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糊弄一番得了

作者:孤獨麥客
山氏兄弟入座後,並沒有立刻開始議事。

  事實上他們又等了一會,又有羊家兄弟趕到。

  羊固,黃門侍郎,但以書法出名,尤擅草書、行書。

  羊煒,太僕,不知所能也。

  從泰山羊氏內部輩分上來說,羊固高一輩,他與羊曼、羊聃、羊獻容是同一輩人。

  羊煒父親羊濟曾任大晉朝護匈奴中郎將,他還有個兄長叫羊鑑,仕官僞梁,任冀州都督。

  聽起來與北方勾勾搭搭是吧?那你看看山氏兄弟呢?

  太子妃山氏是羊曼、羊聃的外甥女就不談了,山瑋二弟山世回任僞梁左驍騎衛長史,這又怎麼說?

  真揪着這個不放,你就沒人可用了。南渡士人哪個沒有北方親戚?

  實在不行,你先把王導抓了。

  對了,劉隗、卞壼也得抓,要抓的人太多了。

  今上和邵勳系出同門,一個是司馬越宗人,一個是其家將,各自收攏了一部分司馬越勢力,真分得清嗎?

  簡直庸人自擾!

  “道安,何來之遲?”山瑋笑着向羊固打了聲招呼。

  “說來也是晦氣。”羊固嘆道:“今日換便服上街,遇一道人,非要強賣符水,回來晚了。”

  “道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山瑋說道:“還是僧衆好,勸世人蠲去邪累,澡雪心神,積行樹功。如此,便可化惡爲善,世間便沒那麼多戾氣。”

  “可不能這麼說。”羊煒笑道:“宣帝可是鬼官。”

  此言一出在座五人皆笑。

  “卿等在說什麼?”司馬裒從外間走了進來問道。

  “在說丞相乃受道世家。”山遐掃了一眼衆人,說道。

  其餘幾人但笑不語。

  “何止琅琊王氏?”司馬裒坐了下來,道:“謝氏、孫氏、殷氏皆是。吳地大族如葛、陶、沈、孔等一般無二,便是我那幼弟,身邊都有道士。”

  當然,他忘記提到了司馬家,他們家纔是真的信道啊。

  “談正事吧。”司馬裒揉了揉眉頭道:“昨日伴駕出巡,途中陛下提起北伐中興之事,言辭急切,孤不得不應承下來。邵賊三月便已入關中,四月攻涼州,勝負猶未可知。朝中公卿皆以爲涼州山高路遠,未易攻伐,短期內或相持不下。但若遷延日久,涼州恐不利也。”

  “又,荊州陶侃來報有涼州使團借道蜀中,抵達江陵,這會正往建鄴趕來。如此忠心,須得接應一二,萬不能讓人寒心。”

  說完,看向衆人。

  “不知殿下可曾與東宮僚屬相談?”山遐拱了拱手,問道。

  “昨日談至半夜。”司馬裒說道:“今日想問問卿等是何看法。”

  “東宮僚屬怎麼說的?”山遐問道。

  司馬裒沉吟片刻,低聲道:“以拖待變。”

  山遐聞言有點欣慰,又有點悲哀。

  東宮那幫人別的本事或許一般,但琢磨人心是有一套的,他們必然看得出來,天子所說的“北伐”、“接應”、“不能讓人寒心”都是反話,因爲這個朝廷從一開始就沒有大舉北伐的能力,也沒有接應過別人,更是一直讓人寒心。

  遠的不談,今上登基前那次是怎麼回事?建鄴這麼多年總共就攢了兩萬大軍,全給拉出去了,說是要北伐,最後不還是偃旗息鼓?

  朝廷臉上掛不住,殺淳于伯了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到底怎麼回事。

  北伐半途而廢,這責任是小小的淳于伯能擔下的嗎?

  所以,現在人人都清楚了,北伐就是個笑話,停留在嘴上而已,你要是當真可就是傻子了,會被人嘲諷的。

  “以拖待變好啊。”山瑋讚歎道:“殿下至江北巡視一番即可。每至一處,多停留些時日。短則月餘,長則數月,如此要不了多久,北邊就有消息傳回了。”

  “彥祖所言甚是。”羊固搖頭晃腦道:“北伐無兵無糧,如之奈何?此事萬不能碰。勝了還好,敗了則萬事皆休。”

  “道安所言極是。劉琨屯於淮陰、蘇峻駐於廣陵、諸葛恢鎮京口、祖約守壽春,此四部兵馬誰能動之?怕是一部都難以支使。便是勉強上陣了,也不會盡力,天子可能還會責怪。”

  “別人不好說,京口那幫人絕無可能使喚得動。諸葛恢與石氏關係匪淺,很難聽命於殿下。”

  “江北風月也不錯,走一走無妨的。”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把個中情由剖析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得不說,這幾人雖然看起來不太靠譜,但說的話並不離譜,相反一股喫死了司馬睿、王導及南渡士人心態的感覺。或許,他們自己就是南渡士人,又在朝爲官,天天接觸第一手信息,以己度人之下,猜別人的心思並不難。

  司馬裒聽他們這麼一說,臉色好看了許多。

  事實上,東宮僚屬們也是這麼說的,但他昨晚輾轉反側,還是有些擔心。今天聽山氏、羊氏這些妻族姻親也這麼說,便徹底放心了。

  “說起來,邵賊也挺能折騰的。”司馬裒感慨道:“四十歲的人了,還有幾年好活?若我居洛陽,掌北地權柄,這會已經垂拱而治。”

  “這個年歲,該考慮如何傳位了。”山瑋附和道:“萬一暴卒,卻未安排好後事,豈不天下大亂?”

