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第二段聖言
他突然間想起來當初在臨海市半月莊園裏發現的那個時間之墟,那裏他所看到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當初黃金時代的三賢經歷了巔峯期過後各自都出現了問題,而這一切的背後似乎都有歐米伽的影子。
“別咬了。”
蓮華拍掉了他的手,用一種嗔怪的語氣說道。
“康斯坦丁,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
鹿不二沉默了許久,詢問道。
蓮華難得遲疑了一下,輕聲說道:“我很難用言語來給你形容,因爲有關康斯坦丁的事情,大多數都在隱祕之血的作用下被遺忘了。但我依稀記得,康斯坦丁作爲神聖君主有些特別,跟初代和二代不同的時候,作爲三代的他其實並沒有什麼奉獻精神。”
鹿不二疑惑不解:“奉獻精神?”
他不理解,神聖君主和奉獻精神有什麼必然的聯繫。
這個時候,殷霾教授給出了合理的解釋:“因爲神聖君主是要受到的詛咒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初代如此,二代也如此。你可以想想,以現如今人類的休眠技術,完全可以把初代和二代這樣珍貴的戰力保存起來,讓他們得以突破時代的限制。哪怕只出手一次,對人類世界也有着舉足輕重的意義。當然,就算是不出手,像他們這種人僅僅是存在,也能夠改變很多很多事情了。”
鹿不二若有所思道:“但最後他們都去了北極?”
蓮華輕聲說道:“他們到晚年,都不正常了。”
鹿不二狐疑說道:“晚年不祥?”
蓮華嗯了一聲:“這似乎是突破某種限制的代價。”
鹿不二心想這裏的某種限制應該指的並不是實力,因爲歷史上達到第十王國界的人足足有十五個,未必每個人都晚年不祥。
“體系。”
殷霾教授說得很篤定:“這是突破了體系的代價。因爲歷史被人掩埋了,進化者的體系被某種力量給隱藏起來了。注意,我說的是隱藏,而不是抹去。它存在,只是無法察覺到。”
他指了指自己:“正如同,人類無法觀測此刻穿透我身體的暗物質。人類的感官非常有限,哪怕是進化者也不例外。”
鹿不二渾身的血液發涼:“神燼術?”
殷霾教授緩慢地點頭:“所有開創所謂的新體系的人,都突破了某種限制,因此被某種奇怪的東西給盯上了。”
鹿不二指了指自己。
不知道爲何,他的脊背有點發涼。
“包括你。”
殷霾教授解釋道:“初代是在突破限制的一瞬間,察覺到了這個問題。二代有了前車之鑑,但他別無選擇。只有三代,也就是康斯坦丁,他似乎是早有預謀的去做這一切,在某些人的指引下。”
鹿不二憑直覺說道:“軍師,楚世卿。”
“是他,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殷霾教授繼續說道:“而當初,梅丹佐和宮禹的關係要更近一些。梅丹佐在宮禹的輔佐下,其實是可以先一步被冠以神聖之名的。但梅丹佐太聰明瞭,他發現了一些事情,提前去了一趟北極。”
“也就是說,梅丹佐是在北極發現了這個祕密,才放棄了加冕?不,不應該是這樣。以梅丹佐的智慧,他在成爲聖徒的時候,應該就已經猜到加冕神聖君主的人會揹負詛咒。但像他這樣自負的人,絕不應該被區區詛咒嚇到。以他的性格,反而會自願入甕。”
蓮華冷靜分析道:“只有這樣,他才能破解那個詛咒。”
鹿不二嗯了一聲:“這纔像他。”
殷霾教授也不反對他們倆的說法,而是說道:“除非,梅丹佐在北極裏還發現了什麼,導致他不得不放棄加冕。”
“啥玩意能把梅丹佐給嚇到?”
鹿不二想起了時間之墟里的事情,補充道:“據我所知,梅丹佐不僅自己放棄了加冕,甚至還勸說過康斯坦丁不要加冕。”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其實,你有辦法搞清楚這一切。”
殷霾教授盯着他,嚴肅說道:“你現在掌握了神燼術的奧義,你可以感知到,那些被隱藏起來的,我們感知不到的東西。如果你把來時的路再走一遍,或許能發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老人似有所指道:“這片土地裏,還藏着祕密。”
蓮華率先說道:“他的命理已經快要崩潰了。”
殷霾教授淡淡一笑:“我爲他竊取到了一部分聖言。”
鹿不二深深地看了這老人一眼:“何必如此拼命?”
