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包圍圈
一路上都沒有遇到晉軍騎兵，這些漏網之魚已經猜出晉軍很可能是故意放他們去求援的，但他們也沒得選了，只能照着晉軍的計劃來，不然的話，他們得死，包圍圈內的上萬騎兵也得死！
而且……
就算找到了石勒，請來了援軍，估計援軍也得死。石虎所率領的這一萬騎兵是羯胡大軍大部分的騎兵部隊，剩下的大多是步兵，讓步兵狂奔數十里前來增援石虎，就算他們能及時趕到，只怕也已經筋疲力盡，到時候晉軍騎兵排山倒海的殺出，那些累得連站都站不直腰的步兵恐怕只有被屠殺的份了……
這是陽謀，祖逖就是要讓石勒明知道他是在圍點打援，也不得不自動自覺的往陷阱裏跳，除非石勒捨得看着石虎這個羯胡頭號大將死，捨得看着那一萬精銳騎兵被晉軍屠戮！
這個圈套最狠的地方在於，就算石勒捨得放棄那一萬騎兵和石虎這個頭號大將，果斷割肉，也不見得能解得了套。別忘了，這場大戰是爆發在博昌附近的，而博昌距離道旭渡口只剩下不到四十里，晉軍挾大勝之餘威繼續推進，只一天就能打到道旭渡口，據守渡口的那幾千羯胡軍隊真不見得能擋住氣勢如虹的晉軍！萬一道旭渡口失守，等待他們的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上一次羯胡與曹嶷聯軍急行軍二十里去進攻晉軍，結果因爲士卒疲憊，大多數人來不及披甲，被晉軍先發制人打得近乎全軍覆沒。這次更慘，得先跑大半個馬拉松才能抵達戰場，對上以逸待勞的晉軍，哪裏還有半分勝算！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們這些小兵應該考慮的，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馬加鞭再加鞭，儘快跑去找石勒求援！
大半個時辰後，幾名筋疲力盡的騎兵騎着口吐白沫的戰馬跌跌撞撞的來到了石勒面前，帶來了石虎所率領的騎兵在蘆葦原遇伏的噩耗。
石勒不動聲色，只是握着馬繮的手在微微擅抖。他再三詢問了很多細節，以確保這幾名騎兵不是晉軍冒充的或者是被晉軍收買了，故意過來給他送假情報，結果就是越問越絕望：
這些都是忠於他的部下，再真實不過了。
但同時也意味着他們帶來的消息是真的，石虎所率領的那一萬騎兵真的在博昌附近的蘆葦原遭到晉軍圍攻，危在旦夕了！
支雄難以置信：“佯裝往道旭渡口運動，引誘我軍前去支援，然後半路設伏……晉軍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狡猾了！”
張賓沉重的說：“這是因爲他們越來越自信了，七年前的晉軍可不敢使用這麼冒險的戰術的！”
廢話，七年前的晉軍當然不敢這樣玩。七年前的晉軍是什麼情況？除去被司馬越牢牢攥在手中的那幾萬禁軍和北宮家手中那幾千涼州軍之外，絕大多數的晉軍都是少量接受過實戰考驗的將領和老兵加大量臨時強徵入伍的壯丁組成的，這種部隊敢在大平原上跟羯胡玩生死競速，先跑二十里引誘羯胡騎兵出動，再半路設伏？別逗了，只怕這二十里路加上敵軍騎兵隨時可能殺到的恐懼，就足以讓整支晉軍散架了！
當然，也有少數私人地主武裝可以做到這一點的，但是哪個地主捨得拿自己手中數量有限的精銳去冒這個險？留着這些部隊充當籌碼，跟胡人討價還價不好嗎？消滅胡人武裝對他們有什麼好處？
可現在的晉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七年時間足夠北宮靜、祖逖等等這些優秀的統帥對他們千錘百煉，將他們變成訓練有素、進退有度的精兵，相當頻繁但烈度又不算很大的戰爭讓他們有機會積攢大量戰鬥經驗，成爲百戰老兵，再加上士族壟斷上升渠道的格局被粉碎，每個人都有希望出人頭地，讓每個人都極具進取精神……最重要的是，蒼雲軍是以河北南逃的青年爲骨幹的，他們都想打回老家去，讓不再年輕的父母在有生之年能再看一看那熟悉而又漸漸有些陌生了的故土！
都說歸師勿遏，羯胡大軍是歸師，北伐的晉軍何嘗不是歸師！
種種因素湊合在一起，激發出晉軍空前恐怖的戰鬥力，這種在西晉極盛時期都不敢輕易去嘗試的戰術也被毫不猶豫地用了出來，並且取得了輝煌的戰果，直接將羯胡大軍逼到了兩難的境地。
