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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塑造(给盟主泪痕点点寄相思加更)

作者:孤独麦客
新人编入之后,自然不能与老人混为一队。

  豪门僮仆、部曲总计二百四十余人,被整编为五队,各有队主——基本都是大家子弟。

  這些人大多看過之前的战斗,表示情绪稳定。

  从第二天开始,邵勋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整训,并派人至城南各处,搜刮粮草,搬运回辟雍甚至隔壁的太学存放。

  十月初一,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搬了過来,部分安置在辟雍,部分去了太学。

  粗粗一看,倒也兵强马壮了起来。

  初二,北边传来消息,张方吃了败仗后,放纵士兵在城西烧杀抢掠,以鼓舞士气,洛阳士民死者万计。

  随后,张方率部攻洛阳正西的西明门,不克,退走。王师出城追击,斩首数千。

  初三那天,大都督司马乂奉帝返回京城。数日后,牵秀率邺兵追至东阳门,战败,狼狈而走。

  以上這些消息都是庾亮带過来的。

  他想通了,說服了父亲庾琛,带着家人转移至辟雍暂居——事实上不来也不行,部曲都沒了,无以自守。

  “自九月以来,王师虽步步后退,但胜多负少,杀敌甚众。如此看来,洛阳之战或能取胜。”庾亮不知道从哪裡找来了一幅临摹在丝绢上的洛阳舆图,在糜晃跟前侃侃而谈。

  糜晃连连点头,神色间有些振奋。

  邵勋倚在廊柱上,静静看着。

  作为辟雍守军事实上的核心,他虽然沒說话,但无论是糜晃還是庾亮,都下意识关注着他的态度。

  糜晃還好,早习惯了,但庾亮心中却有些淡淡的不爽。

  其实,在這個社会环境下,他有這种不爽老正常了。

  士族与平民之间,确实存在鸿沟。南方先不谈,北方的秩序虽然在逐渐崩溃,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快速转過弯来的。

  “战报可以骗人,战线不会。”邵勋突然說了一句。

  糜晃、庾亮二人闻言有些愣怔。

  “今日大胜,明日复大胜,后天還胜。赢赢赢,赢到最后,天子缩回皇宫了,大都督也撤回了洛阳。战场变成了西明门和东阳门,你就不觉得有問題么?”邵勋反问道。

  “难道這些捷报都是假的么?”庾亮不可置信道。

  “多半是真的。王师可能确实打了胜仗,杀伤敌军甚多,己方伤亡较小。這很正常,毕竟洛阳中军的战斗力還是可以信赖的。”邵勋說道:“但大都督无法给予敌人决定性的杀伤,即一战击破敌主力,俘斩五万以上,令其彻底胆寒。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你今日击溃一部,俘斩数千,贼众退走之后,收拾军心,重新整顿,复又杀来,你待如何?”

  “战术上不断胜利,战略上始终被动,這仗打得——問題很大。”

  “之前還在缑氏县、偃师县等地厮杀呢,现在退到洛阳城下了,我担心衮衮诸公会有想法啊。”

  “洛阳中军并非大都督嫡系,人家真的会为他一直卖命么?河间王、成都王若开出合适的价码,卖了大都督又如何?”

  “反正這么多年下来,赵王伦、齐王冏都被卖了,再卖一個长沙王乂又能怎么样呢?早卖完大都督,洛阳早日恢复平静,我還能踏雪寻梅,服石登仙,岂不快哉?”

  糜晃听了默默叹气,显然想到了這种可能。

  庾亮虽然早慧,但他才十五岁,沒经历過太多人心诡诈,這会直面如土色。

  邵勋說完,直接扭头离开,检查新来之人的安置情况了。

  其实他心中也很烦躁。

  這仗打得不知所谓,而自己的前途也愈发莫测。

  司马乂看似连战连胜,战术上取得了上风,打得司马颖、司马颙暗暗皱眉——讲道理,当他们尽起三十万大军征讨洛阳的时候,绝对沒想到会被教训得這么惨,說到底,還是战斗力弱了一些,如今却只能靠体量来赢了。

  但司马乂的死穴也很明显:后劲不足。

  开打到现在一個月了,精锐主力完全放弃了洛阳郊县,开始依托都城及外围阵地,试图打防守反击。

  但反击真打得起来么?很难說啊。

  无解,无解。

  邵勋一间间馆舍走過去,检查得非常仔细,重点询问有沒有军士骚扰。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心中满意,他现在還是有威望的,說话比正牌幢主糜晃還好使。

  “又见到你了。”玄堂之内,邵勋看着有過两面之缘的小女孩,笑道。

  “是你呀。”小女孩将手裡的书放下,起身行了一礼,眼睛又眯了起来。

  她身边還有几個小姐妹,不知道是哪家的,欲言又止,装作沒看见邵勋,低头做着女红。

  “在做好吃的?”邵勋看着溢出香味的瓦罐、饭甑,问道。

  “仆婢都被你抓走了,只能自己做了。”庾文君小声抱怨了一句。

  邵勋哈哈一笑,道:“兵荒马乱的,学会做饭有好处。”

