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3章 被動
眼看形勢不妙,石聰果斷下令撤退。
比較幸運的是,他的部隊並不是晉軍騎兵重點進攻的對象,雖說被衝得一塌糊塗,但是要撤的話還是撤得下去的。號角聲響起,石聰所部追隨石聰的戰旗紛紛退了下去。石挺見狀也吹響後撤的號角,竭力指揮所部退出戰場。只有石他這個倒黴蛋正被晉軍騎兵死死摁着,根本就脫不了身,不斷被晉軍連人帶馬一併砍翻。
桓宣見此情景,有些激動,對祖逖說:“大將軍,這幾千羯胡騎兵已經被釘住了,末將斗膽請命率數千步兵壓上,將其全殲!”
祖逖卻搖頭:“我們沒有機會全殲他們。”
桓宣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不遠處煙塵漫天,哪怕那震天動地的喊殺聲也掩蓋不住那滾雷般的蹄聲。
他頓時大失所望:又有大批羯胡騎兵殺到了。
祖逖嘆了一口氣:“讓騎兵退下來吧。”
晉軍立即吹響撤退的號角。
段秀正掄着沉重的長劍瘋狂砍殺那些羯胡騎兵。他所使用的這把長劍是自己花巨資從南陽鐵廠中購買一塊質地上好的鋼錠,然後花更大價錢聘請鑄劍名師反覆摺疊鍛打,最終將重達二十斤的鋼錠變成了一根不足兩斤重的刀條。這把劍足有三指闊,全長四尺,劍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羽毛狀花紋,非常迷人。跟晉軍騎兵愛用的劍一樣,這把劍也是單面開刃,劍身兩面各有兩道突筋,劍尖呈子彈頭形狀,不管是劈斬還是刺擊,都威力驚人。這不,他長劍一記橫斬,三顆羯胡騎兵的頭顱便齊刷刷的打着旋飛了出去,跟砍甘蔗似的。
不愧是他花費三個月的俸祿,又經過長達一年的等待纔得到的夢中情劍,真的是太好使了!
然而,他也就爽了這麼一下,因爲在下一刻,撤退的號聲就吹響了。
滿心不甘的盯着距離自己只有不到二十步遠、正在與兩名晉軍甲騎惡戰的石他,段秀舉起長劍,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個字:
“退!”
包括那兩名已經將石他逼得左支右絀,眼看就能一劍斬下他的頭顱了的甲騎在內,所有人在聽到撤退號聲的那一刻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舍下自己的對手撤退。石他見狀也趕緊率領自己的騎兵快速退回自己人中間。此時的他,盔甲上遍佈着刀砍劍劈的痕跡,手臂、大腿、肩膀多處負傷,就連臉頰上也多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流滿面。可他竟似不知道疼痛一般,只是劇烈的喘息着,心裏除了慶幸還是慶幸……
好懸啊……
那兩名晉軍甲騎騎術精湛,劍術刁鑽而兇狠,他跟他們交手也不過兩分來鍾便被擊中了十幾次,險些把命都丟在那裏了!
段秀沒心不甘的指揮騎兵退回步兵方陣兩翼,他則策馬來到祖逖身邊,問:“大將軍,爲什麼要撤退?末將馬上就能斬下一員羯胡大將的首級了啊!”
祖逖指向遠處:“你看!”
段秀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大批披散着頭髮、身穿皮甲的騎兵正漫野而來,不用辨認旗幟,段秀也知道,那是羯胡騎兵,晉軍騎兵不會這麼躐蹋。
他喃喃咒罵一聲:“狗孃養的胡狗,殺都殺不完!”
罵完了,老老實實的站到祖逖身邊,沒再繼續惦記着衝上去砍石聰。
旗幟招展間,馬蹄聲和腳步聲排闥而來,數不清的步騎兵像潮水一樣朝着這邊涌了過來。他們是呈橫隊推進的,整個橫隊連綿十餘里,塞滿了晉軍將領的視野。大家可能都在小說裏聽說過某某出動數十萬大軍攻打哪個國家,只知道這兵力非常龐大,但具體龐大到什麼地步,估計沒有人說得上來。事實上,萬餘大軍擺開來,那氣勢便已稱得上是鋪天蓋地了,幾十萬大軍……別逗了,還沒有什麼戰場塞得下這麼多人馬的,幾十萬大軍的戰線能連綿數百里,幾十萬大軍塞到一個戰場去?瘋了纔會這樣幹。而現在,羯胡不過是出動了五萬多步兵,一萬多騎兵,總共不到七萬人,就已經佈滿了平原。當他們移動的時候,彷彿衝入內陸的洪水正在涌動,氣勢駭人之極!
