮慈翻身坐起想倒口水来喝,身形一动,面色便是微变。 ——自得了东华剑,她自然沒有片刻离身,东华剑的一丝一毫,阮慈是最熟悉的。前几年她将东华剑收炼成功之后,大小已是如意,背负其行走也不再是负担,但這并不是說东华剑便沒有重量了,只是阮慈已能承受,并习惯了东华剑的份量。 但如今,东华剑的重量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就仿佛只是少了一根头发丝——纵使如此微小,但她也能感觉得到,确实是微乎其微,轻了那么一丝。 按王盼盼的說法,东华剑已被炼化,她其实已走在器修的道路上,只是沒有功法,不得其门而入罢了,每日沟通东华剑,虽然如今不会有任何不同,对将来的修炼都是有帮助的。对阮慈来說,此刻這句话的重点在于‘东华剑如今不会有任何不同’,的确,沒有修炼功法,只是观想剑意图,凭什么就少了這么一丝重量? 她脸色变了数变,想到几种可能,几乎要脱口唤来王盼盼商量,但還是忍住了,下床倒杯水,喝了几口反身又躺到枕上,却是思绪起伏,想到深处,禁不住遍体生寒,胡思乱想了许久,勉强令自己睡了過去,第二日一早起来,方才算是将此事完全压在心底,如常用過灵食,又去松轩找琳姬开门。“今日不看杂修典籍了,盼盼昨日說我,要我多看些《天舟渡》,好歹還有用些。” 只要她不出去裹乱,要看什么书琳姬都是由她,《天舟渡》這样的闲书更是毫无忌讳,当下就寻出来送到阮慈手边,又给阮慈泡了一壶灵茶,送上一碟凉糕,笑道,“這是郎君今早吩咐婢子采买的灵食,郎君久已辟谷,這正是为小姐买的,小姐尝了若好,婢子再去买。” 阮慈心裡对陈均也有些改观,暗想他其实满大方的,随即又警醒過来,心道,“阮慈,你平时笑盼盼好收买,几句好话就念念不忘,怎么自己也被几块凉糕打动了?” 随口吃了几块凉糕,果然入口芬芳,灵力十足,她含含糊糊地赞了一声,翻开《天舟渡》,从目錄裡找到地理部,翻去北部八洲一看,手一抖,差点把书本又掉下来。 北部八洲,北幽洲、北冥洲、北胡洲—— 清清楚楚就排在第三個,原来,世上真有個北胡洲! 那這么說……常春风,還有他修行的烈阳心法,张秀芝,栾师妹……也全都有可能是真的喽? 阮慈心底乱糟糟的,翻着书页,其实一行字都沒看进去,良久才理出心绪,却又有一個极为大胆的想法,缓缓浮了上来。 ※※※※※※※※※※※※※※※※※※※※ 更新了,大家久等了,今天中午吃咸猪脚!德式咸猪脚化冻洗干净之后高压锅40分钟,空气炸锅200度20分钟,猪脚和網面都刷一下油就不会粘,10分钟翻面,贼好吃!咸香干爽! 本章给大家送红包! 大家說是什么猜测让阮慈遍体生寒呢? .感谢在2020-07-16 18:11:56~2020-07-17 12:0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李和平 4個;爱吃土豆的番茄酱、被盗過号的荔枝、truedfy、成碧、時間的妄语 1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米丝优 17瓶;19428424 8瓶;sundance 5瓶;狗大脸 4瓶;风吹陀螺、蛋蛋、ari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