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們大昭人在我面前玩花招……
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公主的半張臉。
馬車裏光線不算明亮,面容顯得更加模糊。
沒等他分辨清楚,他家主子爺扣住馬車櫞木,一個躍身上了馬車。他冷臉接近,大拇指和四指分開,一把掐住昏迷之人的臉,將那張臉完全暴露在人前。
盯了兩眼,他抓過旁邊案桌上的熱茶水,直往那張臉上潑去。潑完,手指用力搓揉起那張臉,慢慢的,一張薄於蟬翼的人皮被揭下。
人皮下那張臉是嘉月的。
本該出現在和親隊伍裏的嘉月出現在這裏。
原在馬車裏的昭懿不見蹤跡。
隨着人皮面具掉落在地,昭霽元眸中暗流涌動,他呼吸略重,像一隻不斷披着精美人皮喘氣的野獸。
有宮女察覺到危機,顧不上規矩,起身要逃,可剛逃到馬車口,一隻溫熱的手從後方扣住她的後脖。
她被迫仰頭,與那隻手暖熱觸感截然相反的是冰冷刀鋒。
餘光看到一殿下袖口處寶相花紋,下一瞬,血濺半空。她茫然失措地擡手想捂住疼痛之處,割破她脖子的匕首刁鑽一轉,直直完完整整捅進咽喉。
馬車旁的王久立刻將車簾放下,吩咐所有人退到三十丈外。
一殿下是未來要繼位君王的人,不能讓人看到他親自虐殺人的場景。
深藍色車簾上的血越濺越多,再度掀開時,昭霽元半個身體都被血染紅。他垂着眼面無表情地用手帕擦臉上的血,“收拾乾淨,叫義椿過來。”
“是。”
王久叫了自己的徒弟跟自己進馬車裏,一個宮女死在馬車口,猩紅血流順着木板往下滴;一個倒在座位上,清茶杯裏積了半杯血;還有一個躺在車裏的紫貂毛地毯上,半片地毯都是血。
而車裏還有活人,王久看着還在血泊中昏睡的嘉月,眼色複雜,轉而擡手讓徒弟把屍身擡出去,就地掩埋。
與此同時,金烏高照,綠影叢叢,一行人在山谷裏策馬疾行。
隊伍裏皆是些身高八尺的年輕男兒,唯獨有一抹石榴紅夾在其中。昭懿緊緊抱着身後人拉着繮繩的手臂,臉色發白,頰旁的碎髮輕拂,偶爾有碎光落進她眼中。
“少主,前方就是大昭的和親隊伍。”
一個屬下稟告。
此時的和親隊伍沒有前行,因爲用來和親的假公主今晨不見了。
昨日他們出發沒多久,巫國少主就大鬧隊伍,非要見假公主一面,說他都到隊伍裏幾日了,都沒能親眼見到公主,該不會根本就沒有公主,或是公主是假的,還命屬下的人隨意接近公主馬車。
那些巫國人簡直是南蠻子,一點規矩都沒有,大吼大叫不說,攀爬馬車,跟內侍起衝突,其中還有一些嘴上不乾不淨地說。
“據說大昭公主仙姿玉貌,比前天夜裏的姑娘們要美上百倍,不知當真不當真。”
前日這羣巫國人弄了一羣煙花場所的花娘來,把官驛弄得烏煙瘴氣,絲毫不把他們大昭放在眼裏。
巫國少主華嬀容還是他們大昭的駙馬,當衆狎妓,跌蕩放言,簡直是敗俗傷風。
本來大昭還想再忍氣吞聲,想讓嘉月隔着馬車簾出聲,示意身份即可。
大昭公主本來就不是什麼人想見就能見的,他巫國少主自己想見倒也罷了,偏生他自己不接近馬車,笑着讓自己手下的人來。
明晃晃的戲弄。
他屬下的言語裏也一點尊重都沒有。
無論是親衛長和嚴將軍,都明白巫國人怕是察覺到什麼端倪,才故意挑起這場風波,不然不會在一殿下離開後就挑事。
如果真被發現馬車裏是假公主,他們當如何
還是說要不要賭一把,在此殺了巫國少主
可是誰來下這個命令,巫國少主一死,這場和親就廢了,若他們沒能成功滅口,再者他們不清楚巫國皇室知不知道巫國少主遠赴大昭,若知道,巫國少主橫死大昭,巫國不可能不報復。
此時的大昭經不起戰爭。
對峙不下時,不知是哪方先動的手,演變成雙方打起來,公主馬車不慎側翻過去。
幾個宮女七手八腳把嘉月從馬車裏扶出來,嘉月捂住摔到的頭疼得嘶鳴。
忽然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她順着看過去,發現是那個巫國少主後,身子忍不住顫慄。雖然她臉前有珠簾遮面,對方應該看不清她的臉,可嘉月依舊感覺到害怕。