殷霾教授嗤笑道:“天人組織不可信,哪怕你實際上是落葉歸根,但他們打心底裏並不會接納你。有時候,總得用一些非常規的手段纔行。接下來,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們下一步的動作是要探尋隕龍之地了。我再強調一遍,天人組織絕不可以信任,除了你那個小情人。”
鹿不二瞪大眼睛,心想你丫這是坑我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
果不其然,他的大腿忽然疼痛。
蓮華放在他大腿上的右手收緊,像是要把他的骨頭給捏斷。
這種情況下,鹿不二趕緊換了個話題:“說起來,最近我在天人組織裏,發現了一些相當奇怪的事情。天人組織的地下有埋着一艘飛船,似乎是遠古文明的科技產物。那艘飛船裏,有個傢伙叫算術師。”
殷霾教授眼神微變:“你遇到了他還能活下來,真不容易。”
鹿不二聳了聳肩:“確實很驚險,那傢伙在地下偷偷進行人體實驗,爲了創造出能夠掌握神燼術的天人。我們活着出來以後,第一元老的護衛隊出現了,帶走了赫爾穆特長老。”
殷霾教授沉默片刻:“有點過於容易了。”
鹿不二撇嘴:“天人組織的事情我也搞不懂,不過從他們會禁止神燼術的修行來看,似乎也不是無可救藥。我覺得,神燼術很像是歐米伽留下的一個陷阱。凡是修行了神燼術的人,都有可能變成……人工智能。一旦人類變成人工智能,就會被歐米伽給入侵。”
他擡起了雙手,掌心亮起聖輝的光幕,分別展現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大腦結構,左邊像是人腦剖面圖,右邊則是金色樹狀圖。
這神奇的一幕源自於對秩序因子的精妙控制。
鹿不二根據自己得到數據,用神術展示出了人腦在修行神燼術以後的變化過程,並解釋道:“當修行了秩序因子的天人們,同時融合了不朽之軀和秩序因子以後……好吧,這點很難,但並不是全無可能,畢竟有些臭魚爛蝦可以連命都不要也要強行融合兩種異鬼術,從而嘗試重現神燼術。這個過程中,他們的大腦就會發生變化,通過對數學的不斷深入鑽研,從而讓思想變得越發的理性,思維模式固化……”
蓮華翻了個白眼。
殷霾教授黑着臉不說話,這小子明顯是在指桑罵槐。
鹿不二雙手重合在一起,兩種截然不同的結構圖也產生了融合,看起來就像是人類的大腦逐漸纖維化,像是一團盤根交錯的樹根。
“這個時候,這些天人們的大腦就會出現變異,雖然並不足以掌握神燼術,但卻可以讓他們的思維模式無限接近於歐米伽。屆時這些人就會變成一種類似於終端的狀態,可以接入歐米伽的意識。”
他掌心的聖輝熄滅,轉而亮起了太陽光:“換句話說,這些天人們依然無法掌握神燼術,但卻通過這種方式繞開規則,接入歐米伽的力量。也就是歐米伽借用他們的身體,施展了神燼術。”
蓮華清冷的眸子裏泛起一絲漣漪,輕聲說道:“神聖大祭司?”
