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酒香
最終,他選中了城中一戶富戶的家。
那富戶一家早已變成刀下之鬼,他那華美的宅子也給破壞得不成樣子了。李睿選擇這裏,自然不是圖這份凌亂美的,他是看中了富戶家裏那幾個大號煉丹爐。
對,就是青銅做的那種,老大的一個,一次性能往裏面上百升的水。造得起如此巨大的煉丹爐,說明這富戶財力着實是驚人,這不是有錢那麼簡單了,這是很有錢,不然是整不起這個的。
煉丹這一行早在秦朝的時候就漸漸興盛起來了,無數方士絞盡腦汁,窮盡自己的智慧,拿着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不斷嘗試着各種配方,各種煉丹的辦法,試圖煉出靈丹妙藥。當然,他們最大的理想還是煉出長生不老藥,讓自己長生不老,也讓帝王長生不死。
皇帝對這幫方士也是很感興趣的,大力資助他們,甚至直接聘用他們幫自己煉丹。在這個時代,當一名煉丹的方士是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一旦混出了名氣,進入了帝王的視野,那基本上都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了。正因爲就業前景太過誘人,即便時不時有一些倒黴的方士因爲煉不出帝王望眼欲穿長生不老藥而掉腦袋,可還是有無數人鬥志昂揚的衝進這一行業來,成爲煉丹大軍中的一員。
不光是那些喜歡裝神弄鬼的方士煉丹,很多王公貴族、文豪詩人也喜歡煉丹,比如說西漢的王爺劉安,就是煉丹狂,還因爲煉丹意外的整出了豆腐。詩仙李白也曾是煉丹的發燒友,曾忽悠小迷弟杜甫跟他一起到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去尋仙人、找仙草、煉仙丹,結果仙丹沒煉成,反倒結結實實的體驗了一把荒野求生,等下山時,兩個都整得蓬頭垢面,衣衫襤縷,跟野人差不多了。
煉丹這個行業都是危險與機遇並存的。像劉安那樣無心插柳柳成蔭,整出了豆腐,那就叫機遇,可以名垂青史;但更多的倒黴蛋則在機緣巧合之下把硫磺、硝石、木炭這些東西放進煉丹爐里加熱……
然後守在丹爐旁等待仙丹出爐的人就發現,自己會飛了,而且飛得很高。
這兩座煉丹爐也不知道都煉過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髒兮兮的,讓人一看就倒胃口。李睿也不嫌棄,他先是畫了圖紙,讓木匠幫他加工一些構件,在木匠忙活的時候,他便打來熱水,動手洗涮煉丹爐,將裏面洗得乾乾淨淨,然後讓工匠動手在煉丹爐合適的位置上鑽出孔來。木匠做好了數節木管,他將一節木管鍥入裏面,剩下的一節節的接起來,最後接到一個大陶罐裏。
將丹爐裏的青銅渣清理乾淨後,他便下令將奶酒一袋袋的往丹爐裏倒,咕嘟嘟的倒了大半爐,然後將讓工匠做的器具一件件的往上懟,硬生生將整個丹爐弄得密不透風。
然後他便下令生起猛火……
工匠們看得莫名其妙,紛紛問:“曲侯莫非是要煉仙丹?”
李睿說:“不,我要煉的是比仙丹更珍貴的東西。傳說中的仙丹頂多只能讓一兩個人起死活生,但我要造的這件東西,卻可以救千萬人的命。”
工匠們不明所以,他也沒多作解釋,只是讓人看好火侯,不能讓火滅了,他自己則離開了這個臨時搗鼓出來的作坊,跑到安置傷員的地方去,想看看傷員們都怎麼樣了。
傷員被安置在城中心幾座四面漏風的大型建築裏,甫一進門,血腥味便撲面而來。傷得較重的傷員躺在一張破席蜷曲着身體,發出壓抑的呻吟,而傷得較輕的則三三兩兩的坐在地上,等待着包紮。軍醫忙進忙出,幫傷員包紮傷口、上藥,一個個累得滿頭大汗。幾名有些年紀了的軍醫則在做着難度比較高的手術,也就是幫中箭的傷員將箭拔出來。這是很有難度的,胡人的箭往往帶倒鉤,很不好拔,拔不出來,硬拔的話往往會扯掉一大塊皮肉,甚至把血管都給扯斷,救人不成反而會把傷員害死。那些入肉較淺的箭,軍醫會用小刀小心的割開箭鏃附近的肌肉組織然後把箭取出來,如果是入肉較深的,就只能讓傷員忍住,抓住箭桿用力一推貫央體,然後剪斷箭桿,抓住箭鏃將箭從另一頭硬拔出來。
這剽悍無比的治療方法看得李睿眼皮直跳,渾身汗毛根根倒豎而起。他喵的,這幫軍醫比胡人還狠啊,換作是他,他寧可死在胡人刀下,也不要受傷被送到這裏來接受軍醫的救治!
