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水力鍛錘
當然，來都來了，不能白跑一趟，北宮靜一聲令下，大傢伙抄起傢伙乒乒乓乓一陣猛幹，挖出了不少礦石，裝了滿滿一馬車。帶着這些收穫，李睿一行人滿意地踏上了歸途。
回到南陽後，李睿立馬讓人張貼告示，大量招募冶鐵工人和鐵匠，開出的待遇還不低。南陽在漢代就是兵器、工具、錢幣的重工製造基地，冶鐵工業頗爲發達，自然不會缺冶鐵工人和鐵匠，再加上大量涌入南陽境內的潁川、襄城、陳郡、關中等州郡的流民裏也不乏一輩子都在跟鐵水和鐵錠打交道的人才，所以他沒費多大的勁就招募到了一大批這方面的人才，一個頗具規模的冶鐵工廠所必須的人才框架算是搭起來了。
在大力招募工人的同時，李睿還跑到南陽頗負盛名的鐵匠鋪去參觀，想看看這個時代大家是怎麼擼鐵的。他是柱國大將軍，又是郡守，鐵匠鋪的老闆自然不會請他喫閉門羹，相反，還非常熱情的接待他，熱心的給他講解每一道工序……跟郡守大人搞好關係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都知道棘陽那個陳木匠吧？由於跟郡守大人關係好，在郡守大人的指點下掌握了水車的製造方法，不僅一下子就得到了棘陽縣十幾臺大水車的訂單，其他縣也爭相下訂單，那活多得根本就幹不完，已經在準備擴大規模了，而且得擴大兩三倍！他要是能跟郡守大人搞好關係，郡守大人像教陳木匠那樣教他點東西，財源滾滾真不是夢啊！
在老闆的帶領下，李睿首先參觀了冶煉作坊。
這個時代冶煉的都是生鐵。
事實上，由於技術條件限制，從秦代一直到清朝中葉，中國冶煉的都是生鐵，也就是說，在兩幹多年裏，中國人都沒有見過真正的鋼水。古代所使用的鋼，都是在冶煉出生鐵和熟鐵後使用炒鋼法和灌鋼法加工而成的，也就是所謂的“僞鋼”。
是不是覺得很落後？
別逗，這麼“落後”的技術歐洲一直到十六世紀才掌握。不過那時候歐洲自然科學正在迅猛發展，在掌握生鐵冶煉技術之後迅速改良工藝，很快就點亮了高爐冶鐵的科技樹，鋼鐵工業迅猛發展，終於在三個世紀之後將中國甩到了身後。
那麼，在掌握如此“落後”的技術之前，歐洲人是怎麼擼鐵的呢？
哦，在掌握生鐵冶煉技術之前歐洲人玩的是塊鍊鐵，簡單的說就是將鐵礦石放進碗式爐裏進行加熱，一直加熱到鐵礦石半熔，然後砸掉爐子，取出爐內那一團酷似海綿的鐵，再進行加工。也只能加熱到半熔，因爲他們沒能解決爐溫問題，碗式爐的溫度高最只能達到一干一百多度，普遍更是隻有八百到一干度，離鐵的熔點還差一大截。這種海綿鐵內含有大量礦渣，需要通過鍛打去除，而在這個過程中會損失大量的鐵元素。經過檢測，歐洲塊煉化冶鐵產生的礦渣中氧化亞鐵和三氧化二鐵在礦渣中的比例高達百分之四十到百分之七十，而漢代礦渣中氧化亞鐵和三氧化二鐵的比例則只有不到百分之四，對鐵礦利用的效率高到嚇人。
當然，還有比中國冶鐵技術更高超的，那就是印度。印度是第一個冶煉出真正的高碳鋼的，他們出產的鋼產品出口到中東，成爲中東軍隊最重要的製造兵器的原料，大名鼎鼎的大馬士革刀就是用印度出產的鋼材製造出來的。同樣，他們出產的鋼材在中國也是難得的珍品，中國將這種鋼材製造出來的刀稱爲烏茲刀。不過印度那是用坩堝冶煉的，一坩堝也出不了多少鋼，鋼材好是好，但產量有限，令人蛋疼。而坩堝鍊鋼法也傳到了中國，中國工匠借鑑這一工藝，冶煉出了類似的鋼材，只不過佔鋼鐵生產總量的比例並不大，畢竟成本擺在那裏。
總體而言，這個時代的中國，冶鐵技術是遙遙領先的。
李睿饒有興趣的看着工人汗流浹背的鼓風、加炭，忙得不亦樂乎。當火侯差不多了，老工匠喊了一聲“出鐵水了”，打開出料口，馬上，熾熱的鐵水從爐內奔涌而出，流入事先準備好的容器內，整個作坊頓時熱浪滾滾。李睿還看到，老鐵匠完全無視那駭人的高溫，當鐵水全部流入容器後便拿出幾塊薄薄的熟鐵片往鐵水裏放。熟鐵片進入鐵水，很快便被高溫熔化，老鐵匠不斷攪拌，讓熟鐵與生鐵充分混合，而在這個過程中，鐵水發生劇烈的氧化反應，看着還蠻嚇人的。
