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自刎
這位老将便是今天小何氏和房大龙找来的两位人证之一。
他姓王,是孟忠的好友,他跟随孟忠多年,在军中威望很高,然而能力有限,這些年来立下的战功屈指可数,因此,他虽然德高望重,但是官职不高。
孟忠倒下,王老的军旅生涯也就结束了。
但他对孟家是有感情的,哪怕孟诚是個人渣,他還是会维护他。
现在局势逆转,想到上午那枚“忽然找到”的帅印,王老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和他的老兄弟,全都被小何氏和房大龙利用了。
王老觉得自己晚节不保,恨毒了這对奸夫淫妇,又骂孟诚不争气,還用问嗎?孟诚睡嫂子的事,他以前便听到了一些风声,可是听到归听到,不是沒有捅破嗎?现在当着這么多人,這丑事在光天化日下被抖出来,怪谁呢?只能恨孟诚蠢,被那個淫妇引诱了,沒了名声,连命都搭上了。
王老是看着孟诚长大的,他能包容孟诚,但是其他人不行。
他刚刚接過孟诚的脑袋,就被人劈手夺了過去。
王老看到了几张愤怒的面孔,他们都是年轻将领,也是军中子弟,从小便听着武东明和孟忠的故事长大,他们对孟忠敬若天神。
现在,他们的天神被侮辱了,侮辱他的還是弟弟和妻子。
這口气,孟忠无能为力,他们却不能忍。
“王老,這個王八旦的脑袋你還拿来做什么?你该不是想把他风光大葬吧,他不配,這颗脑袋拿去喂狗!”
众人推推搡搡,孟诚的脑袋也从這個的脚下被踢到另一個的脚下,不知是谁,忽然想起罪魁祸首,大声喊道:“兄弟们,不要放了那对奸夫淫妇!”
房大龙想跑,可是已经跑不掉了,那些年轻气盛的年轻人将他团团围住,喊声、骂声、哭声、刀剑撞击声,声声入耳。
何淑婷面无表情地看着這一切,声音淡淡:“父亲,我們赢了。”
何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是的,這场搏弈,他们赢了。
京城,钟意将一份情报送到何苒面前。
“陇西兵变,何淑婷代武骥收拢十万孟家军。”
何苒微笑:“武骥呢?”
钟意眼中闪過一丝嘲讽:“被何大力困在乾州,哦,情报送出来时他已经被困五天了,现在不知道有沒有脱险,就看何淑婷会不会去救他了。”
何苒嗯了一声,她有直觉,何淑婷不会驰援,或者,她会派兵,但却是阻拦何大力西进,而不是救出武骥。
钟意又道:“還有一個消息,武骥身边的罗云,日前已经带兵出走陇南,投靠了萧文远。”
何苒来了兴趣,巧了,就在昨天,她刚刚研究過萧文远這個人。
“萧文远把女儿许配给了孟诚的儿子,现在孟诚死了,這门亲事看来又要黄了,不知下一次,萧文远又要把女儿嫁给谁了。”
第一次是武驹,武东明一死,萧文远就把女儿许配给孟二公子,可惜他還沒有收到孟家的聘礼,孟诚就死了,以萧文远一惯的所作所为,他又到了单方面撕毁婚约的时候了。
只不過接连两次,萧姑娘的這专克公爹的名声传出去,敢和萧家联姻的怕是不多了。
已经死了两位公爹了,第三位的空缺谁来填上?
何苒和钟意全都沒有想到,一個月之后,消息传来,萧文远把女儿许配给鞑虏小皇帝,成了鞑虏王后!
消息传到京城,所有人的眼睛全都瞪成了铜铃。
鞑虏小皇帝,年仅五岁!
鞑虏真正当政的是太后满氏,她大权在握,作风凌厉,称得上女中豪杰。
可惜小皇帝年纪太小,而鞑虏内忧外患,這两年的日子并不好過。
钟意說道:“满太后是达剌公主,原本鞑虏最强大的外援便是达剌,可是自从她的兄长阿金王子战死之后,达剌的实权已经被她的叔父握在手中,她的叔父对鞑虏虎视耽耽,满太后对他处处提防,不敢与他合作。
据我所知,武东明兵败之后,满太后曾经派出使者,先后前往西安、陇南和陇西。
何淑婷曾在西安的长安王府裡,见過满太后的使者。”
何苒看向他:“你在何淑婷身边安插了人手?”
