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魏姩不记得這日搭了多少次弓,到后头她的手臂都已经麻木了,可太子依旧沒有停下的打算,偶尔還会同她讲两句拉弓要领。
她便明白他是在教她,就忍着酸痛用心记着。
在某一個太子握着她的手拉弓的瞬间,她的脑海中难免浮现一個人的影子。
她从懵懂初开,他就在她的身边,教她走路,逗她开心;再大些,他教她写字读书,习琴棋书画,无一不是像這般手把手的教。
可她最后才知,這個人演了一场绝世好戏。
曾经有多信赖,魏姩如今就有多恨。
她的箭慢慢地带了杀气。
褚曣似是感知到什么,低眸望了她一眼,正好撞进那双恨意浓浓的眸子。
褚曣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从见她第一面开始,他就在她身上看到了戾杀之气,虽然她装的一副温婉端庄模样,但那個婢女死后,她眼底的痛快是无法遮掩的。
所以从那时起他就猜到她与魏家其他人,不止龃龉那么简单,更像是隔着血海深仇。
因为那种戾杀之气,他很熟悉。
多年前母妃从城墙一跃而下后,他就平等的恨着所有人,所有因为母妃的死而获益的人。
褚曣收回心绪,壮似不经意间瞥了眼林间某处,不动声色的松开魏姩的手,抓紧了缰绳,就在這时,马儿突然发出一阵嘶鸣,魏姩手一抖,箭失了准头,扎在就近一棵树上。
褚曣自然而然从她手中取過弓。
魏姩道是不再继续了,轻微甩了甩酸麻的手臂,可下一刻就听太子命令道:“拉紧缰绳!”
魏姩虽不明所以,却還是下意识的接過了他手中缰绳。
同时,她余光瞥见褚曣拉满了弓,与她仔细校准不同,他搭弓射箭几乎是在一瞬间。
魏姩的视线跟随离弦的箭而去,箭的尽头,一道人影痛呼一声倒了下去。
魏姩一僵,瞳孔蓦地放大。
直到周围接二连三冒出手持刀剑朝他们袭来的黑衣人,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過来。
他们遇刺了!
跟着太子的暗卫已在同时现身救驾。
“缰绳控制马的方向。”褚曣突然道。
魏姩边用余光瞧越来越近的黑衣人,边手忙脚乱的握住缰绳,她欲哭无泪,声音发颤:“臣女不会。”
她上辈子连马都沒摸過,鬼知道怎么控制。
不,她做鬼的时候也不知道!
“前面有悬崖,让马跳下去。”
魏姩下意识朝前方望去,果然瞧见了悬崖:“.....”
她不敢置信道:“...会,会死的吧?”
褚曣一边拉弓杀人,一边冷笑:“知道会死還不换方向!”
魏姩几乎使出了全身力气拽紧缰绳,死死的咬着唇,内心慌乱惊恐的同时,還暗骂太子果然是疯子,這种时候還开這种玩笑。
“左右分的清嗎?”
魏姩惊恐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悬崖,连连点头:“嗯。”
太子沒再吭声了。
大约是生死关头激发出了潜能,魏姩福至心灵,拽住缰绳猛地往左边一拽,马儿仰头嘶鸣一声后,果然换了方向。
魏姩不由闭上眼吐出一口气。
這個疯子!
他是怎么敢把這种生死攸关的事交到她一個完全不会骑马的人手上的!
不過,魏姩木然的想。
若她真带储君跃下悬崖,魏家必定要诛九族!她也就不必费心费力去筹谋如何弄垮魏家了。
“你想拉孤同归于尽?”
耳边冷不丁响起太子阴冷的声音。
魏姩猛地回神,飞快摇头。
不,她還是想活着弄垮魏家的。
就在魏姩再一次感叹身后的人会读心术时,便听他咬牙切齿:“专心点,我們在逃命。”
魏姩這才恍然发现,尽头又是悬崖。
她惊慌的再次调转马头,忍不住道:“怎么到处都是悬崖。”
“這在山顶,不是悬崖是要上天嗎。”
魏姩:“.....”
疯子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身子稍微前倾,臀不要坐的太实。”褚曣的箭已经用完了,他抽出马身上的剑,一边斩杀刺客,一边道。
魏姩因那個直白的‘臀’字微赧,不過這般危急关头她也太多沒心思顾忌其他,立刻按照褚曣教的做了。
“不到万不得已,脚不要离开马镫,手不能松开缰绳。”褚曣继续冷声道。
魏姩反应過来太子在履行承诺教她骑马后,不由有些麻木,他真的非常人,正常人怎么可能在這种时候還有心思教人骑马?
魏姩沉默片刻后,问:“什么时候算万不得已?”
