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這家醫院的地段剛好處在美食城旁邊,她提了東西出來,感知自己早已餓過頭的飢腸轆轆的肚子,林懿丘往前過一個馬路,隨便在一家餐廳裏打包了一份番茄意麪和奶油湯回去。
餐廳十點打烊,她算是趕上了最後一趟。
回到病房的時候,顧承林正站在窗邊打電話。
玻璃窗推開一半,晚風夾雜着霜氣呼啦啦擠着灌進來,就這麼兜頭撲在男人胸膛上,而他身上也只是穿了一件方纔袋子裏的藏青色居家服。
聽見開門聲響,他回頭望一眼,見是她便繼續轉頭聽電話,手下卻不動聲色地闔上了窗。
林懿丘被他這極少見的沉冷眼神嚇得腳步一停,她背靠着門把手,有點兒不知所措。
顧承林仍在聽電話那頭合作方滔滔不絕的解釋,他眉頭緊擰,面上已然是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約莫幾分鐘,男人掛了電話走回牀邊,手機隨手一擲,任其跌在白色被褥間。
往前一瞧,林懿丘還在門口站着。
見她一雙眼盯着自己,顧承林問:“怎麼站在那不動?”
“我……我看你在打電話,”她眨一下眼,這才從門口走到沙發旁,把買的東西和晚飯放在桌上,“是出事了?”
“已經事了。”
他神情恢復往日的平淡,可這樣的語氣卻讓林懿丘聽出些許塵埃落定的荒涼。
有點想追問下去,但瞧男人站在病牀邊清寥默然的身影,她張一下嘴,仍舊有作聲。
“你還喫飯?”顧承林見桌子上擺着打包過來的食物,皺眉,“剛剛怎麼不和我說?”
林懿丘脫掉外面的羽絨服打在沙發上,她“啊”一聲,摸摸鼻子,“……因爲我剛剛不想和你說話。”
“……”
聽她這般坦誠的回答,顧承林只能無奈笑一聲。
他坐回牀沿上,開始看吳正憲給他帶過來的幾疊文件。
林懿丘揭開打包盒,先抿了口奶油湯,再從超市購物袋裏拿出一雙剛
買的中式竹筷專門夾意麪喫。
房裏一時只有空調運作的“嗡嗡”聲響,空氣暖融而乾燥。
她坐在牆邊的沙發上喫東西,稍稍擡眼,就能瞧見男人寬鬆的灰色棉質褲管。
不知道出於一種怎樣的心理,她的視線只堪堪瞄到這裏,不再往上了。
而遠處的顧承林聽着她窸窸窣窣喫東西的聲音,看完一頁紙,注意力也就無可避免地移到她身上。
小妹妹之前披散的頭髮紮了丸子頭,身上是白色的高領毛衣,嘴脣已經被意麪的醬料糊了淺淺一層,時不時需要伸出舌頭來舔一下嘴角。
她睫毛垂着,一邊吃麪的同時,一邊還要把不喜歡喫的配菜給夾出來。
面喫多少,胡蘿蔔和青豆倒積了小小一堆。
直到要擡頭喝湯時,林懿丘才一下對上顧承林捉摸不透的視線。
“你幹嘛看着我?”小妹妹含糊着問。
她低頭看一眼自己還喫完的面,有些猶豫:“……如果我記錯,你現在好像還只能喫流食。”
“我知道。”顧承林莞爾,“人和你搶。”
林懿丘一愣,她似乎聽出男人語氣裏一閃而逝的柔軟。
可再擡眼看,他已然又將目光移到自己手中的文件上了。
睡覺前,顧承林從病房的臨時衣櫃裏拿出自己的大衣遞給她。
“晚上蓋兩件衣服,”他說,“彆着涼了。”
“嗯。”林懿丘接過抱在懷裏,熟悉的清寒氣息混着柔順劑的味道鑽入鼻間。
她心顫一下,手臂忍不住收緊,整個人像溢進一朵有溫度的雲裏。
怕被顧承林看出自己臉紅了,她蹬蹬跑到門口開關處關燈。
“承林哥,我關燈啦?”
顧承林把文件整理好放回牀頭櫃上,他點頭:“關吧。”
林懿丘手下用力,澄黃頂燈挨個熄滅。
黑夜如有實質,一點一點填充進整個病房。
直到最後,兩人只能在暗裏瞧見彼此模糊一團的身影。
林懿丘有認牀的習慣,處在陌生的環境
裏,她很難睡得安穩。
不知是凌晨幾點的時候,她似乎是醒了。
模模糊糊地覺得身上漏風似的冷,身上蓋着的自己和顧承林的兩件衣服早在翻身時落在了地上。
不知翻來覆去摸索幾次後,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顧承林光腳踩在瓷磚地板上,走路有發出一丁點聲響。
他彎腰替她把兩件衣服撿起來,重新蓋在她身上。
似乎是感知到熟悉的氣息,林懿丘半夢半醒地皺了一下眉,含混地喊出一句氣音。
“……承林哥?”
