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好像又變回在宮裏的皇兄
昭懿眸光一閃,手不由自主地撫上自己的腹部,她一直想流掉腹裏的孩子,可現在的情勢卻不得不重新思量了。
若她在巫國人眼皮下不慎流胎,總有辦法敷衍過去,可是她現在遠離巫國,如果沒有孩子,華嬀容重新見到她,會如何待她
她在他們的大婚之日消失不見,他會信她是被人擄走嗎
昭懿的動作落在嘉月心裏,更加讓嘉月認定她捨不得孩子。古代女子都是這樣,一旦懷有孩子就會捨不得腹中子。
嘉月不能久待,再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開了,她走了一刻鐘後昭霽元回來了,也到了用膳的時候。
送膳食進來的還是那幾個小童,他們手腳麻利,荷葉粥、金絲肚羹、對蝦、糯米糕、酥油鮑螺、赤梢鯉魚,百合湯一一擺上桌,末了還擺上一盤李子、梨子和桃子各切塊,並着櫻桃、葡萄的五色果,上面澆一層鮮奶,一層蜜糖。
原先在宮裏,昭懿最喜歡這樣喫水果。
先前偷偷瞄看昭懿的小童,這回又偷看了昭懿兩眼,再忙用盤子蓋住臉,慌慌張張地跑了。
等小童們離開,昭霽元看向昭懿,她依舊跟先前差不多,沐浴後就不出聲,只垂着臉,彷彿什麼都引不起她的興趣。
“不想喫覺得不合胃口我叫他們再換一桌。”他說着,準備叫人。
不過後面的話還沒說,昭懿已經拿起了玉箸。她只碰自己面前的兩道菜,其餘的沾也不沾一口。昭霽元倒也沒強逼着她喫,待用完膳,他似乎還有事要處理,起身準備離開。
“皇兄。”
昭懿在身後叫住他。
昭霽元回過身。
沐浴過後,昭懿的臉色比之前要紅潤一些,她觸到昭霽元的眼神,就低下眸,“我可以出門嗎”
“你身體未好,還是暫時不要出門了。”
意料之中的被拒絕,她並沒有太多失落之情,只是也不再跟昭霽元說話。雖然嘉月叫她騙住昭霽元,但情緒轉換太快,只會叫他懷疑,況且她現在也沒辦法太快地正常面對昭霽元。
剛剛光是叫住他,都已是她反覆在心裏練習所致。
看見昭懿又垂下臉,昭霽元默了一會,道“待會我讓人送點東西過來,你要是有想要的,也可以提。”
沒等到回答,他的妹妹像個悶葫蘆。
他略蹙眉,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擡腿走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先前送膳食的幾個小童又來了。
這回跑腿送來的一匣子香料、空白扇面的蘇湖絲扇、筆墨紙硯、琵琶、雙陸棋,還捧了幾本書,但卻是女子四書,女誡、內訓、女論語傳、女範捷錄。
看到那幾本書,昭懿只覺得臉兒火辣辣的疼,未完全褪去紅腫的眼皮,這會子隱隱又開始眼圈泛紅。
“女居士。”
一道怯弱弱的聲音響起。
她轉眸望過去,是先前那個偷瞄他的小童。
旁的小童都出去了,他還留在原地,看見昭懿眸中淚光閃爍,眼睛一下子瞪得圓溜溜的,腳步也退了好幾步,彷彿昭懿是什麼洪水猛獸。
昭懿眼神只落在他身上一瞬,便移開了,繼續盯着那幾本書。這些書她早就在宮裏就讀過的,不僅是她,娘娘們宮裏也都有。教習嬤嬤也耳提面誨,說女子不必讀太多閒書,讀這些最好。
“女居士。”
那個小童又開口了。
昭懿不得不再次看向他,他還是站得很遠,一幅隨時準備拔腿逃跑的架勢,“你是知觀的爐鼎嗎”
道家不同佛教,素有房中術一說,講究陰陽調和。道家其中的正一道便可娶妻生子,也有道士私下養着女子在房中,認爲男女雙修,可強身延年。
昭懿沒聽懂小童的話,疑惑地反問“什麼”
但那個小童已經不肯說了,轉身就跑。他跑得飛快,昭懿未能攔住。