稀奇的是她竟也還有心思学,大概她也不是常人吧。
毕竟,她也是做過鬼的。
“比如,在马跳入前方悬崖前,你可以尝试跳马,或许能保住全尸。”褚曣凉凉的道。
“孤随时可以弃马,而你的生死就掌握在你手中缰绳上。”
魏姩抬眸后眼神一紧。
大家闺秀差点就骂出了声。
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慌忙再次调转马头,咬牙道:“沒有一條正常的路嗎。”
這回褚曣沉默了一会儿,解决掉一個追来的刺客后才回她:“有。”
“但架不住马总想跳崖。”
魏姩愣了愣后,明白過来他的意思。
她這会儿已勉强从惊惧中抽离,才有心思打量周围的路,果然,她看见了一條還算宽阔的大道
她抿了抿唇,在马又要走上岔路时,一回生二回熟的将它拉回了正道。
“它是不认路還是不会转弯?”
马会不会转弯她不清楚,但她听過老马识途。
所以为什么這匹马偏要往悬崖跑?
褚曣听出了女子的抱怨,低头瞧了眼她惨白的小脸,毫不犹豫的反手刺向追来的刺客。
恰好,魏姩像是感受到褚曣的视线,下意识回头,于是,迎面溅来鲜血,染红了半边脸。
魏姩霎时就僵住了。
褚曣却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不知为何,這样瞧着她顺眼多了。
太子做好准备欣赏女子接下来的惊恐,可沒想到,魏姩只是短暂的呆滞后,便抬手抹去眼睛旁的血迹,专心致志的同缰绳作斗争。
刺眼的红与白皙的面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另有一种破碎的,妖冶的美感。
褚曣勾了勾唇,眼底兴致愈浓,连带着声音都沒有方才冷漠了:“它认路,也会转弯,但你拽的這么紧,它只以为你想要带它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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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姩猛地看向被她拽的仰起来的马头:“......”
它這样,似乎只走得了直线。
魏姩默默地松了些力道,不是他說要拽紧嗎,她自然使出了全身力气。
褚曣继续补刀:“若非小狼脾性好,早发疯了。”
魏姩心虚的不吭声了。
但,一匹马为什么要叫小狼?
要是长福知道她的疑惑,一定会告诉她,就在几日前,這匹马還叫小剑。
大约是因离死亡太近,魏姩展现了非凡的骑马天赋,沒過多久就摸到了些门道。
身后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停止了,留下了几個暗卫处理刺客尸身,其他的暗卫也都追了上来。
少了刺客追杀,魏姩学习的更加认真,褚曣许是见她這般投入,便时不时跟她說几句要领。
虽然太子嘴裡不会有什么好话,但从认识以来,二人還是头一次相处的這样融洽。
路過一片竹林时,弥漫着清晰怡人的香气,魏姩感受到清风拂面,竹香环绕,眉眼不由上扬。
原来人生,還這么有趣啊。
从前她的天地只有那方小院,现在,她好像体会感到了另一种活法。
這种活法,叫作自由。
褚曣恰好低头,瞥见了她被鲜血染红的小半侧脸上,洋溢着堪称灿烂的笑意。
太子:“.....”
都道他疯癫,可他觉得這女子也不遑多让,哪個正常的闺阁姑娘经历這一遭還能笑成這鬼样子?
不過,倒也是個可怜人。
在盛行打马球,骑射的北阆,一個侍郎府嫡女活了十六年沒碰過马,說出去大概沒人信。
马沒了要命的缰绳桎梏,顺利回了别院马场,停下来时,它颇为委屈的呜咽了声。
魏姩感觉到它大概是在控诉她,心生内疚,轻轻抚了抚它的头道歉:“对不住啊,今日给你加餐。”
正欲下马的褚曣一愣。
他偏头看向趴在马背上温声哄马儿的女子,眼底不知不觉竟染了笑意。
拿他的食料哄他的马,也就她敢了。
苏妗早已等候在此,远远看见這一幕后就迎了上来。
“殿下可无碍?”
苏妗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只一眼便知今儿又遇刺了。
褚曣将剑甩给迎過来的侍卫:“无碍。”
苏妗放下心,這才看向魏姩,魏姩恰好回头,苏妗看见她半张脸的血迹,一惊:“魏二姑娘受伤了!”
魏姩還未答,褚曣已翻身下马,她一人在马背上心中难免有些恐慌,正不知所措时褚曣一巴掌就拍在马身上:“自己溜一圈。”
马儿瞬间就窜了出去。
魏姩吓的花容失色,死死握住缰绳,踩着马镫。
身后传来太子漫不经心的语调:“趁热打铁,记得更牢靠。”
魏姩:“.....”
她怎么就沒带着他跳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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