這种隐密的消息,恐怕就连武骥都不知道。
可是钟意却知道了,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何淑婷身边有他的人。
“是恒山那些女杀手中的一個?”
“是,武骥曾派给何淑婷两個厉害的人手,惊鸿楼事件之后,武骥觉得何淑婷就是被這两個人怂恿,才会闯下大祸,所以他把這两人收了回来,给何淑婷另选了几位武婢,武骥最信任的就是榆林的世家,這几位武婢出自榆林的张家和刘家,张家教养武婢的师傅是晋阳人,她的两個儿子都在晋阳。”
何苒明白了:“你用他的儿子威胁他,把送到西安的武婢换成了杀手?”
钟意沒有說话,默认了這件事。
对于晋王培养出的這些杀手,何苒曾经想過要收为己用,但是最终她還是交给了钟意。
毕竟她這副身体的原主也是這些杀手中的一员,何苒本能的不想和她们直接接触。
管理這些女杀手,沒有比钟意更合适的人选了。
在对待胡虏這方面,何苒是信任武骥的。
武骥打从娘胎裡就在抵卸鞑子了,武氏一族长居榆林,他们一直在守卫边境,他不会做出与鞑子合作,出卖祖宗的事。
所以,何淑婷与满太后使者见面的事,武骥肯定不知道,否则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
何苒又一次猜对了,這件事武骥确实不知道。
且,即使现在有人告诉他,何淑婷私底下见過鞑虏使者,他也决不会相信。
事实上,鞑虏派往西安、陇南和陇西的三位使者,只有来陇西的那位铩羽而归。
孟诚甚至要杀他,那使者连夜逃离,才沒有死在孟诚刀下。
孟诚此人虽然荒淫好色,但他和武骥一样,从记事起就在跟着父兄打鞑子,在他眼裡,非我族类全都该死,他以虐杀鞑子为乐。
那使者来到陇西时,孟诚不但掌了军权,還睡了嫂子,正是意气风发之时,這么高兴,就该杀几個鞑子来祭旗。
所以,使者吓跑了。
而在西安,使者成功见到了何淑婷,双方的会面和平友好。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陇南,只是那使者到的比较晚,沒办法,這一路上都在打仗,耽搁了時間。
他到的时候,孟诚的死讯刚刚传到陇南。
而满太后在写给萧文远的那封信中,真诚地给小皇帝提亲,她不是神仙,自是不知道孟诚会死,因此,她替小皇帝求娶的是萧文远的二女儿。
萧文远的二女儿,时年十二岁。
虽然,十二岁的王后,五岁的皇帝,這样的组合对于后戚来說,至少现在是有优势的。
然而萧文远在权衡利弊之后,觉得十二岁的二女儿难堪大用,刚巧孟诚的死讯传来,萧文远便修书一封,同意了這门亲事,但是要把二女儿换成他的嫡长女。
且,大婚要趁早。
满太后看到這封信后很高兴,当即便同意了這门亲事。
十八岁的萧大姑娘成为鞑虏王后,协助满太后执掌朝政。
十月初十,萧文远在鞑虏的支持下,自立为王,他觉得陇南王這個称号太過局限,便以萧为国号,史称西萧王。
一個月后,被困在乾州的武骥终于沒能等来援兵,他苦守了三個月,天气越来越冷,城中无论官兵還是百姓,全都无米无柴,眼看就要饿死冻死在這個寒冷的冬天。
百姓们愤怒了,他们被困得太久了,家裡能吃的全都吃了,树叶早就吃光了,就连树根也被挖出来裹腹,接下来就要易子而食了。
而长安王却還在硬抗,不知从哪裡传来的消息,苒军进城不杀百姓,也不抢掠,而且還会施粥施药,帮助百姓们渡過难关。
有一個小女娃,带着自己的妹妹跑到城门口,她說家裡的三個弟弟要饿死了,爹爹要把她和妹妹杀了,炖给弟弟们吃,她求守城门的兵士放她们姐妹出城,她们担心爹爹会追来杀死她们。
或许是小女娃的哭声太過凄惨,一名士兵心软了,他转身便向城门跑去,他也要出城,他要带着這两個小女娃一起出城。
留在城裡只有死路一條,出了城却有可能当俘虏,现在打仗,到处都缺人,俘虏是能受到优待的,至少要比留在這裡好和多。
忽然,一支箭凌空而来,射入那名士兵的后心,再接着,又是两箭,小女娃和她的妹妹应声倒地。
射箭的是武骥身边的侍卫。
武骥大怒:“你在做什么?谁让你社死他们的?”