鹿不二嗯了一聲。
神聖大祭司的運行邏輯也是如此,區別在於生命之樹的本體也是沒有自我意識的一套程序產物,因此看起來沒什麼差別。
至於蓮華的存在則是這個體系裏唯一的例外,因爲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涉這一套規則,而這在整個超凡領域內都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好像被玩家操控的遊戲人物突然有了感情,擁有了自主能動性。
尤其是在鹿不二得到了造物主指令以後,這女人就愈發變得不講道理起來,她先是擺脫了所謂神的控制自立門戶,能夠全然無視生命之樹的運行邏輯,還能反過來把神樹當成了一個無限大的能量儲備池,在不付出任何代價的情況下無節制地借用神力。
簡直就是倒反天罡。
這就好比《終結者》系列裏,天網爲了毀滅世界製造出了機械大軍,偏偏有一個機器人也擁有了自我意識,不僅再也不受到人工智能的控制,還能反過來借用其運算力自我強化,幫助人類組建反抗軍。
多麼的諷刺,人類製造出了不可控的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最後竟然也製造出了自己完全不可控的東西。
“只不過,天人們的天賦有限,神燼術的強度也會受此影響。雖然秩序因子在學術上沒有等級之分,但依然適用於四種能級強度的強度體系。只有極少數的天人掌握着對應真理級的秩序因子,天賦較好的人所掌握的也不過是對應虛理級的秩序因子而已。他們冒着生命危險去嘗試融合起源序列的異鬼術,也沒見過有人能融合真理級的不朽之軀,就連虛理級的裂變之軀都很少很少,還要承擔命理崩壞的代價。”
鹿不二繼續說道:“總之,想要掌握神燼術的條件非常苛刻,可以說是費力不討好的事情,一旦成功了也是給歐米伽做嫁衣,也難怪天人組織會明令禁止。畢竟這玩意就連我都玩不明白,更別說別人了。”
殷霾教授沉吟了片刻,搖頭說道:“但就目前看來,天人組織內部對於神燼術的研究,已經持續了很多年了。否則的話,天人組織當年爲什麼那麼渴望梅丹佐?又爲何會在找到陳璟以後,把她視若珍寶?”
蓮華面無表情說道:“或許,只要具備歐米伽的核心或者僞核心,就可以避開控制,在保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掌握神燼術。天人組織爲什麼知道他們需要的是陳璟?因爲他們已經做過很多次實驗了。”
提到情敵,她的語氣倒是沒什麼起伏。
“的確,如果具備歐米伽的核心,無論是真假都可以保障安全。但問題就在於,天人組織對神燼術到底瞭解多少?他們又是否知道,貿然修行神燼術,會導致歐米伽的入侵?”
鹿不二伸出兩根手指:“我最近倒是聽說了一個傳聞……”
殷霾教授擡眼瞥他:“至上先祖有兩個?”
鹿不二微微頷首。
“關於這點,我們當年也發現了這個天人組織內有着完全矛盾的教條。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祖有兩個。只不過目前,我們找不到任何的證據來證明這點。我們沒有神燼術,我們不是你。”
殷霾教授眼神深沉,盯着他說道:“倘若世界上真的有兩個至上先祖,那麼其中一位必然是被隱藏起來的。或許你可以從一些蛛絲馬跡裏,尋找到他存在的證據。當然,還有一個思路。”
他擡起了手指,指尖也亮起了聖輝:“那就是了解天人組織內部,那位傳統意義上的至上先祖。瞭解他,才能瞭解真相。”
蓮華斜眼瞥向老人的手指。
指尖亮起的聖輝裏彷彿蘊藏着古老的過去。
聖言。
這就是殷霾教授冒着生命危險找到的聖言。
這對於鹿不二而言意義非凡,因爲聖言不僅僅能夠回溯過去的歷史,關鍵還能幫他極大程度上緩解他體內的命理衝突,否則的話哪怕他擁有再好的天資,也不可能再短時間內更進一步,晉升第七理性界。
“我知道了。”
鹿不二深吸了一口氣:“來吧。”
殷霾教授的右手落在了他的眉心,精神系術式驟然發動。
砰的一聲。
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鹿不二的腦海裏炸開。
記憶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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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麼一瞬間,鹿不二的眼神彷彿回溯了無盡的時空。
嶙峋的冰川下是巨大的鋼鐵避風港,寒風裹挾着細小的冰花拍打在玻璃頂棚上,下方是綠意盎然的花園,生機蓬勃。
花園裏都是穿着病服的孩子們,他們大概從三歲到八歲不等,語言和人種也都截然不同,顯然是來自世界各地。這些小孩面色都很蒼白,但卻並不瘦小孱弱,反而有着旺盛的精力,追逐着花叢中的蝴蝶飛跑。
有人一個飛撲抓住了一隻藍色的蝴蝶,像是敏捷的兔子。
這是孩子中唯一一個不穿病服的女孩,而是穿着一件純白色的碎花洋裙,抓住蝴蝶以後她擡起純淨的眸子,眼瞳裏沒有一絲的情感。
“姐姐,給你。”
她轉過身對身後的女孩說道,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感情。
姐姐穿着病號服跟在她的背後,伸出手接過了那枚藍色的蝴蝶。
她的雙手細嫩白皙,卻遍佈着紅腫的針孔。
密密麻麻的,觸目驚心。
“謝謝。”
姐姐伸出手摸了摸妹妹柔軟的黑髮,冰雕玉琢的臉卻並無喜悅。
“姐姐爲什麼不開心?”
