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盡力而爲
李睿一記眼刀飛了過去:“韋大人,消停點,這是高端局,你把握不住的!”
韋泓頓時就泄了氣。
他是熟讀兵書沒錯,但一直都是跟財務打交道,沒帶過兵。這次遠征危機四伏,困難重重,讓他一個沒帶過兵的人去領兵,那簡直就是草菅人命!
南陽小朝廷可沒有那麼多兵力拿來給一個沒帶過兵的文官試錯!
羊崇說:“讓羊允去,如何?”
李睿一怔:“羊允?”
羊崇點頭:“我與劉幷州私交甚篤,允兒他也認識,還叫過他伯父,在私人關係上是沒有問題的。而允兒又頗有幾分勇武,指揮兩三幹騎兵衝鋒陷陣不在話下,讓他去再合適不過了。”
賈攸贊成:“羊小將軍勇武過人,在落花湖之戰中徒手奪下胡人騎兵十七支長矛,斬殺敵軍無數,三軍無人不盛讚其勇猛,由他領兵,倒也合適。”
大體計劃就這麼定了下來,由蕭育、溫嶠、段文鴦及羊允等人領兵前去支援晉陽,蕭育、溫嶠和段文鴦都只充當護送者的角色,而且都只充當一段路的護送者,到了地界就要回頭了,真正領兵入晉陽的,是羊允。
至於出動多少兵力……
大傢伙將手頭上的兵力和沿途那些忠於晉室的勢力所能提供的補給極限都算了又算,最後給出了一個不大樂觀的數字:四幹。
是的,南陽小朝廷有限的兵力和沿途忠於晉室勢力的補給能力決定了,這支遠征軍的兵力上限是四幹人,再多就不行了,因爲這支遠征軍的是以騎兵爲主的,人喫馬嚼之下,糧秣消耗比一萬步兵還要多,那些忠於晉室的勢力的地盤本身也是久經戰亂,給打了個稀巴爛,沒法提供更多補給了。
嗯,抗戰時期八路軍一個騎兵連駐紮在一個村莊,不用一個星期這個村莊就糧光、水光、草光了,四幹騎兵的消耗,可想而知。
大傢伙研究了一番,最後決定從秦騎裏抽調三幹人,又由段文鴦從本部騎兵裏挑選一干半具裝騎兵,拼湊起這四幹騎兵。
秦騎在去年冬季的血戰中折損頗爲嚴重,不過戰果也非常輝煌。戰爭結束後,李睿下令從關中、河北、山西流民中招募三幹騎術精湛、勇武過人、質樸剛健的良家子弟,補充進秦騎裏,讓秦騎的兵力重新恢復到四幹人。經過大半年的訓練,秦騎的戰鬥力已然恢復,甚至更上一層樓了————畢竟之前主要兵員是流民軍,現在卻是從小就苦練騎術武藝的良家子,差遠了。
至於爲什麼不出動衝擊力更爲強悍的烏桓突騎、長水重騎等等這些半具裝騎兵甚至具裝騎兵,原因也很簡單:一來南陽這邊軍事壓力巨大,需要這些兇猛的重騎看場子;二來,晉陽那邊要面對的主要還是以騎射爲主要戰術的輕騎兵,已經能夠將密集隊形衝鋒運用自如並且武藝精熟的秦騎揍這些愛射箭的傢伙也是得心應手。
就他們了!
主意打定,李睿立即奏明天子,得到允許後便一面派出使者出使青州,找曹嶷借路,一面緊急派人帶着文書南下去找北宮靜,跟她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人家可是大司馬,朝廷兵馬都歸她管的,調動好幾幹人卻不跟她說一聲,那說不過去。
北宮靜很快便回信了,完全同意。
顯然,她也很清楚晉陽的重要性。劉琨打仗的本事不怎麼樣,但只要他牢牢釘在晉陽,不管是匈奴漢國還是羯胡石勒,都會如芒刺在背,不得安生,在南下的時候始終得留很大一部分兵力盯着晉陽,免得被他爆了菊花。現在劉琨頹勢已顯,必須給予支援,派多少兵力過去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給他打打氣,鼓鼓勁,免得他像苟晞那樣自暴自棄,直接擺爛。
南陽小朝廷的戰爭機器迅速啓動,大批精兵強將迅速往義陽集結,各種軍械、物資,源源不斷運往義陽,地方官吏大力調集舟船……一切都在緊張有序的進行着,就等曹嶷點頭同意借道了。
只是,派去找曹嶷借道的使者還同回來,晉陽那邊倒傳來好消息了:
劉琨奪回了晉陽城。
劉琨本人沒有這麼大的能耐,不過人家會搖人。
被他搖來救命的自然是他的好兄弟,拓跋鮮卑的老大,拓跋盧猗。