這是一種死過一回的恐懼。
她在現代就是一個普通大學生,突然死亡,被系統選中來攻略男人。
起初她把這場穿越當成遊戲,她有金手指系統,又有一張比原來漂亮那麼多的臉蛋,看過那麼多電視劇、小說,可隨着時間,她已經沒法再把這裏當紙片人世界。
這是個封建古代,人命如草芥,她自以爲有現代思維,是局外人,也是女主角,天命理所應當圍着她轉。
可現實告訴她,她會死。
無論是大昭的一皇子,還是巫國少主,他們都沒有看到她就愛上她。
一個,她費盡心思攻略,他隨手將她丟去和親,另一個,事業心腦癌晚期,見到她的第一面就殺了她。
如果不是她有系統,新手大禮包裏有後悔藥,把和親隊伍全部死亡的劇情改寫,她就會真的像一本書裏的炮灰,死得寂靜。
說實話,她後悔死了,她就不該答應跟系統簽約,來玩這什麼狗屁攻略遊戲,這根本就不是遊戲。
她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會在瀕死中感到巨大痛苦。
可是她已經上了賊船,只能選擇繼續攻略下去。顯然攻略巫國少主風險指數太高,她光想到他,聽到他的名字都覺得害怕,因此她還只能用自己不多的積分讓昭霽元護送她去巫國。
如果在這期間,她能成功攻略昭霽元,就不用去和親了。
昭霽元跟華嬀容不同,他的人物簡介上寫他雖然危險,但是妥妥的戀愛腦。
不過沒想到的是昭懿又出現了,系統很早就告訴她,積分能兌換、改動的一些東西都不穩定。
眼看昭霽元改主意要送昭懿回上京,嘉月只能接受,她還是硬着頭皮去繼續攻略華嬀容好了。
可這個男人不僅窮兇極惡,還不守男德。她本來就很怕華嬀容,最討厭的動物就是蛇了。
現在
對方又盯着她。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不行,她需要昭霽元救命
嘉月偷用積分讓昭霽元留下的人立即去找昭霽元。
可攻略對象對她的好感值越高,改動對方的決定也越簡單。這就是她爲什麼不直接改變華嬀容心意的原因。
當然她也對華嬀容用了系統裏的東西,新手大禮包除了後悔藥,還有一個“楚楚可憐光環”,這可以讓華嬀容不再殺她,次數是十次。
系統也怕她死得太快,跟她說短時間它們會改動華嬀容的想法,讓他不像上次那樣,襲擊和親隊伍,好讓她可以平安抵達巫國。
可是剛剛對視的那一眼,次數就原本的十次變成五次。
這男人,就一眼,想殺她五回,是不是太過分了
不過奇怪的是,在她派人去找昭霽元的一個時辰後,華嬀容忽然制止了他那些屬下,隔着馬車斯斯文文跟她道了歉。
說他御下無方,給公主添麻煩了,本想爲她保駕護航,沒想到倒惹了事端,故而想先行一步替她開道。
嘉月自然不願跟華嬀容同行,她總覺得對方看穿了自己,所以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因此,在昭霽元回來前,巫國人率先離開了。
昭霽元回來後,聽聞巫國人離開,眉心微微一擰,派了一隊人去前方查看。
查看的小隊很快回來,他們沿着巫國人離開的蹤跡,大致確定巫國人是往巫國方向走了,除此之外,還從幾個山匪手中救下一個砍柴漢。
那個砍柴漢被救下後,不肯回家,一路跟着馬後面跑,一直跑到和親隊伍駐紮的地方,哭着求衆人救自己妹妹。
“我妹妹還在山上,求求各位官爺,求求各位活菩薩,救救我妹妹吧。我妹妹今年才十五歲,她還沒有許人家。”
昭霽元本準備離開,聽到砍柴漢的話略微頓了頓,“你很看重你的妹妹”
砍柴漢不猶豫猛點頭。
“如果她不是你的親妹妹呢她又任性不聽話呢或是她是自願跟山匪走的呢”
砍柴漢不懂這位貴人爲什麼要問他這些奇怪問題,他妹妹怎麼可能不是他親妹妹,他不敢得罪,只能這樣說。
“就算不是我妹妹,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至於任性,她年紀小,任性一點也無大礙,以後好好教便是。她怎麼可能自願跟山匪走,分明是山匪殘忍無道,強行擄走我妹妹。”