是的,羯胡大軍到了。
石勒率領一隊精銳的輕騎兵趕到,看到戰場上死屍枕籍,受傷的軍士和受傷的戰馬在血泊中發出無助的哭喊、嘶鳴聲,慘不忍睹,而這條愁雲慘淡的屍帶的盡頭,便是森然佈列的晉軍方陣……
看到晉軍披掛整齊,隊列嚴整,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晉軍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的計劃便是利用石聰、石他、石挺這三員大將率領的騎兵發動閃電襲擊,天還沒亂就堵到晉軍大營門口讓晉軍無法出營列陣,只能據守營壘各自爲戰,然後由曹嶷那數量龐大的步兵壓上去,一個營壘一個營壘的啃,最後將其殲滅。這戰術是很管用的,打從起兵反晉之後他無數次利用這一戰術擊敗了一個又一個強大的對手,殲滅了一支又一支剽悍的敵軍。這次他祭出了同樣的戰術,目的有兩個,第一自然是想殲滅晉軍,第二則是想理所當然的讓曹嶷將自己的核心部隊派過去強攻晉軍堅固的營壘,在殘酷的絞肉戰中消耗殆盡,爲自己吞併青兗二州創造機會。畢竟他麾下都是騎兵,騎兵是沒法攻堅的,他們完成對晉軍的圍堵、分割之後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剩下的硬骨頭交給曹嶷來啃,諒他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可是,現在他的計劃完全破滅了。
他將石聰、石挺、石他等人叫了過來,陰沉着臉問:“怎麼回事?不是讓你們將晉軍堵在營壘之中嗎,爲何讓他們走出營壘列陣了?”
石聰苦笑着說:“末將等人謹遵將令,輕騎奔襲,試圖將晉軍堵在營壘中不給他們出營列陣的機會,然而晉軍斥侯一早發現了我軍的行蹤,不斷髮信號,讓晉軍主力有了準備。末將等人領兵殺到時,他們已在營壘之中列陣完畢,隨即推倒營壘的柵欄殺了出來……”
石勒眯起眼睛,喃喃說:“在營壘中列陣,然後推倒柵欄殺出來?這位晉軍主帥倒是個厲害角色啊!”
他身邊的張賓低聲提醒他:“當年晉楚鄢陵之戰,楚軍晉軍爲楚軍所迫,於營內夷井平竈,就地列陣,然後拆毀柵欄殺出,成功扭轉了被動局面。晉軍主帥祖逖乃是范陽豪族出身,自幼熟讀兵書,對這些典故倒背如流,能作出這樣的應對並不稀奇……這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將軍一定要小心!”
石勒點了點頭:“聽右侯這麼一說,我倒更想跟他交手,試試他的斤兩了。”
曹嶷所率領的步兵主力隨即趕到,看到上千具羯胡騎兵的屍體橫臥一地,還有不少傷員在血泊中哀號,他不禁擰了一下眉頭,問石勒:“不是說要將晉狗堵在營壘中,然後各個擊破的嗎?爲何晉軍披掛整齊,陣列嚴整?莫非有人走漏風聲,讓他們早早有了防備?”
石勒說:“晉軍原本是要被我軍騎兵堵在營壘內出不來的,但是他們在營壘內列陣然後拆毀工事殺出……人家連營壘都不要了,騎兵哪裏還堵得住!”
曹嶷愕然:“拆毀營壘殺出來?這可真是個狠角色啊!”
石勒沉沉的點了一下頭,說:“是得小心應付纔行!”
堵門戰術失敗了,強攻變成了硬橋硬馬的列陣而戰,石勒和曹嶷也沒有辦法,只能下令大軍停止推進,就地列陣,準備迎戰。曹凝說:“我軍先走了近二十里,體力消耗頗大,大多數軍事尚未披甲,此時開戰對我軍極其不利,得想辦法先拖住晉軍,讓我軍緩一口氣,披好鎧甲!”
打仗就是這樣,想辦法去陰別人固然很過癮,但是如果沒有陰成,就要當心敵軍的反擊了。現在曹、石聯軍就是這樣,他們一大早就爬起來,全軍出擊,奔襲近二十里直撲晉軍大營,想打晉軍一個措手不及,不成想晉軍應變神速,計劃沒能成功,他們卻因此將自己推到了一個十分被動的境地:軍士們快速奔襲近二十里,體力消耗很大,而且大多數人尚未披甲!
是的,古代軍隊行軍時大多數人都不披甲的,因爲盔甲行沉重,而且礙手礙腳的,披着它急行軍二三十里那純粹就是想把人活活累死的節奏。在行軍的時候他們一般都會將盔甲捲起來自己揹着,或者讓民夫揹着,等到戰場了再披甲。這也是古代軍隊一旦在長途行軍途中遭遇伏擊往往很容易被消滅的原因,因爲大多數人都來不及披甲,一箭就能送走一個,一刀又能送走一個,簡直不要太脆!
披甲和沒披甲的軍隊戰鬥力相差十倍都不止。
現在晉軍披掛整齊,陣列嚴整,而走了近二十里路的聯軍卻一個個直喘粗氣,披甲者十不足一,還沒開打就已經落了下風了。
石勒對曹嶷的話很是認同,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個時候開打,喫虧的肯定是自己,必須想辦法拖延時間!
只是,晉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嗎?
他再一次將目光投向張賓,希望這位足智多謀的右侯能給自己拿出主意來,扭轉目前這被動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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