顧承林眼神微動,“嗯。”
小妹妹又不吱聲了,回答他的是淺而溫熱的鼻息。
手這才抽走,藉着夜色流光,他瞧見她輕輕顫動的睫毛。
顧承林擡手用拇指在她皺起的眉心上輕按了一下。
“繼續睡吧。”他說。
那天,他帶着她從商場上下來,在冷風呼嘯的馬路口,他瞧着她和同學們一一道別。
小妹妹穿着蓬鬆的羽絨服混在人羣裏,和朋友說笑時的模樣很是鮮活。
——他心裏明白,這纔是她該有的,平淡、正常的生活。
因而,自己這裏發生的所有事,顧承林都有和她提過隻言片語。
他有任何理由去破壞她本該美好的,無憂無慮的青春年華。
第二日,林懿丘早早醒了。
她用手掌撐一下自己的額頭,擡眼瞧病牀上,顧承林還睡着。
心頭有一種微妙之感,總覺得昨天晚上,男人是不是下牀來幫她蓋了個衣服?
林懿丘不確定,這種問題也不好問。
而且本來應該她來照顧他呀,怎麼倒反過來了。
她穿好外面的羽絨服,不知道是不是兩件衣服疊在一起一晚上的緣故,她的衣領口上,似乎都染上了男人衣物的味道。
林懿丘打個哈欠,起身去衛生間洗漱。
她還得趕去餐廳上班。
怕顧承林醒來找不見她人,她拿了張便利貼寫了自己上下班時間貼在牀頭櫃上,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出去了。
出病房
時,她順道去主治醫生室詢問了一下顧承林現在能喫的東西。
她也都繼續記在昨天那張績單的背面。
下午,林懿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打卡下班。
cloris來接班時,見她已然換下了工作服,驚訝說:“你今天動作好快啊。”
林懿丘笑笑,“家裏有事。”
遂把工牌交接給她,拎起揹包直接走了。
餐廳在唐人街這一塊兒,她照着早上醫生說的,買了一點易消化的小米粥和雞蛋湯。
怕路上食物被風吹涼了,林懿丘攔了計程車回醫院。
走到病房前,裏面傳來交談聲。
從玻璃窗裏往裏看,除了靠坐在牀沿上打點滴的顧承林,程璟生和吳正憲都在裏面。
三人面色沉凝,氛圍看起來很是壓抑。
林懿丘停在門外,有點不敢貿然打破氣氛。
裏面程璟生的語氣很是煩躁:“這樁生意我們花了那麼多功夫,上下游銜接的企業都是我倆親自去談的,所有文件也是我們自己經手,現在就讓它這麼黃掉了?有其他辦法了?”
“有。”顧承林說,“這條路、這個板塊已經全部被堵死了。”
“可師兄,這樁生意趙馳坤要來搶,我們就這麼拱手讓人?”一邊吳正憲也很是爲難。
“你以爲什麼都有先來後到嗎?”顧承林語氣再平淡不過,“趙馳坤不算一點準備都有。至少,他後面有我父親撐着。”
裏面靜默一霎。
門外的林懿丘心裏也跟着狠狠一緊。
她不確定地眨一下眼,突然回想起當時在n市聽到的趙馳坤和他助理的那番對話。
那時,自己所有的重心都放在顧承林和顧家關係上,前面那一段她也就自動拋在腦後了。
現在回想起來仍是一陣惡寒。
林懿丘咬一咬嘴脣,想着,要是當時她告訴了顧承林自己聽到的,他現下是不是就不會這麼左右爲難,身受掣肘了。
愣神時,病房門自己從裏面打開了。
“小林妹妹?”吳正憲
驚訝,“怎麼站在外面?”
隨即,房裏的兩道目光都看過來。
林懿丘只好低頭:“……我看你們在談事。”
“事,快進去吧。”
林懿丘往裏進一步,門被吳正憲從外面關上了。
門板帶起一陣風,就這麼打在她後頸上。
“林妹妹來了。”程璟生招一下手,看她手上提了東西,“喲,買了什麼好喫的?”
林懿丘皺一下眉,果然她還是很不喜歡他這種浮浪的語調。
“反正不是給你買的。”她見牀上的小桌板還有收起來,便把粥和湯都放到上面。
程璟生纔不稀罕:“知道是給你承林哥哥買的。”
林懿丘不接話,因爲方纔在門外聽到的事,她也不敢擡頭看顧承林。
她擡手指一指旁邊的沙發:“我……坐過去了,你們繼續聊?”