“李曲侯,你也受傷了?”
就在他看得渾身雞皮疙瘩狂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他遁聲望去,只見裴煒正坐在血跡斑斑的牀上,一名老軍醫正抄着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他肩部劃拉着,準備將一支插入他肩胛部位的箭給取出來。這傢伙疼得額頭上全是冷汗,傷口處鮮血汩汩的流個不停,可他硬是忍着,一聲不吭,還很好心情的咧嘴衝他笑着。
雖則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李睿吃了一驚,走過去問:“裴曲侯,你這是怎麼了?”
裴煒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說:“昨晚跟胡虜殺得昏天黑地的,一個不留神,後背捱了一箭,腿也捱了一刀,不過還好,都沒傷到筋骨,休養幾天就好了。”
李睿這才發現,他大腿上也有一道長口,長長的,皮開肉綻,肌肉外翻,看上去十分嚇人。好在血已經止住了,不然光是這道傷口就能叫他失血過多,一命嗚呼!
一名趴在另一張牀上由軍醫幫自己拔出箭鏃的隊率一臉欽佩的說:“我們曲侯可厲害了!當時胡虜潮水一樣涌過來,他身先士卒據守在城牆上,不知道多少野獸般兇悍的胡人衝上來,都被他一一打了下去!胡人射出的利箭插在他的鎧甲上,足有數十支,整個人給射得跟個刺蝟一樣,依舊衝殺不休,直到胡虜敗退!”
裴煒回想起昨晚胡人無窮無盡地涌向城頭,彷彿下一秒就能將整座城池踩平的場面,心有餘悸:“這胡虜着實是兇悍得很,完全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似的,殺了一批又來一批,無窮無盡!要不是城內突然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把他們給嚇退了,我只怕早已死在亂軍之中了!”
他守的是東門,那裏雖然不是胡人的主攻方向,但攻勢也十分兇猛,他所率領的兩百部曲給拼得只剩下幾十號人,自己也重傷倒地,胡人蜂擁而來,眼看就要將他撕成碎片了。就在這時,城中傳來一聲雷霆霹靂般的巨響,把胡人給嚇壞了,一上個都嚷嚷着天神顯靈了,神情恐懼地退了下去,他這才撿回一條命。
李睿對他的話倒是十分贊同:“是啊,胡虜真的太兇悍了,昨晚我們差點就沒扛住呢!”
裴煒問:“對了,昨晚西門打得那麼兇,你據守西門,有沒有受傷?受傷的話趕緊讓大夫看看,別硬撐着!”
李睿說:“多謝裴曲侯關心,我……”
正想說自己沒有受傷,裴煒忽然打斷他:“別說話!”
李睿一怔:“怎麼啦?”
裴煒重複:“別說話!”用力抽着鼻翼,在嗅着什麼。不光是他,所有傷員都停止了交談或者慘叫,抽動鼻翼,貪婪地呼吸着某種對男人來說根本就無法抗拒的香氣。
李睿嗅了嗅,依稀嗅到一股酒香,這酒香……怎麼說呢?比這個時代大家愛喝的原始米酒、醪糟來不知道濃烈了多少倍,一嗅就知道,那是烈酒。
裴煒猛咽口水:“這是什麼酒,怎麼這麼香?”
那名隊率哈喇子直接流出來了:“太香了,一看就知道是難得的好酒,好想嘗一口啊!”
李睿咧咧嘴,想笑。他很想告訴這幫傢伙:你們會嚐到的,到時候別哭就行了!
中軍帳裏,北宮靜正在僕人的侍候下卸甲。
昨晚那一戰着實是慘烈,他這副鎧甲也算是質量上乘了,尋常的弩頂到二十步內都射不穿,但昨晚一戰,這副鎧甲硬是給利箭射穿了十七八處,至於刀劍砍劈留下的創痕,更是數都數不過來了。替他卸甲的侍女直跳眼淚,聲音都微微顫抖:“公子,以後你不要再逞強去衝鋒陷陣了,多危險啊!差一點點你就命都沒了!”
北宮靜有些無奈的說:“我也不想衝鋒陷陣的,但當時胡人不要命地衝上來,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軍士們都陷入了恐慌之中,我身爲統帥,若不能頂上去,軍心就散了,這仗也就沒法打了……”
一陣濃烈的酒香撲鼻而來,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用力嗅了幾下,皺着眉頭說:“哪來的酒香?怎麼如此濃烈?”
侍女也好奇:“莫不是從胡人那裏繳獲了什麼好酒?”
北宮靜眉頭擰得緊緊的:“那些維持城中秩序的軍將都是死的嗎,還是說他們很喜歡看到自己的部曲喝得醉醺醺的爬都爬不起來?”拿過一件毛色黯淡的狐裘往身上一披,帶着長劍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