李睿眼睛一亮：“灌鋼法？”
老闆不無欽佩的說：“正是灌鋼法，大人果真是博學！”
李睿看着老工匠熟練的操作着，讚歎：“技藝嫺熟啊，難得，難得。”心裏卻頗爲遺憾：又少了一個裝逼的機會！
嗯，他還真打算拿這種古老的工藝來裝個逼的。可惜，灌鋼法在漢末就已經出現了，而好巧不巧的，這家作坊掌握了這項技術，他沒法裝逼了。
相比之下，鍛造就少了一些看頭，鐵匠將鋼胚反覆摺疊鍛打，弄得火星四濺，壯觀是壯觀，但挺枯燥的。這是鑄鐵變成鋼必不可少的程序，因爲鑄鐵內部有大量孔洞，組織疏鬆，必須反覆鍛打併且滲碳、淬火，才能得到令人滿意的成品，不管是炒鋼法還是灌鋼法，都只能減少鍛打的次數，而不能直接冶煉出鋼來。
這無疑是一份非常辛苦的工作，對體力和耐力要求都非常高，那些打鐵的漢子一個個赤着上身，全身上下都是溼淋淋的，全是汗，一個個熱得直喘，李睿看得直皺眉頭。
老闆笑問：“大人爲何一直皺着眉頭？”
李睿指向正在掄大錘的工人：“這樣太辛苦了，爲什麼不想辦法用機械代替人力來完成這道艱苦而枯燥的工作？”
老闆一怔：“用機械來代替？怎麼代替？”
李睿說：“這個說難也不難，你只需要一部水力鍛錘……什麼？你沒聽說過水力鍛錘？那水碓你總見過吧？”
老闆點頭：“見過見過，這個見過。”
李睿說：“水力鍛錘的原理跟水碓差不多，不同的是一個舂的是鐵，一個舂的是米，明白了吧？由水流帶動鍛錘對胚料進行鍛打，不就可以大大節省勞動力了？不客氣的說，有了它，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都可以鍛打出質量上成的鋼料來，跟年輕力壯的男子鍛打出來的不會有任何差別！”
老闆兩眼放光：老人好啊，老人喫得少，對工錢要求又低，如果真的能用老人代替年輕人，那真的是再好不過了！他開心的說：“不瞞大人，草民的作坊裏就有一部水碓，平時只是用來舂米，不曾想竟有這等妙用！不知道大人能否指點一二，讓草民知道這水碓如何才能代替人力打鐵？”
李睿爽快的說：“帶我去看看。”
老闆帶路。
那水碓就在鐵匠作坊隔壁，規模還不小，共有四碓，水流從高處衝下，帶動水輪飛速旋轉，而碓杆隨着水輪旋轉而高高擡起，然後重重落後，週而復始。這種機械是用來給小麥、粟谷脫殼的，老闆將它整出來也是爲了掙點加工費，不過現在粟還沒有收穫，生意慘淡，所以暫時處於閒置狀態。
李睿讓老闆放水，讓水碓運轉起來，看了好一會兒，他指着那碓杆說：“不用作太大的改動，在碓杆末端裝個大鐵錘，原本用來盛放穀物的地方放個鐵砧，就可以了。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對水輪進行改進，讓它轉得更快一點，因爲它轉得越快，碓杆所能獲得的力量就越大。”
老闆兩眼放光，立馬着手進行改動。
其實也真不需要作太大的改動，也就大半天的功夫，改造便已經完成，碓杆被裝上了沉重的鐵錘，鐵砧也被搬到了下面。再次啓動水輪，馬上，碓杆被帶動，高高揚起，然後重重落下，砸向放在鐵砧上的鐵錠，登時火花四濺！
這玩意兒可比壯漢用胳膊掄鐵錘砸的猛太多了！
老鐵匠就守在鐵砧旁，不斷調整着鐵錠的位置，讓它得到充分的鍛打。老闆和一衆工人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着，見鐵錠的鍛錘的擊打下像柔軟的麪糰一樣不斷變換着形狀，發出陣陣驚歎。老闆笑得那張臉跟朵怒放的菊花似的，對李睿一拜，說：“想不到不起眼的水碓經大家這一撥弄，竟成了這等利器，大人若非魯班再世，諸葛重生，難有這般巧思，草民欽佩萬分！”
李睿擺擺手，說：“行啦，別拍馬屁了。方法我已經教給你了，怎麼改進和利用就是你的事啦！你要是有良心，就善待這些工人，要是讓我知道你剋扣工人工錢伙食，我可饒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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