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天翻地覆
李念渾身癱軟,腳碰到地面卻站不起來。
她用力抓着沈謙的手臂,恍惚道:“扶着我。”
沈謙低頭只看了一眼,便全然明瞭。
他伸手要把李念打橫抱起,卻被李念推了下手臂:“不可。”
她擡起頭,示意橋對面。
橋在宮內,正好是內閣與後宮交界之處。
內閣衆人聽到動靜,已經陸陸續續跟了出來,正七手八腳在湖裏撈邵安。
李念想說她身爲長公主,被人看到這幅模樣實在不體面。
可沈謙回過頭就起了氣,根本沒給她說話的機會,腰一彎,把人抱着就往外走。
“諸位大人,行之先送長公主回府了。”
他說完,大步往前走。
身後躺着一地太監屍體。
小德子站在牆根下,自覺這次自己捅了大簍子,整個人瑟瑟發抖,蒼白着一張臉。
李念扯了下沈謙的衣領,指着牆角的小德子。
沈謙看看懷中,心領神會,便對小德子冷聲道:“你來帶路。”
小德子像是從一團迷茫的霧中被人喊醒,渾身打了個激靈,隨即感激的王者沈謙,眼淚一下就涌出來。
他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繃着嘴,在前面走得飛快。
李念躺在沈謙的懷裏,她實在是太累了。
前世今生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這麼困過。
恍惚之間,她聽着沈謙在她耳邊急切地說着什麼,之後看着高聳的宮門,感覺自己似乎在馬車裏。
身上又冷又熱,難受得翻來覆去。
她甚至失去了時間的概念,覺得自己明明在轎輦上,可面前卻是陌生的牀幔。
偶爾會聽到李世的聲音,還會看到沈謙端着藥碗的模樣。
她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的牀是什麼樣子,自己的屋子是什麼樣子,整個腦袋像是一坨漿糊。
她迷迷糊糊,反反覆覆地睡着,偶爾清醒,轉頭便繼續睡過去。
王崇古的手指從她的脈搏上弄開,神情凝重。
“這毒居然還有。”他咂嘴,“前朝後宮手段,最初都會以爲是疲憊貪睡,之後睡着睡着,就開始變得迷糊癡傻。”
“少廢話。”李世打斷他,“你就跟朕說,你行不行,能不能治!”
王崇古少見地猶豫了下。
他微微點頭,沉默片刻後:“草民沒有十成把握。此生我也就見了五例,四例是活下來了,三例落下腿疾,兩例癡傻,還有一例病入膏肓迴天無力。”
李世看着他。
他眼底有無數情緒翻涌,卻又比誰都知道現在只有依靠王崇古。
這一日之內,宮內的太醫來了幾波人,都診不出個一二,只有他一眼就看出來端倪。
李世抿嘴,憋住自己的想殺人的衝動,拱手同王崇古行禮:“望先生,務必救朕的姐姐。”
王崇古看看他,再看看站在一邊照顧李念一整日,眼下沉默不語的沈謙,忽然道:“我配藥同閻王搶人其實很慢,你們應該想想怎麼弄到解藥。”
李世一愣。
沈謙眼眸忽然擡起:“有解藥?”