“花叢裏只有一種顏色的蝴蝶,種植的花也只有那麼寥寥幾個品種。我跟你說過,我家鄉的土地可以長出很多花,花叢有各種顏色的蝴蝶。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回去了,我想回家。”
“我沒有去過別的地方,我以爲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你在這裏長大,這裏當然是你的家,但不是我的。”
“爲什麼?”
“因爲我的家人不在這裏。”
“姐姐還有其他的家人嗎?”
“有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弟弟。”
“弟弟是什麼?”
“嗯,你是女性,你比我小,所以你是我的妹妹。而弟弟就是,年級比我小的男性。如果你見到他的話,你會喜歡他的。”
“有家人的地方,纔算是家麼?”
“是的。”
“可我的也是你的家人。”
“對不起……我沒有說你不是我的家人,但你不覺得待在這裏很無聊嗎?等我們的病好了以後,我可以帶你一起回去。”
“姐姐的家在哪?”
“東方。”
“東方在哪裏?”
“離這裏很遠的地方。”
姐姐擡起細嫩的手指,指向遠方:“只要沿着那個方向一直走就可以了,雖然不知道要走多遠,但一直走總能找到。”
男人的笑聲從背後傳來,輕輕按下了姐姐指向遠方的手:“這裏是北極圈,想要徒步從這裏走到東方可太遠了。等到我們的研究項目結束以後,會有人來接我們的……我們會坐專機回去。”
“專機又是什麼?”
妹妹擡起了天真漠然的臉。
“飛機,可以飛的大傢伙,我們都是坐飛機過來的。”
姐姐耐心解釋完以後,轉過身板着臉說道:“博士,我們還要在這裏等多久?當初在舊金山的時候你說過,治療只需要六個月。”
男人嘆了口氣,遺憾說道:“抱歉,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當初在舊金山,我們的治療並沒有徹底成功,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你的身體情況突然就惡化了,這讓我們不得不進行更深層次的檢查。我知道你很想家,但如果想要徹底根治癌症,那片土地是行不通的。我們的研究需要最原始的環境,北極最好的選擇。”
他露出抱歉的表情,無奈說道:“如果早知道你們不喜歡北極,我們當初還可以選擇去南極,這樣你們或許還能看看企鵝。”
姐姐露出了沮喪的表情。
妹妹仰着臉似懂非懂。
“這也是爲了人類着想,如果我們不解決癌症的問題,用不了多久大家都會患癌。你的父母,你弟弟也不例外。”
男人蹲下身,捏了捏姐姐和妹妹的臉:“你們倆是全人類的希望,如果沒有你們的話……等到啓示錄病毒爆發,人類就會滅亡咯。”
花園裏忽然響起了哭喊聲。
一個男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像是委屈的小狗。
“離我遠一點兒!”
少女雙手抱胸,兇巴巴說道:“我不喜歡你身上的味道。”
另一個年級稍大的男孩無奈說道:“夏,你又欺負人了。”
“我纔沒欺負宮。”
夏美得像是晚春的一株繁櫻,年紀尚小卻已經流露出了令人驚豔的嫵媚,眼角的純白分外動人:“明明是他先欺負我的。”
宮坐在地上啜泣,委屈說道:“你不要靠近我養的那些花,我好不容易把它們養活,你這個掃把星一來他們就死了。”
夏瞪大美眸,眸底深處浮現出一抹深紅:“我是掃把星你是什麼?等你身上變得越來越臭,再也沒有人陪你玩了。”
“哎,小孩子真無聊。”
稍微年長的男孩轉過身,望向一遍正在喫巧克力棒的胖子,沒忍住吐槽道:“姐姐說過讓你看着他們點,你怎麼就光顧着喫呢?”
小胖子嘴巴塞得鼓鼓的,嘟囔道:“我只聽博士的!”
男人走過來無奈說道:“你們都安靜一點,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互相傷害。你們這樣胡鬧,對得起你們的姐姐麼?”