侍卫跪倒:“王爷,他们在扰乱军心!他们该死!”
武骥看着這名侍卫,他忽然记起,他曾经一度把包括這名侍卫在内的几個人,借给何淑婷,让他们为何淑婷做事。
后来惊鸿楼的事情闹得太大,他便把這些侍卫收了回来,为此還惹得何淑婷哭了一场,他哄了好久。
“在对惊鸿楼动手之前,王妃也是這样对你们說的?她說惊鸿楼的人都该死,是不是這样說的?”
侍卫低下了头,要怎么說呢,他觉得王妃远比王爷更能当机立断。
武骥默然一刻,那三具尸体已经被拖走,可是武骥知道,反噬已经来开始了。
他的放任和无能,带来的恶果正在张开獠牙向他反噬。
這個侍卫如此,何淑婷或许也如此吧。
這三支箭,射死的不仅是三個人,也是全城百姓的生机。
就在当天晚上,饥寒交迫的百姓拿着木棍扁担,有的甚至提着凳子,他们走上街头,他们要打死這些当兵的,他们要出城找吃的,他们就要死了,不是饿死就是冻死,反正也活不了,不如临死前拼一把。
這场肉搏是在箭雨中停止的。
次日清晨,街道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尸体。
只是這些人不是苒军,而是百姓。
鲜血从一直流出行署前。
武骥走出行署,他踩着一地鲜血,一直走到城门前,他登上城楼,不远处旌旗飘扬,那是苒军。
他转過身去,看向城内,尸体被清理了,只留下一片片暗沉的红色,那是血。
武骥看向榆林的方向,那裡是榆林,是他永远也回不去的家园。
他的家沒有了,他的父亲死了,他的母亲生死未卜,他的弟弟不知去向,他的妻子
武骥的心一阵抽痛,何淑婷還怀着他的孩子。
“淑婷,看在你我夫妻的情分上,你要留住我們的孩子,把他抚养长大。”
武骥想,何淑婷会善待他们的孩子吧,那毕竟也是她的骨肉。
武骥又对自己的想法嗤之以鼻,他为何会這样想,难道他不相信淑婷嗎?
淑婷,是他最心爱的人,也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可是她却在武氏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离他而去。
武骥苦笑,不想了,全都不想了。
他辜负了父亲,父亲从来不会残杀百姓,而他却杀了。
這是他的错,但他也是迫不得已。
现在的形势已经完全失控,而他束手无策。
见到父亲时,他再解释吧,父亲会原谅他的吧。
這一刻,武骥忽然想,如果那年他沒有赌气离开榆林,他沒有自作主张迎娶何淑婷,他沒有放任何淑婷残害惊鸿楼的老掌柜,如果沒有這些事,那么何苒不会报复,榆林還在,父母還在,弟弟還在,他的家也還在。
如果啊如果,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武骥站在城楼之上,他摘下头盔,卸去身上的铠甲,铠甲之下,竟然是一身孝衣。
武骥高声說道:“长安军诸将听令,本王死后,尔等打开城门,出城投降,不得违令!”
“王爷,不可啊,王爷,不可啊!”
城楼之下一片哭声,武骥沒有犹豫,他拔出腰间长剑,向颈间刎去!
腊月初一,长安王武骥于乾州自刎,时年二十九岁。
這一日,乾州城大雪纷飞,长安军将士头缠孝带出城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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