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公主可能已有身孕。”……
“少主,奴扶您起來。”
一雙白嫩嫩的手伸了過來,只是還未碰到,就被呵退。
“若手不要了,就碰我。”
手飛速地收回去,華嬀容從地上起來,看也不看地上的婢女,自行取了屏風的衣裳,冷着臉往身上套。
三下五除二穿好衣,他直往巫王宮的正殿去,未至殿門,便聞到裏面的濃郁香氣。華嬀容本來就不好看的臉色生生又差了三分,他像個煞神,闖進去。
巍峨氣勢的正殿帷幔後或坐或站或躺的活人雕塑,個個都是青春少艾的少女。她們露出蛇尾,衣裳華麗至極,紅得似瑪瑙,青得如碧湖,臉上點彩繪,披帛繞在雙臂,手持樂器,瑰姿燦態。
少女們看到華嬀容進來,有不少露出驚恐之意,身體微微顫慄,手裏的樂器也拿不穩了。
但也有大膽的,偷瞄華嬀容。
華嬀容目不斜視,像是根本看不到那些如花鮮嫩,在正殿變出蛇尾的少女們。
他停在離巫國國君幾步遠的地方,橫眉冷目,“老淫賊,你快點叫你養的這些東西下去,不然我待會就斬了她們。”
巫國國君聞言放下手裏的奏摺,擡了擡手,帷幔後的衆女魚貫而出。先前那個膽大的,嬌滴滴叫了聲國主,但馬上就被華嬀容下一個動作嚇得抱頭逃竄。
華嬀容取了玄柱上的長劍,一劍割斷帷幔,仍嫌不夠,轉身哐噹一聲將國主面前的案桌砍成兩半。
巫國國主半分驚訝之色都沒有,只是在木屑濺到他身上的時候,微微蹙眉,擡手拂去。
砍完案桌的華嬀容臉白了一瞬,他擡手按了下胸口,很是煩躁地把劍丟到地上,“我準備去鎮守邊疆。”
這話讓巫國國主頓了一下,他重新審視自己這個兒子,“看來那位大昭公主很厲害,厲害到你連她面都不敢見了。”
不等華嬀容開口,又道“當初自作主張跑去刺殺,現在刺殺失敗了,灰溜溜地要躲起來。以前叫你不必那般避諱女子,早知人事,不然也不至於落個這種局面,讓一個小小女子都將你玩弄在股掌之間,叫你都父都笑話你,還要趕去救你。”
這話當真是誅心之語。
擱往日,華嬀容怕是早把正殿都給掀了,他是不復管教的性子,打小就敢跟他父王對着幹,但今日他卻沒有反駁。
“你現在這個樣子能去哪,還是回自己府邸好好養傷。”巫國國主拒絕了華嬀容自請去邊疆駐守,還提及另外一事,“等你養好傷,你的婚禮也該籌辦起來。”
“這婚沒必要籌辦。”華嬀容聲音冰冷地拒絕道。
“理由呢”
“我不想,我不願。”
巫國國主說“兩國之事,不由你做主。你不願意拜堂,那屆時讓一條蛇代替你拜堂好了。”
華嬀容也回得不客氣,“隨便。”
說完轉身就走。
但站在殿門處的時候,他又回過頭,“別光說我,你先養好自己身體。父王,你要是死了,我就一把火燒了你這淫窟,也別想着她們給你陪葬,你就穿着麻衣孤家寡人躺棺材吧。”
“臭小子。”巫國國主忍不住斥罵了一句。
臭小子華嬀容權當聽不見,揚長而去。
待他離去,大祭司從角門踏入,他先看了一眼華嬀容離去的背影,再向巫國國主行禮,“國主。”
巫國國主正盯着自己兒子離開的背影,“也許我該見見那位大昭公主,一個弱女子能有如此心智,不是俗物。都藹,以你之見,鳳愚對她心思如何”
大祭司答道“以少主往日性子,會立即斬殺大昭公主。”
“是啊,但他沒有,跟着他的那個孩子,是叫夜柳的吧他這次也受不了不小的傷,以後再也沒法說話。”巫國國主手指摩挲了幾下奏摺,“一年時間,她若是無法懷上鳳愚的孩子,便殺了吧。這事無需告訴鳳愚,但可以叫那位大昭公主知道。跟她說,這不是威脅,是贖罪。”
巫國人每年都會經歷一次蛻皮,蛻皮後會虛弱一段時間,容貌也會年輕幾歲,過一段時間後會恢復正常。
只是華嬀容今年已經蛻皮過一次,這一次是廢了一池子的奇珍藥材,還兌了巫國國主的血,才強催蛻皮成功。
巫國國主華慈西跟其兒華嬀容不同,他幼時就不受寵,先王有一百來個兒子,還在晚年試圖長生不老。
那些長生不老藥需要人試,獻藥之人說有血緣關係的最好,華慈西被選中當藥人之一。那些藥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開始蠶食他的身體,一直到他二十八歲那年。
其他藥人都死了,只有華慈西活下來。
他的容貌被封在這一年,但身體卻遠遠不如其他巫蛇族人。
先王用他的血做成藥丸子,每日服用,想青春永駐,可最後先王死在他手裏,至於其他兄弟早就內訌到只剩三十幾個,一併被他殺了。
這個皇室祕辛如今沒幾個人知道,舊人死了大半,沒死的也被關起來。巫國國主平時見外臣會用面具掩蓋。他雖相貌年輕,但聲音蒼老,身體內部也在不斷衰老。
從巫王宮離開的華嬀容打馬先去了一趟夜柳的家,巫國地界氣候炎熱,不過短短鬚臾,剛換的新皮就烤紅了。他心下更爲浮躁,等到了夜柳家門口,才斂了煩躁神情。
開門的人是夜柳的嫂子,她是識得華嬀容。
看到來人是少主,她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還未乾的淚水,福身行禮,“少主。”