他既不懂貴人那些問題的深意,也不明貴人爲何聽到他那些回答,俊美的臉上蕩起溫柔的笑。
“你說的有道理。”
旋即,貴人竟親自帶人剿匪,救下他妹妹。
可是貴人救下他妹妹,卻命人將他們帶到一旁,問。
“如果我讓你們成婚,你們願還是不願”
砍柴漢大驚,連忙將自己妹妹護在身後,“官爺,您就不要跟我們說笑了,我們是親兄妹。”
“我知你們是親兄妹,我只問你們願還是不願”昭霽元的目光跳過砍柴漢,看向後面的農戶女,“你兄長爲了你,明明自己大可逃命,卻求到我跟前,爲了你冒生命之危重新上山,你可否願意嫁給他”
農戶女早就被今日的山匪嚇破膽子,現在又遇到一個長相清雋昳麗的怪人,她瑟縮着不敢說話。
“官爺,您真的別跟我們開玩笑了,今日之恩,我們無以回報,只能下輩子給官爺當牛做馬。”砍柴漢搓着手訕笑。
“下輩子當牛做馬,不過是你們今生一句空話。我最後問你們一遍,我用你們性命相逼,你們是成還是不成婚”
砍柴漢僵着臉,膝蓋一軟跪在地上,“貴人,我願意這輩子就給您當牛做馬,我妹妹她雖然手腳粗笨點,但也會點女紅,廚藝,若貴人不嫌棄,收我妹妹當丫鬟,留在身邊差使。”
昭霽元臉上的笑意徐徐褪去,如清月蒙上雲團,“行了,那就是不願了。殺了。”
後兩個字落下。
砍柴漢和農戶女皆是身體一軟,喉間見紅,撲面倒下。
耽誤時間救下來的人竟是這樣,昭霽元覺得掃興極了,翻身上馬往上京方向去,因此並不知道有人趁他剿匪這段期間,玩了一出偷龍轉鳳。
華嬀容再度出現之時,和親隊伍的衆人都神情一凜。
他就像上次那樣,帶着一個姑娘共乘一匹馬,但又有所不同,神情不同,開口說的話也不同。
“諸位走得好快,讓我好一頓找。”華嬀容恣意一笑,目光掃過那一張張嚴正以待的人臉,更覺好笑,好笑之外,肝火也很旺。
這些大昭人竟然敢愚弄他。
嚴將軍拱手行了個禮,“不知少主爲何事前來少主不是先行一步”
“是啊,我先行一步,巧合的是又撿到了一個人。上次我撿到的人,你們一殿下說是他的宮女,我怕這次也是他的誰,所以特意來問問。”
華嬀容一邊說,一邊把昭懿的臉掰正,對着大昭衆人。這些人當中有絕大部分的人不清楚昭懿真實身份,但也有知道昭懿的公主身份的。
不管清楚不清楚,他們都見到了上次華嬀容帶來的少女,跟這次的,明明是同一人。
嚴將軍正要開口,就看到昭懿脖頸間爬上一條黑蛇,那條蛇纏繞住細白脖子,對着咽喉豎起蛇頭,張開嘴。
昭懿今日髮帶是與裙襬同色的石榴紅,石榴紅的髮帶輕垂而下,微微搭在鎖骨處的黑蛇尾上。
“說啊,她是誰”華嬀容語氣輕鬆開口。
親衛長臉色難看,他的屬下有神箭手的,可是蛇頭正對着公主脖子,誤傷公主的風險極高。稍有不慎,箭羽會刺進公主脖子,他不敢賭,也賭不起。
“她是我大昭公主。”
僵持之際,有一白衣少年出聲。
“賀蘭盛”
馬上有人低斥。
但說話的少年倘若無聞,眼神清冽冽,繼續道“亦是少主您的未過門妻子。不才替少主占卜過一卦,妻者,齊也,與夫齊體,自天子下至庶人其義一也。夫者,扶也,扶以人道者也。少主應當敬她,護她,方能維持一陰一陽正道,否則少主將悔矣。”
華嬀容看到說話的人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輕蔑心頓起,“我會好好敬她護她的,不過你們大昭人在我面前玩花招,想用假公主敷衍我,此辱不堪忍,此仇不可不報。回去跟你們的大昭皇帝說,再割三城,否則我定讓他這個女兒淪爲我巫國娼妓,販夫走卒皆可嘗。”
話落,小黑蛇對着面前雪膚兇狠咬下,留下牙印。
不到兩息,牙印周圍的皮膚隱隱發青。
“我會每日給她喂解藥的,你們可要快點給我帶來好消息。”
言畢,華嬀容一拽繮繩,掉頭縱馬離開。,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