見小姑娘扭頭就往邊上走,餘光都不往自己這裏瞟一下,顧承林不禁眯了眯眼,不知是哪裏出了差錯。
他看着面前還是熱騰騰的小米粥和雞蛋湯,有作聲。
一旁的程璟生則繼續剛剛的話題,他突然想到一個法子:“要不,我讓我爸……”
顧承林毫不猶豫打斷:“不行。”
程璟生聽他這次口吻冷硬不少,識相地不往下說了。
“真的一點辦法都有了?”安靜一會兒,他嘆口氣,還是顧着林懿丘在旁邊,特地壓低了聲音,“你爸真是夠心狠手辣,一點父子關係都不顧。”
“利益場上無親緣。更何況,我早和家裏斷了聯繫。”顧承林伸手擺弄一下輸液管,“這次是我們計劃不夠周全。”
“還不夠周全?你敢說你這次來醫院不是因爲這樁生意……”
顧承林一個眼神打住他後面的話。
他瞧一眼牆角沙發上的人。
小妹妹正拿着筆,對着手機在一張紙上刷刷寫着什麼。
應該是注意他們這邊。
“那我們之後……”程璟生看顧承林,等他拿主意。
“把扔在外面的資金撤回來吧。”顧承林斟酌,“闢條新路出
來,找新的領域和受衆。”
“承林,這……”程璟生不敢置信,“就這一次失敗,而且還是被別人坑害,不至於我們要全盤否定自己吧?”
“他們根本想給我們留後路。”顧承林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且有了初步的想法:“先這麼做,餘下的我再想一想。”
程璟生手肘撐開在膝蓋上,他沉思許久,起身說:“行吧。我明天去準備。”
“不用。”顧承林看着連續不斷滴落的藥水,視線由近拉遠,落在那邊的林懿丘身上,“休息幾天吧。這事年後再說。”
兩人又聊了會兒,有護士來抽針。
吊瓶被收走,程璟生這纔拿上外套走了。
走的時候還不忘衝林懿丘打個響指:“林妹妹,我走咯。”
林懿丘只擡頭瞄了他一眼:“哦。”
房間裏終於只剩他們兩人。
顧承林去瞧她。
林懿丘當然感知到了,但方纔他和程璟生的對話聽得她心驚肉跳,心裏更加懊惱不已。
“小丘。”
男人隔着大半個病房喚她,聲音仍舊帶着病氣的沙啞,像是籠着霧繞了很遠飄過來。
林懿丘一激靈,“啊?”
“過來。”他拍拍自己身邊的牀鋪。
“……哦。”林懿丘磨磨蹭蹭放下筆。
剛剛她坐在這裏,拿手機搜了搜“胃穿孔修補術後能喫什麼”,她把這些都繼續抄在了自己那張績單後面。
走到顧承林面前,她本想去坐牀邊的陪護椅,可男人看出她意圖,再次拍一下自己身邊的牀鋪。
“坐這裏來。”
林懿丘抿抿脣,按照他的指令坐好,這才擡頭去看他。
顧承林這日精神又比昨天好一些,面容還是有些蒼白,手背上固定針也抽,可這雙琥珀色的眸子卻清澈許多,整體有一種洗淨浮沉的清落之感。
林懿丘突然覺得手指癢癢的,她下意識去撓。
“怎麼了?”他看她用指甲掐自己。
“手指有點癢。”林懿丘伸出五指低頭去看,上面長了幾個不顯眼的小紅點,“可
能前幾天凍狠了?”
她前幾日在餐廳天天用冷水洗盤子。
顧承林抓過她手腕到自己面前。
林懿丘不敢拂他插着固定針的手,只能由他看着。
小妹妹的手伶仃的一條,青色血管和骨節看得分外清楚。
纖細的指關節已經被她掐得泛起不正常的紅。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他目光的發酵下,她只覺得自己的手更熱更癢了。
在快要受不住耳根通紅的時候,顧承林終於開口:“手不要去撓。b市冬天比帝都要冷,注意別長凍瘡了。”
“……嗯。”
林懿丘溫吞地應着,她只對上他眼睛一瞬就立馬躲開。
因爲心虛,她總覺得他會問自己方纔站在門外偷聽的事。
所以,在預感到男人即將開口的前一秒,她決定先發制人,躲爲上策——
“承林哥我覺得粥要冷了,我去給你熱一下吧!”
說完,她抱起小桌板上兩隻紙碗就蹬蹬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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