  南渡士人,對“暴卒”這個詞真的談之色變,因爲這樣死的人太多了,往往到最後都不知道死因,只能歸結於神神鬼鬼,因爲你壓根沒法解釋,年紀輕輕、身體強壯的人突然就死了,沒有任何徵兆。

  山氏帶着幾位宮人走了進來,端着茶水、點心。

  茶水就很普通了,也不知道哪個郡縣上貢的。

  點心就是蜜餞乾果之類,據說是太子妃親手製作的,也是辛苦。

  衆人紛紛起身,連連致謝。

  山氏將茶水、點心放下後,揮手讓宮人退下,然後就坐在一旁,靜靜整理書篋。

  衆人不以爲意,早習慣了。

  山遐只看了從妹一眼,便清了清嗓子,道:“殿下可能求得調兵文書?禁軍兩萬衆,若能調個數千人乃至萬人,則北上時安穩許多。”

  山氏手微微一頓。

  “數千人足矣。”司馬裒心情放鬆之下,笑道:“邵賊遠在涼州,北地空虛,無妨的。”

  羊煒拈着鬍鬚,亦笑道:“多一些更好,嚇一嚇邵賊便是,總不能真去游水玩水。”

  山氏將一摞文稿放下。

  第一頁文稿角上有幾滴燭淚,字跡卻娟秀華美,無一絲潦草的痕跡,顯然出自山氏手筆。

  “夫君萬不可輕敵。”山氏突然擡起頭,說道:“邵太白一介士息,以至今日,必有過人之處。妾聞建鄴上下多以其出身爲由嘲笑,實不該如此。”

  “夫君北上,縱然缺兵少糧,無力北伐,也不該空耗時日。妾聞江北有諸多青徐豫兗乃至河北流民,近者耕作已不下十年,遠者幾至二十年,朝廷卻不令其就近附籍揚州。諸般艱難,難以贅述。夫君不妨多多查訪,然後上奏朝廷,乞置僑郡、僑縣,令其附籍。如此,則士民大悅,盡皆感念夫君,豈非美事?”

  爲何不讓流民過江?爲何不設僑郡僑縣?原因很複雜。

  設僑郡僑縣安置流民需要土地。

  南渡士人多自傲於原本的郡望、鄉品,比如濟陽江氏在北地是名門望族,江氏子弟南渡之後,對外往往自稱“濟陽江氏”或“陳留江氏”,你爲他僑置濟陽郡後,他們便有了家,無論是做官還是其他什麼,都便利很多。

  這就是人情,拿到手後好處極多。

  司馬裒聞言若有所悟。

  山氏見丈夫明白了,便不再越俎代庖,端着餐盤出去了,將空間留給男人們。

  外間日頭漸高。

  五月的天氣有些炎熱了,宮人們仍在菜田中勞作。

  山氏看了兩眼,吩咐道:“都去歇息吧,待傍晚時分再來。”

  宮人們如蒙大赦,紛紛行禮告退。

  清風吹來,揚動着山氏的秀髮和裙角。

  她仔細看着院子內外的菜畦和果樹,嘴角露出些許笑意,心中更是涌起一股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她輕輕走了過去。

  地上灑落着些許花瓣,她輕輕撿起幾瓣,放在手掌心,靜靜看了許久,彷彿能從落紅中汲取力量和美麗一般。

  “殿下,肉香正烈,僕今日不走了,定要好好喫上一頓。”

  “聽聞殿下得了數十斛菰米。夏日將至,菰米飯配禁臠,便是神仙也不換啊。”

  門廳外響起了談笑聲。

  山氏將掌心的落花撒在樹根,隨即便轉過身去,步履從容地來到廚肆外,查看午飯準備得怎麼樣。

  末了,又道:“給門警、侍衛也分些酒肉,許其帶回家中。”

  吩咐完畢後,又回到臥房。

  房內陳設一般,看不出任何奢華的樣子,唯兩具坐榻之上擺放着一些金銀器、錦緞。

  山氏仔細看着。

  太子明天要去馬家見生母。東宮用度固然不豐裕,但這事不能馬虎,須得備足。

  她一樣樣挑着,將要送出去的禮物置於一邊,然後吩咐宮人取走裝好。

  做完這一切後,她來到窗前,推開了窗戶。

  見沒人注意到,便愜意地伸了個懶腰,二十四歲少婦傲人的身材顯露無疑。

  很快,山氏就好像做了什麼不得了的出格事情一樣,臉一紅,坐了下來,抓起案几上某份抄錄而來的公函仔細審閱。

  “自春以來,霖雨連綿,浸壞道途。災歉至此,黎元重困。臣祖約泣血上奏,請發錢糧……”

  山氏看完一遍,又看一遍。

  祖士少好像已經數度索要錢糧了。淮南水災真有那麼嚴重?朝廷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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