  “我本来就学的呀。”庾文君捡起那本书,炫耀似的在邵勋面前晃了晃。

  邵勋看到了名字:《食疏》。

  他本以为士人女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呢,看来有点误会了,或者他真不了解這年头贵族女子的教育情况。

  “妇人需修妇功,无不蕴习酒食。”庾文君自顾自地背着书裡的內容:“侍奉舅姑、四时祭祀,不可任僮使,定要常手自亲。”

  意思很明白,侍奉公婆、四时祭祀,女主人最好不要借手仆婢,要亲手制作饭食。

  对于自家丈夫的饮食,也要时时关注,挑选《食疏》中合适的菜肴,更换口味,将养身体。

  所以,做饭是“妇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妇功”也是贵族女子的必修课。

  邵勋觉得挺好的。

  贵族女子還要亲手做饭讨好公婆、夫君,至少比后世很多普通人家的小仙女强啊,属实是时代红利了。

  “小小年纪,想得倒挺多。”他笑道。

  庾文君脸上涌出淡淡的桃红,明亮的眼睛低垂着眨了眨。

  “外面是不是打得很厉害?”她转移了话题,问道。

  “你见過嗎?”

  “从御街過来的时候,满地是血,闻之欲呕。”

  “害怕嗎?”

  “這個天下——”庾文君突然仰起脸来,认真地问道:“是不是就這样了,一直好不了?”

  邵勋突然发现,小女孩的目光還挺复杂,蕴含的意味很多。

  似乎有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三月的春游大概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吧。战争的间歇给了她足够的温柔,让她对這個多姿多彩的世界产生了過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似乎還有许多对现实的忧虑。

  九月以来的战争足够残酷。尤其是张方所率领的关中兵,大大刷新了底线。开阳门御街上杂乱的尸体、腥臭的鲜血给她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冲击,這是与三月份春暖花开、游人如织的美好截然相反的画面——当时与她一起踏青出游的小姐妹们,应该已经有人永远地消失了吧?

  永康以来的乱象,真的是重新塑造了一代人啊,连小女孩都沒有放過,所有人都被裹挟其中,顺着歷史大潮,一路狂奔向黑夜。

  “只要還有希望,就還有机会。”邵勋說道:“若一個個丧失希望,只想着逃避,那就难了。”

  “逃避?”庾文君问道:“你是說有人想去南方避乱嗎?”

  邵勋一怔。

  按理說,沒有经历過永嘉之乱,北方士人不至于彻底丧失信心啊。难不成,现在就有人判断八王之乱将造成巨大的破坏和难以挽回的损失,以至于悲观失望,想要南渡逃避了?

  想到這裡,他不得不承认,确实应该有這么些人,且他们的群体在不断壮大之中,但应该還沒上升到主流吧?

  庾家难道也想南渡了?不至于吧?

  颍川老家那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說舍弃就舍弃?张方這人并未肆虐到豫州,匈奴更是尚未展露出野心,真不至于。

  “我要去做饭了。”庾文君又行了一礼,向后走去。

  她的小姐妹们拉住她,悄悄說着什么,還有人偷偷看向邵勋,应不是什么好话。

  邵勋离开了玄堂,默默思考着刚才得到的讯息。

  王雀儿被赶回去温习功课了,陈有根扛着重剑跟在他身后,抓耳挠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精英背叛了這個国家,嘿!”邵勋說了一句陈有根听不懂的话,兀自看着天空。

  穿越者怎么混得這么艰难呢?

  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实在太差了。

  “督伯。”陈有根终于忍不住了。

  “說。”邵勋转過身来,看着這個匪裡匪气的亲随侍从。

  “庾家小娘子虽然早慧,六岁就能诗文,但终究太小了。”陈有根說道:“她娘亲毌丘氏倒有几分姿色,督伯若喜歡……”

  “嘭!”邵勋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

  老子又不炼铜,又不是变态,至于這么恶意地猜度么?

  陈有根有些委屈地看了邵勋一眼,仿佛在說,你杀人的时候就是個变态,病得很深那种,以至于把吃人肉的西兵都吓得一哄而散。

  “起来吧,装什么?”邵勋又踹了一脚他的屁股,笑骂道:“你刚才說的话我很不喜歡,但你說话的语气,我很欣慰,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很好,继续保持。”

  陈有根懵了,督伯這是什么意思?

  邵勋大笑着离开。

  陈有根丝毫沒把世家、朝廷放在眼裡,对這些权威十分蔑视,只真心认同能让他服气的人。

  這就很好嘛。

  有的时候,两害相权取其轻。

  邵勋以前觉得這人习气過重,不适合当兵。但现在看来,关键时刻,陈有根反倒是有很大可能站在他這一边的人?

  那么,该到哪裡去找更多的陈有根呢?這是他需要长期考虑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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