姐姐瞥了他們四個一眼,默默地把頭扭開。
妹妹則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們,表情依舊漠然。
“交給我來吧,博士。”
年輕的女人推開門走了進來,懷裏抱着新鮮的水果和蔬菜:“來來來孩子們,過來補充一下維生素。在這片寒冷的土地裏,這些可是最珍貴的食材了。待會兒排好隊不要搶,也不許打鬧。”
孩子們似乎都很喜歡喫水果和蔬菜,乖乖過來排隊了。
只有姐姐牽着妹妹走在最後,嘴裏說着悄悄話。
“安教授。”
博士和藹笑道:“鹿教授的轉基因技術又有突破了麼?”
“嗯啊,還是對虧了您兒子的幫助。”
安教授溫婉地笑着迴應道:“委實說,雖然您的兒子從小患病沒有接觸過外界,但他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類。”
博士聳了聳肩:“上帝把他的所有門都關上了,總要給他開一扇窗的,否則就太不公平了。說起來我也沒想到,他居然對學術這麼感興趣。他有諸多心理問題……抑鬱症,焦慮症,強迫症,自閉症等等,還有複合型的人格障礙。我這個做父親的,都沒有任何辦法跟他相處。我也是沒想到,你們倆竟然能夠跟他成爲朋友。”
安教授笑了笑回答道:“那是因爲您平時工作太忙,沒有時間跟他相處吧?其實最初我們也很難跟他溝通,但我們有耐心。或許等您有時間以後,也可以嘗試一下修復你們的父子關係。”
她強調道:“最關鍵的是耐心,我們的兒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博士苦笑道:“很遺憾,我最缺的就是耐心。”
安教授環視着花園:“那這一切是什麼?”
博士沉默了一秒:“是妥協。”
安教授一愣:“妥協?”
博士笑了笑:“總之,你以後會明白的。”
安教授凝視着他的眼睛:“博士,你最近好像有點奇怪。”
博士嘆了口氣:“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吧?歐洛拉的現金流出了些問題,但我們又根本回不去。這裏的實驗,最多還能支持一年的時間。一年,我們要探尋生命的終極祕密,這太難了。”
安教授安慰道:“沒關係,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我們過去所做的每一件事,聽起來都是天方夜譚,但我們都做到了。”
博士沉默了一秒:“這一次終歸是不同的,我們面對的是世界的終極選擇。全人類的命運握在我們的手裏,而我們孤立無援。那些人根本就不信任我們,一旦這裏的研究被發現的話……”
安教授笑了笑:“我們還有孩子們。”
博士一愣:“你們不是說過,反對把孩子當成武器。”
安教授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說過孩子們是武器,他們是我們的同伴,是家人。家人互相保護,有什麼問題麼?我只是不想他們受到傷害,爲了他們的安全……我可以犧牲一切。”
博士提醒道:“你們的兒子還在家裏等你們呢。”
安教授輕聲說道:“如果無法阻止啓示錄病毒,那麼他所在的世界也會灰飛煙滅。而孩子們是阻止這一切的關鍵……我保護孩子們,就是在保護他。我相信,他會理解我們的。”
博士重新振作起來,笑道:“好啦,我們還沒有走到這麼嚴重的地步。當初成立歐洛拉的時候,我已經想過有這麼一天了。如果真的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我還有儲備的計劃,到時候我可以……”
就在這個時候,花園的門再次被人推開。
一個滿臉着急的中年男人走進來,帶着一股詭異表情說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嗎?避風港突然發出了警報,有人離開了這裏!”
安教授微微蹙眉:“老鹿,你是糊塗了?這裏就我們三個啊。”
博士面色微變,忽然說道:“不,還有一個人……”
避風港內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冰川震動,雪崩落下。
鹿不二的腦海裏也是一片轟鳴,眼瞳劇烈顫動起來。
“你看到了什麼?”
蓮華看到他的表情,吃了一驚。
因爲鹿不二從來沒有流露出這麼詭異的表情。
荒誕,震驚,怪異,驚恐。
“我看到了,至上先祖所在的時代。”
漫長的沉默裏,鹿不二用了很長時間才壓下了心中的驚懼,他深呼吸讓自己放鬆下來,回憶着之前在聖言裏看到的記憶,一字一頓說道:“至上先祖所在的時代,大概跟二十一世紀沒有什麼區別。而我在他所在的地方,看到了我爸媽!當然,還有……”
劇烈的頭痛涌上腦海,他直接趴在桌子上昏迷了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
蓮華嘗試推了推但沒能喚醒他,下意識地擡起頭。
“我也不知道。”
殷霾教授喃喃說道:“可能是他的cpu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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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海沿岸,古賽爾。
蕭條破敗的街道上隱約有熱風席捲,一片令人駭然的寂靜裏隱約迴盪着一陣腳步聲,風化的石塊被輕輕碾碎,清脆作響。
“他來了。”
黑袍人站在破碎的窗邊,嘶啞說道:“要出手嗎?”