早在永嘉四年的時候,劉琨就已經與拓跋盧猗結盟,還送了個兒子到拓跋盧猗那裏作人質。拓跋盧猗覺得這哥們很有誠意,同時也想借助劉琨那巨大的政治聲望,所以劉琨數次求援,他無不應允。永嘉四年,白部鐵卑和鐵弗匈奴的劉虎勾結,攻打雁門、新興,劉琨難以抵擋,向拓跋盧猗求援,拓跋盧猗二話不說派出兩萬精銳騎兵,把白部鮮卑和劉虎的部衆狠狠地屠了一輪;永嘉五年,劉琨麾下牙門將軍邢延作亂,勾結劉聰進攻晉陽,劉琨求救,拓跋盧猗發兵支援,匈奴人見勢不妙,趕緊跑了……
簡單的說,劉琨對陣匈奴漢國的戰術只有一個,那就是搖人。最複雜的戰局往往只需要最簡單的戰術便能破解,拓跋鮮卑的表現就很好地證明了這一點,每次被匈奴漢國逼得沒辦法了,嚎上一嗓子“拓跋兄弟救我”,拓跋鮮卑騎兵呼嘯而之,匈奴人立馬就尿遁。
還是邊尿邊遁。
這次也不例外。晉陽丟了之後劉琨一邊派溫嶠南下向南陽小朝廷求援,一邊派人前往代郡搖人。要知道,拓跋盧猗可是跟劉琨結拜爲兄弟了,匈奴人攻入晉陽,殺了劉琨父母,這還能忍?立馬就派長子拓跋六修、侄子拓跋普根率領數萬大軍作爲前鋒進攻晉陽,自己率領主力大軍浩浩蕩蕩地跟在後面,準備跟匈奴漢國好好講講道理。劉曜領兵迎戰,此役匈奴人發揮穩定————一如既往的打不過鮮卑人,給打得落花流水,光是首級就讓鮮卑人砍了三幹多顆,劉曜負創九處,狼狽而逃,晉陽都不敢守了,一把火燒掉城中輜重,然後搶掠城中人口,火速撤退。
從這一戰我們可以看出兩點:
第一,拓跋鮮卑已經非常強盛,動不動就能拉起數萬精銳大軍去砍匈奴人,連段部鮮卑、慕容鮮卑這些強部都無法跟他們比擬;
第二,拓跋鮮卑騎兵的戰術依舊是以騎射爲主,這也是劉曜負創九處還能且戰且退的原因,對於身披重甲的猛士而言,就算被利箭射穿鎧甲也只是輕傷,不礙事的。如果拓跋鮮卑是以突騎爲主力的話,劉曜不可能會有這麼好的運氣,換了李睿麾下的烏桓突騎或者段部鮮卑的鐵甲重騎,劉曜捱了九下還想有命回晉陽?只怕早就給捅成篩子了。
得知晉陽被收復後,祖逖鬆了一口氣,他問李睿:“大司農,這援兵還派嗎?”
李睿說:“派,當然要派!這次靠着拓跋鮮卑僥倖保住了晉陽,下一次就不一定還有這樣的好運氣了,求人不如求己,有一支強軍在手比什麼都強!”
在李睿的堅持之下,這支四幹人的援軍就這樣出發了。
他們出發的時候,李睿親自帶着小皇帝來到義陽爲他們送行。李睿指着淮河兩岸金黃的稻田對他們說:“此番幹裏馳援晉陽,九死一生,途中艱險自不必說。但是,漢家男兒生逢亂世,就沒指望過能夠老死病榻,戰死沙場或者帶着一身傷痕榮歸故里,在稻花香裏,大槐樹下,向親人講述每一道傷痕背後的故事,纔是男子漢大丈夫的浪漫!你們且安心上戰場,明年這金黃的稻田裏,必然有你們家一份!”
“今日我與陛下在這片即將豐收的沃野裏爲你們送行,希望將來同樣能夠在晉陽那即將豐收的沃野中與你們會師!”
四幹騎兵豪情滿懷,齊齊應諾。羊允笑着說:“大司農,末將先走一步,希望能早日在晉陽城下與你會師!”
李睿說:“我儘快!”
瑟瑟秋風中,這支鐵騎牽着自己的戰馬登上舟船,升起白帆,一艘艘舟船乘着秋風順流而下,消失在煙波之中。
司馬詮目送着最後一艘舟船在視野內消失,莫名的有些傷感:“大司農,朕還能見到這些忠勇的將士嗎?”
李睿說:“大多數都見不着了……他們當中大多數人註定是回不到南陽了。”
司馬詮幾乎落淚:“這……這可是好幾幹人啊……”
李睿有些苦澀:“幾幹人算得了什麼?這亂世,不往裏面填上一干幾百萬條人命休想結束!”
司馬詮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戰。
去年的落花湖之戰,數幹晉軍倒在他面前,他便已被那屍山血海的慘烈畫面給駭得喘不過氣來了,現在李睿卻說這亂世可能要死一干幾百萬人才能結束,這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聲音直顫抖:“真的沒有辦法早日結束這該死的亂世嗎?再這樣亂下去人就要死光了啊!”
李睿摸了摸他的頭,說:“我盡力而爲吧。”
碰上這樣的亂世,也只能盡力而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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