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成長道路上的心理矛盾
“爲什麼?”武威問到。
邵東沉吟了片刻,說道:“我問你,你破案的原因是什麼,只是想抓到兇手讓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難道不是?”武威愣住了,這不是所有警察都應該做的麼?
邵東搖了搖頭,說道:“那你還記得汪虎被殺的案子麼?你告訴我,究竟是汪虎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還是那些被他欺壓得只能被動反抗的兇手需要接受法律的制裁?
如果在他們還沒有犯案之前,我們將汪虎繩之以法,他們又會走上犯罪這一條不歸路麼?”
聽到邵東的這個問題,武威着實呆住了,因爲他太清楚的汪虎的案子了。
他清楚的記得汪虎是個罪大惡極的地痞,欺壓着整個鎮子上的人喘不過氣來,最終,被欺壓的人在各種反抗無效之後,選擇了用自己的方式來結束這一切,賠上的,是幾個大好青年的一生。
沒等他回話,邵東又問道:“還記得前段時間的薛強,鄭雲夢麼?薛強我們暫且不提,鄭雲夢可是爲國上過戰場的軍人,他用自己的生命和鮮血保護的國民,卻要了他未婚妻的命。
他們沒上訪?他們沒報案?結果呢?結果是他們在做了所有正當途徑能做的一切後,依然被人漠視,被人嫌棄,最後,他們纔拿起武器,用自己的方式,爲自己的家人,討回公道!
說破大天,發生這些的悲劇不是因爲他們的衝動,而是因爲我們這些穿着一身警服,在別人看來一身浩然正氣的警察的無能!無能!”
無能兩個字,邵東咬的非常的重,而這兩個字就像一把刀一樣,深深的扎進了武威的胸口。
扎得他喘不過氣來。
一身警服,一枚國徽,一句爲人民服務的誓言,是每一個警察踏入這個行業最先要接觸的東西。
但是,就從上述兩個案件中來看,他們做到了麼?
武威心裏很清楚,其實在這兩個案件中,他們沒錯,也沒人會認爲是他們的錯,但是披上了這一身警服,戴上了那一枚國徽,他們匹配的不單單只是警察的這個稱號,更是警察應該履行的責任。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都在細細的回憶着自己的警察生涯,都在想同一個問題,到底該如何做,纔對得起警察這兩個字?
“但是,這次的案子,和之前的案子不一樣。”沉默了許久,武威還是說了這麼一句。
他承認,之前邵東所說的話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衝擊,但是他卻清楚,這次的案件受害人,並不是汪虎,李建國那樣本身就罪大惡極的人。
搖了搖頭,邵東說道:“你並沒有看清楚這個案件的本質。
是的,在這次的案件中,徐平,包括二三十年前的那幾個案件所遇害的受害人,都不是罪大惡極的人。”
說到這裏,邵東苦笑了一聲,反問道:“但兇手就是罪大惡極的人麼?”
是麼?武威想了一下,說道:“難道不是麼?正如你所說,他在三十多年的時間裏,接連殺了四個人,這樣的人難道還算不上罪大惡極?”
哼,邵東笑道:“如果可以,誰願意背上殺人的罪名,我想起一句話。”
“什麼話。”武威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邵東說道:“此生若能幸福安穩,誰又願意顛沛流離?其實,從過往的幾個案件中,我們不難看出來,兇手之所以殺人,只不過是爲了報復,他沒有金錢上的渴望,他只是想報復而已。”
“而已?”武威冷笑了一聲,說道:“邵東,你是怎麼說出這種話的?一連殺了四個人的兇手,在你眼中也只是而已麼?而且你自己也說過,兇手和徐老漢很有可能就只是一句口頭上的糾纏,按你這麼說,那以後是不是每個人跟人吵一架,都應該用殺人來報復呢?”
武威是真的愣住了,他不知道邵東何時變成了這樣,殺了四個人,在他的嘴裏面居然蹦出了而已兩個字,在過往,他不是這樣的,他是一個嫉惡如仇的警察,對待每一個犯罪分子都抱有高度的厭惡,但是如今,他變了,變得不可理喻了。
然而,邵東並沒有在意武威的話,非常自然的說道:“也許,在你們看來,一句口角而已,一句話而已,忍忍就過去了,是吧?”