“不,主的命令只是要我們堅守。只要我們不死絕,神佈置的鍊金矩陣就不會崩潰,他就永遠無法靠近真正的隕龍之地。這個人類很特殊,我們不可能是他的對手。”有人在他的耳畔竊竊私語。
“這個人的存在,不知道爲什麼給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還有種無法言語的恐懼。就好像,我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一樣,但我已經想不起來了。可我分明記得他,就連他哼的歌都如此耳熟。”又有人發出嘶啞的呢喃聲,那種聲音就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如果是破繭者的話,你耳熟也會很正常吧?”
“你們還能記得當年的事情麼?”
“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能記下的都是最深沉的恐懼。”
“所以那個男人,才需要警惕啊。”
那個黑袍人聽到長街上愈發靠近的腳步聲,低聲說道:“放心吧,我知道你們的恐懼。但是這一次,主讓我帶來了那個傢伙。如有必要,我們會解除他的封印。那個男人再強,也要埋葬在這裏。”
幽魂們竊竊私語,發出了嘶啞的笑聲。
“前提是,他能夠找到我們。”
“整座城市都被施加了隱祕之血的作用,這是對他設下的牢籠。”
“就像是聖山裏的那些年一樣。”
寂靜裏,這棟大樓的牆壁忽然顫動起來,就好像有人在外輕輕叩擊着牆面,頻率就如同敲擊鋼琴般優雅,像是禮貌的訪問。
但沒想到僅僅是一瞬間過去,那種叩擊的頻率卻突然加速,最初的清脆聲響在一秒鐘內疊加了無數次迸出山呼海嘯的氣勢,牆面在劇烈的顫動中抖落浮灰,混凝土開裂坍塌,石磚破碎。
砰!
那個黑袍人的腦袋被按住,砸在了牆面上,當場爆炸。
血花炸裂開來,鮮血瀰漫如霧。
“找不到你,誰給你的勇氣?”
一襲長風衣的梅丹佐撐着傘站在瀰漫的血霧裏,擡起的右手裏凝聚着炙熱的太陽光,光輝如劍般刺破空氣,照破黑暗。
劍光所指,恰恰是那些幽魂們聚集的方向。
無盡的光明吞沒了那些幽魂的,在場的無疑都是腐敗序列轉化的人間體,但在此刻卻像是風中的砂礫般消融瓦解,甚至發不出任何尖叫。
“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什麼能夠困住我的牢籠,如果不是我自願入甕的話,哪怕是聖山也不可能困得住我。”
梅丹佐就像是跟人鬥氣的孩子一樣,從容地甩了甩冒着煙的右手指尖,嗅着空氣中的味道:“隱祕之血?這算得了什麼呢。”
黑暗裏響起了隱約的呢喃聲。
那是一位幽魂化以後的人間體殘留的最後的意志。
“梅丹佐……”
祂嘶啞的呢喃。
“喔,現在我似乎搞清楚了一些事,我以前應該見過你對麼?”
梅丹佐微微一笑:“抱歉,但我可不記得你這種小嘍囉。”
他轉身走下了樓,站在了空曠寂靜的長街上。
啪。
一個清脆的響指。
無數道光輝之劍懸浮在這座城市的上空,炙熱的太陽光如暴雨般墜落下來,席捲了廢墟的每一處角落,黑暗裏的幽魂便無所遁形,紛紛像是沸騰的水蒸氣一樣蒸發,消散在了焚風中。
“真沒意思,不如還是你出來跟我打吧,老朋友。”
梅丹佐的頭頂懸浮着光輝之劍構築而成的太陽光輪,眼瞳彷彿燃燒着烈日,他的黑色長風衣在風中鼓動,宛若戰旗。
“宮禹……不對,我應該叫你宮承,這纔是最初的名字。你知道的,你分裂出來的這些嘍囉,不可能是我的對手。其實我也不理解,你當年爲什麼要喫掉他們呢?這些廢物對你而言,意義很重大麼?”