她也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當是小童見到觀外女子的好奇一問。
昭霽元是入夜後纔回來,那時昭懿已經睡下了,聽到動靜,她又坐起來,“皇兄”
黑暗中傳來昭霽元的聲音,“是我,還沒睡”
“已經睡了。”她輕聲說。
昭懿下午的時候曾試圖出過房門,剛打開房門,就望到不遠處站着的兩個人。
那兩人皆是道袍打扮,卻看得出是武家子,手上厚繭嚴重。他們看到她出來,就微微側過身,隨時要請她回去的樣子。
她只好又退回房中。
昭霽元的聲音再響起,“抱歉,是皇兄吵醒你了,下次我會早些回來。”
這話讓昭懿頭腦一懵,她殘餘的睡意都褪得乾乾淨淨,身體隱在帳子後,張脣又閉上,聽到往這邊的腳步聲時,不由厲聲道“皇兄”
腳步聲停住。
她伸手捏住絲被,努力緩和語氣,“既然夜已經這麼深了,皇兄也該早些歇息,我也睏乏了。若有話,請皇兄明日再說。”
話音落到末尾,帳子已經被撩開。
昭霽元未點燈,僅憑窗外月光照明,他的臉看不真切,一雙眸顯得晦暗,“既然困了,睡下便是。”
昭懿無法再裝傻,她仰頭看着他,不得不問“難道皇兄今夜也在睡在此處”
他未答,更像默認。
昭懿本以爲沐浴之事已經是最荒唐之事,現在昭霽元還要同她共宿一房,天下哪有這樣的兄妹
她掀開被子,想穿鞋離開,可腳還沒穿上鞋子,手腕已經被拉住。
“讓你一人獨宿,我不放心。你我不上牀。”昭霽元的聲音傳入她耳中,握住她的那隻手也鬆開,連帶帳子一同放下。
沐浴過後,他的態度平和許多,好像又變回在宮裏的皇兄,但昭懿知道不一樣的。
紗帳一垂,外面的光景更加模糊不清,她坐在牀榻上,聽着不遠處的窸窣動靜。等動靜完全消失,她才輕輕撩開帳子。
昭霽元已經在僅一人寬的羅漢榻躺下,身體背對着這邊。他身量不低,睡那張榻顯得逼仄不堪,腿都無法完全伸直。
昭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手指慢慢鬆開。她現在也沒地方去,只能姑且睡在這間房。
重新躺下後,卻遲遲無法入睡,明明什麼聲音都沒有,她總覺得自己能聽到昭霽元的呼吸聲,不僅是呼吸聲,彷彿還能聞到氣味,是他手指間的墨香。
親兄長睡在自己房中,連帶着白日沐浴的場景也浮現眼前。她被綁住眼,堵住脣,看不見呼不得,手也動彈不了,只能忍受。她一直哭,哭到後面自己都不想哭了。
想到此處,她的呼吸猛然急促了些,忽而聽到。
“溶溶”
是昭霽元在喚她。
她當做沒聽見,只把頭埋在被子裏,一剎那她希望自己沒有長大,如果沒有長大,也許就不必面臨這樣難堪的場景。
昭霽元只喚了一聲,好像知道昭懿不想應。
這一夜極其漫長,她也不知曉自己是何時睡着的,等醒來已是天光大亮,掀開帳子,發現昭霽元還在房中。
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手裏拿着昨日她隨手畫的蘇湖絲扇,扇面被畫了一隻鳥,灰撲撲的一隻,羽毛還被雨水淋溼了,瞧着分外可憐。他目光久久停留,也不知是走神,還是真的認真在看。
昭懿看昭霽元一眼,又放下帳子,將自己藏進牀榻內,“皇兄能否暫且一避”
昭霽元擱下扇子,“觀中不好有婢女,你”
“我自己可以梳洗,昨夜我也是自己梳洗的。”她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
昭霽元頓了一下,良久方道;“好,我叫水進來,你自己梳洗。”,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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