“有。”王崇古道,“但我沒見過,我只是知道有。”
他一五一十道:“十五年前,諸位攻破京城時,前梁亡國之君下令後宮衆人自戕,有宮人就提出用這個藥假扮癡傻。他們篤定開國之君會大赦天下,而那些癡傻之人留在宮內也是累贅,送出去也不會影響江山太平,李氏定然不會爲難他們。”
王崇古揣着手,搖晃着說:“於是他們便提前準備了不少解藥。”
他說到這,李世微微點頭,伸手拍了一把沈謙的肩膀:“你,還站在這幹什麼?你站着她也不會清醒起來的。”
“接連兩次,再傻的人也能看明白,那羣人就是衝着李念來的。”他轉身就走,“宮內交給朕,宮外交給你。”
李世站在門口,側目看着屋內的王崇古,又道:“太醫院和李念,就都拜託你了。”
王崇古愣了下。
他本想拒絕,可看着李世那猩紅的眼眸,最終什麼也沒說。
待一衆人離去,他看着躺在牀上的李念,嘆口氣:“你這人啊,每次見到你都是這副倒黴兮兮的模樣。”
說完,從針包裏,抽出兩根銀針,向着李念身上的穴位刺進去。
“好在,你福澤厚重,始終都不是一個人。”
此後京城暴雪。
因爲太監裏混進了前朝的釘子,所以李世特命人暗中將李念送入沈府,也方便王崇古隨診。
白日他盯着,晚上佩蘭盯着。
大雪綿延三日不絕,李念始終高燒不退,會睜開眼睛的時間越來越少。
就在王崇古也覺得這次毒藥下得太猛,定然凶多吉少時,沈謙一身大氅,穿過風雪,帶着解藥回來了。
他蒼白着脣,面色極差,什麼也沒說。
只將解藥交給王崇古之後,轉身離去。
次日一早,京城衆人便聽聞沈謙捲進幾件謀害大臣,假傳聖旨以及官員買賣的事情裏,還有傳聞說毒殺長公主,背後也是沈謙的手筆,他已經由聖上親自下旨關押,任何人不得求情,不得探視。
沈家一夜之間變了天。
李念本應該回長公主府,但宮內的肅清調查沒結束,再三斟酌之下,李世下旨,讓她暫居邵侯府養病。
隨着沈家一夜敗落,邵候府像是新升的星星,一時門庭若市。
京城人人都說,邵家這是要飛黃騰達了。
李念漸漸開始有清醒的時候,已經是二月。
她清醒的時間不長,但也認得這屋子和記憶中不一樣。
她看着身邊貼身服侍的柳懷珍,詫異道:“佩蘭呢?”
柳懷珍正在收拾湯藥,聽到這虛弱的三個字,愣住了。
她擡起頭,看着李念悠悠轉醒,一下就跪在地上哭了起來:“主子,主子!”
話喊了兩聲,王崇古破門而入。
他直奔李念窗邊,伸手便開始切脈。
他臉上凝重的表情散開些許,長嘆一聲:“謝天謝地。”
李念頭疼,看着眼前人,追問:“這是哪裏?佩蘭呢?”
王崇古看着她,欲言又止,片刻後故作輕鬆道:“長公主先休息,這毒的解藥,您最起碼還需要五次。”他眼眸裏多了幾分沒落,“五次呢……”
之後,他似乎又說了什麼,但李念沒記住,她躺在牀上,渾身睏倦疲憊,連何時睡着的都不記得。
再醒來時,是因爲覺得熱。
她有些上不來氣,掙扎片刻,才發現自己被人抱在懷中。
那人身上帶着熟悉的檀香味,她不禁道:“沈謙?”
黑夜中,沈謙一愣。
他低下頭,看着李念,輕輕挽着她面頰上的碎髮,別在耳朵後面。
“好點了麼?”他啞着嗓子問。
李念看着他:“佩蘭呢?”
沈謙微微笑着:“她沒事,你安心養病。”
李念點了下頭,抓着他的衣襟,輕聲說:“別走。”
沈謙有沒有回答,李念不記得。
她斷斷續續地醒來,斷斷續續地又睡着,感覺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直到清明之後,她終於一天比一天好。
那時她才從柳懷珍的嘴裏,聽到了自己中毒昏迷之後,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
“郡公下獄之後被褫奪封號,沈家全部流放,如今沈府都被賣出去了。”她哭着說,“宮內抓了一大批太監宮女,聖上擔心再有人對你欲行不軌,就暫且將您安頓在邵府。”
李念看着她,她愣了半晌,才問出一個她覺得已經問了很多遍的問題。
“佩蘭呢?”
柳懷珍哭得更兇了:“佩蘭姑姑被查出是郡公安置在您身邊的眼線,被一併帶走下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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