他在空曠的城市裏行走,看着那些被太陽光蒸發的黑煙,淡淡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你的確是個念舊的人。最初我也不知道,你爲什麼一直喜歡喊我老朋友。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們的確是非常非常老的朋友了。就連你最初的名字,我也想起來了。”
可惜無人迴應。
這座城市裏到處都是腐敗序列。
但那些人間體對梅丹佐而言,就宛若螻蟻。
到了他這種生命層次,只有荒神才配得上跟他一戰。
也只有天神本體,纔有可能戰勝他。
但奇怪的是,腐敗死神似乎沒有在這座廢墟里安排荒神迎戰。
而祂的本體在尼羅河西岸的帝王谷,不可能來到東邊的紅海。
這讓梅丹佐很好奇,他的那個老朋友用什麼來阻止他。
梅丹佐撐着傘踩在廢墟中,這裏沒有高樓大廈的殘骸,有的只是低矮破碎的建築,古賽爾在五百年前只是一個能產出鐵礦的小城市而已,倒是紅海沿岸的風光依然迷人,能看到鬆軟的沙灘,波光粼粼的海。
他擁有世界上最接近光的速度,想要走遍這座城市只需要一瞬間,但這裏的時空似乎發生了重疊,不把潛藏的所有腐敗序列清除出去的話,無論用其他任何方法也不可能看到真正的隕龍之地。
但他的無差別掃蕩已經結束了。
這座城市裏已經沒有活着的腐敗序列了。
一萬六千位人間體,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全滅。
梅丹佐已經在這座城市裏穿行了五分鐘。
也幾乎以光一般的速度走遍了每一處可能存在敵人的角落。
他沒有看到敵人。
時空的重疊也沒有消除。
直到他看到了一個荒廢已久的度假村。
梅丹佐頓住了腳步。
因爲他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理論上已經不可能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那個人坐在沙灘裏,赤裸着肌肉分明的上半身,只穿了一條藍色的沙灘褲,還有夾腳趾的軟木拖鞋,看起來就像是來度假的旅客。
風來吹動他的白髮,看起來彷彿久經滄桑。
一個天藍色的帳篷支在沙灘上,裏面是一套便攜式的桌椅,旁邊放着他的行李箱,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
彷彿本該如此。
“真是見了鬼了啊。”
梅丹佐輕聲說道。
“這個扯淡的世界,的確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你看我這打扮是不是很眼熟?這還是當年你去埃及的時候,穿的那一套。我知道要來埃及的時候,特意去選的這一套衣服。”白髮的男人喝着咖啡,輕聲說道。
他沒有回頭,但那個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卻迴盪在寂靜裏。
耳熟。
太耳熟了。
梅丹佐沉默了一秒,雖然事實擺在眼前,但他還是不願意承認:“像你這麼死正經的人,似乎不適合這麼浮誇的打扮。”
“死正經,這個詞用的好。”
白髮男人回答道:“畢竟是死了一次的人,的確該有所改變。”
梅丹佐覺得這個世界還是過於荒唐了,忍不住笑出聲了:“本來我還以爲,被逼到絕路上的宮禹,會親自過來跟我一戰。但我怎麼也沒想到,來到這裏的人會是你……有時候我覺得,死了的你比較安詳。”
白髮男人背對着他,給他也倒了一杯咖啡,放在了桌子上:“以你的頭腦,我不相信你猜不到。畢竟當初我的死在北極,準確的說是死在生命之樹的本體面前。過來喝一杯吧,我也有話想跟你說。”
他頓了頓:“時隔多年,我也必須要承認,當年的你是對的。神聖君主揹負的詛咒,的確不是一般人能解決的,至少不是我。我處心積慮謀劃了大半輩子,也沒能擺脫這詛咒,反而給別人做了嫁衣。一個至高的神位,需要四個祭品。我是第三個,你是第四個。宮禹和楚世卿,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們很早就知道這件事。”
梅丹佐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
“宮禹選擇了你,楚世卿選擇了我。”
白髮男人轉過頭來:“事到如今,我們沒法回頭了。”
這一刻,梅丹佐看到了那張臉。
似曾相識的臉。
只是那雙眼睛已經跟昔日有所不同,燃燒着炙熱的太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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