“不必客氣,我來看夜柳。”
夜柳在自己房間裏,看到華嬀容,立刻想起來行禮,被華嬀容攔住。他已經無法出聲,只能用手勢表達自己的意思。
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死亡受傷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但此事在於,華嬀容認爲如果不是他留了玉山一條命,夜柳本是不用受這個傷的。
是他這個當少主的心慈手軟,害了底下的將士。
“好好養傷,無需想太多,等你傷好了,還是我的校尉。”華嬀容的話讓夜柳低下頭,他好半天擺了擺手。
這個動作讓華嬀容登時動氣,“爲何不你只是不能說話,又不是斷了手,沒了腳,一時輕敵罷了。你若振作不起來,你那寡嫂還能依靠誰夜柳,那個賤奴已經死了。但你這次輕敵,要領三十軍棍,可有異議”
本低頭耷腦的夜柳重新擡起頭,他這段時日不斷地回想當初受傷的短短瞬間,挫敗於自己的輕敵,挫敗於明明對方被網罩住,渾身是傷,還叫對方重傷自己,順利逃走,給少主添了麻煩。
華嬀容看夜柳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把後面的話補完,“我作爲少主,也有錯,我領五十軍棍,你領三十,明日一早到練兵場集合。”
當夜柳的嫂子特意洗好離枝想招待華嬀容的時候,華嬀容已經走了,他這次是回府。一路從大門到所住庭院,剛進去就擰起眉,等走到正廂房,他怫然不悅發現自己擺在房中的兵器消失得乾乾淨淨。
不僅是兵器消失,還添了些在他看來毫無用處,只是累贅的東西擺着軟枕繡褥的羅漢牀,窗下垂着的琉璃燈,隔斷外間內間的竹捲簾,正中冒着寒氣的冰壇
昭懿正在內間修剪花枝,聽到外間有動靜,先以爲是代靈她們進來了,後感覺不對,起身往外。
數日不見的華嬀容出現在她面前。
她甚而來不及驚愕對方此時的相貌,就看到華嬀容在發現她時,頭也不迴轉身退出了房間。
“少主。”
外面傳來的聲音。
昭懿走到廂房門口,聽到了華嬀容的聲音。
“誰叫她住這的”
“是都父的吩咐。”
“她不該住在公主府嗎”
“奴婢不知,是都父將公主送到此處。”
昭懿手輕輕搭在門上,思緒在心頭轉了一瞬,輕聲道“少主若是不喜我在這,我可以搬到”
沒能說完話,因爲華嬀容已經走了。
還追了幾步,“少主,您這是去哪”
華嬀容沒回,不一會兒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昭懿收回視線,重新回到內間,拿起剪子將一朵開得正好的黃桷蘭剪下,放進大瓷水碗裏。清透的水珠漫上花瓣,敗豔清絕之美。
這幾日她住在這裏,雖稱不上軟禁,但迄今爲止還沒有見到一個大昭人,也不清楚和親隊伍走到哪了。
按道理,和親隊伍怎麼也應該到了。
追人未果的打轉回來,“公主方纔怎麼不攔一攔少主”
“腿在他身上,他想走,我怎麼攔得住”昭懿神色不變,咔擦一聲又剪下一朵。
“那公主也該出聲勸一下,少主臉曬得通紅,若是公主溫聲關懷,怎麼會留不住少主”
剪子猛地摔到跟前,她嚇了一跳,眼神略不敢置信地看着昭懿。
自打她服侍這位公主,這位公主簡直是泥捏的性子,對任何安排都不反抗,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她發火。
發火也不是猙獰恐怖的臉,聲音溫吞吞的,表情也跟往日差不多,“我先前同你們少主說話了,是他不理我。若他覺得我不對,不夠體貼,該是他來指責我。,把剪子撿起來吧,我還沒用完。”
在昭懿的眼神下,慢慢蹲下身撿起剪子,沒再提先前的話。
昭懿沒去管在想什麼,這個少主府需要改的地方太多,其他的可以先擱一擱,廂房不能夠。
不知道華嬀容什麼時候會回來住,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搬入公主府,或者有可能此生都搬不進去。
但她要給自己留退路,還要把兩側的南北廂房都收拾出來纔好,最好能搬到其他院子住。
華嬀容短暫地出現,又離開,轉眼過去半月,他一直沒有再回來過。
這日,昭懿見到了巫國大祭司。
他帶了一位巫醫過來。
不像大昭的御醫需要隔着屏風把脈,這位雞皮鶴髮的巫醫直接將手指搭在昭懿手腕處,還叫昭懿張嘴吐舌,看舌面顏色,窺面色,又叫昭懿當着他的面走幾步。
“敢問公主上一次月事是什麼時候”
正邁出一步的昭懿腳步頓住,她回首,霜晨時分的光線從側拂來,將臉蛋上的絨毛都照得清晰可見,長長的睫毛像抖露珠,撲散一落。
她臉色有些發白,“五月初二左右。”
巫醫露出瞭然之色,對一旁的大祭司說“公主可能已有身孕。”,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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