“難道不是?”武威反問道:“難不成,因爲一句口角,就得殺人解恨不可?”
哼,邵東冷笑,又說道:“打個比方,如果有一天你全家都因爲意外死得只剩下你一個人了,而一個你認識了很久的人,突然路過,說一句,死得好,你會怎麼做?”
武威又愣住了,雖然邵東只是打個比方,但是他卻真的認真的去想了一下,他很想告訴邵東,我會忍,但是他是說不出口這句話。
見他如此,邵東說道:“有些時候,最傷人的不是別人動刀動槍,而是冷不丁的一句話,卻猶如鹽巴一樣,剛好灑在你的傷口上。我們沒有去體會過他們所經歷的東西,所以無法明白他們的感受,但是卻不能忽視這些。人,我們要抓,案子,也必須要破,但不一定非要把他當做一個十惡不赦的人。如果我們真的放棄二三十年前的幾個案子,我們可能也能把案子破了,但我們無法去了解兇手是一個怎樣的人,爲什麼要犯案,這會給我們對他的印象,帶來偏見,甚至會將我們的偵破方向帶入一個歧途。只有當我們真正瞭解了兇手犯案的時候,是一個怎樣的心境,我們才能離他更近,更快的將他抓捕歸案。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突然開始發現,我們偵破案件,抓捕兇手,不一定就是非要將他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審判,而是盡我們最大的努力幫助他們。”
“幫助他們?幫他們什麼,幫助他們逃過法律的制裁麼?”武威情緒有些低迷的說了這麼一句。
他剛開始的確是被邵東的假設給弄暈了,但他還是不太明白邵東的想法。
警察的天職不應該就是讓犯罪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麼?什麼時候,警察開始站在犯罪分子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了?
“當然不是幫助他們逃過法律的制裁。”邵東笑了笑,說道:“我們幫他們的,是讓他們懸崖勒馬,我們能幫他們的,是不讓他們在犯罪的路上越走越遠,我們該幫他們的,是給他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以前,我一直覺得,走上了犯罪道路的人,都應該接受法律的制裁,是的,到現在這一點也不能改變,任何一個犯了罪的人,都應該爲自己的所作所爲買單,但是我們不應該站在一個道德制高點去看待他們,不管他們因和原因而犯下了種種的罪行。審判他們的是法律,不是我們,他們除了是犯罪嫌疑人外,還是我們的同胞,拋開他們犯罪的事實,我們應該平等的去看待他們,對待他們,就算他們最終被判以死刑,那也是法律對他們的所作所爲而做出的裁決,不是我們。
在我們這裏,應該給予他們應有的公平!讓他們受到法律的制裁,不是我們的目的,阻止他們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纔是我們的宗旨,纔對得起我們當初那句,爲人民服務的誓言!別忘了,就算他們最終被判以死刑了,他們依然是我們國家的人民,依然是我們要爲之服務的對象!不會因爲他們做了什麼,而改變這一切。”
邵東說完,這回武威是真的愣住了,他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毫不誇張的說,顛覆了他之前對於警察這個行業的認知。
在以往,他一直覺得,警察就是除暴安良,打擊一切犯罪,但是,他今天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尊重,平等。
尤其是那一句,“讓犯罪分子受到法律的制裁,不是我們的目的,阻止他們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纔是我們的宗旨。”
可以說,這對他的觸動很大。
他沉默了,他在想了很多,他想到了邵東說的,他們就算犯罪了,也是我們國家的人民,也是我們誓言上要服務的對象。
他想到了尊重,就算是一個十惡不赦的犯罪分子,就算他被判處了極刑,但是做爲一個警察,也不能用有色眼鏡去看待他。
其實,別說在國內,就是在全球範圍內,警察看待犯罪分子都少有邵東說的這些,尊重,公平,只要犯了罪,警察看待他們的目光都是厭惡的。
這一點兒,就連老百姓都沒覺得有什麼,但這樣真的對麼?
就算他再怎麼十惡不赦,基本的人權應該還有吧?總不能他對這個世界報以惡意,那麼這個世界還給他的也是惡意吧?那如果這樣,我們和他們又有什麼區別?
可以看得出,經歷過這幾個案子之後,邵東的內心陷入了非常痛苦的思辨過程——自我否定和自我肯定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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