石勒有些疲憊的說：“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支雄，右侯，晉軍放任他們逃出包圍圈前來報信，恐怕就是希望我們去救石虎的，我們該不該救？”
支雄毫不猶豫的說：“當然得救！那可是整整一萬騎兵，其中很多都是經歷過寧平城大戰、襄國大戰的百戰精銳，如果讓他們被晉人喫掉，我軍將元氣大傷！”
張賓面色凝重：“可是我軍距離博昌尚有四十餘里！”
支雄問：“那又如何？”
張賓說：“這明擺着就是個陷阱！晉人就是故意放他們過來，引我軍前去救援，然後以逸待勞，再給予我軍迎頭痛擊的！兵法有云：‘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勁者先，疲者後，其法十一而至；五十里而爭利，則蹶上將軍，其法半至；三十里而爭利，則三分之二至！’如今我軍距離博昌四十餘里，又多是以步兵爲主，狂奔四十餘里抵達戰場，就算能抵達，體力也耗盡了，若晉軍此時發動猛攻，我軍該如何應對？”
石勒陷入了猶豫。
他自然知道讓大軍在士氣不高的情況下狂奔近五十里去支援石虎是非常冒險的事情，但正如支雄所說，石虎所率領的那支騎兵裏有很多經歷過寧平城大戰、襄國大戰的老兵和軍官，要是被晉軍一口吞掉，他們將元氣大傷，他實在是捨不得這些老兄弟。可是，狂奔五十里，麾下這幾萬人能有一半及時趕到戰場就算了不起了，趕到後也是累得半死，要是晉軍在這個時候發動進攻，等待他們的將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正猶豫着，有人來報：“一支晉軍騎兵從彌水北岸向我軍所在的方向運動，目標似乎是博昌！”
石勒一怔：“彌水方向的晉軍？他們的目標不是廣固城麼？”
斥侯說：“晉軍步兵依舊朝着彌水方向開進，但騎兵主力脫離了大軍，往我軍前方穿插了！”
這支騎兵其實是裴煒所率領的那支，共兩千四百騎。他們原本在淮西軍作戰序列內的，與大軍一起登陸，從彌水北岸向廣固城逼近。但裴煒認爲爲了爭功而不顧全大局，冒着放跑石勒的危險跑去搶廣固城實在是很不妥，數次向蘇峻進言，苦勸他別貪功，去打道旭渡口斷絕石勒的歸路，蘇峻始終都聽不進去。眼看大軍離廣固城越來越近，裴煒覺得不能繼續陪着蘇峻發癲了，以李睿的脾氣，讓他知道淮西軍爲了爭功放棄了斷絕石勒歸路的機會，放跑了石勒和其主力大軍，淮西軍將領有一個算一個，只怕通通都得送到南陽街頭扒光衣服挨鞭子，甚至直接一擼到底！
他還要振興家聲，光耀河東裴氏的門楣呢，爲了搶攻克廣固城的大功，爲了廣固城中的財物，把自家的前程給搭進去了，他還振興個屁的家聲，光耀個屁的門楣！
裴氏不把他骨灰揚了都算好了！
憤怒之下，他強烈要求自己帶騎兵部隊去攻打道旭渡口。他的倔強弄得蘇峻很惱怒，卻又無可奈何：裴煒跟大丞相可是有一起從金門城的死人堆裏爬出來、並肩作戰死裏逃生的情誼在的，違抗軍令不打道旭渡口跑來打廣固他本身就不佔理，再動了裴煒，大丞相不得把他的腦袋擰下來當夜壺！
於是他只能悻悻的答應，讓裴煒帶着本部六個騎兵團前去攻打道旭渡口。
裴煒的選擇無疑是非常明智的，戰後，淮西軍大大小小的將領全都受到了嚴厲的懲罰，唯獨他卻屁事都沒有，還晉升了。
這支不跑去打廣固，反倒與自己齊頭並進要去攻打道旭渡口的晉軍騎兵讓石勒頓感壓力山大。更讓他絕望的是，壞消息不斷絕來：
在得知他要放棄青州逃回河北之後，廣固城的守軍也放棄了廣固城，帶着搶來的財物撒丫子跑路了；
正在與晉軍對峙的桃豹得知自己可能被放棄之後破口大罵，留下一千人繼續守臨朐，自己帶着三千人也撒丫子跑路；
陶侃不費吹灰之力便攻下了臨朐，而周訪則是連攻臨朐都懶得參與了，直接率領七千精銳猛追桃豹。從俘虜口中他得知，羯胡主力正在往北逃竄，他要加入到這場圍殲羯胡主力的大戰中去！
東阿太守鞠彭率領的四千精兵逼近營陵（今天的昌樂）；
桓宣、桓彝所率領的定難、靖難二軍正大步逼近西安城；
一個可怕的包圍圈正在迅速形成，現在石勒要考慮的可不是能不能救出石虎，而是自己能不能有命逃出這個包圍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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