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狂喜
南陽，宛城。
當快馬疾行三百餘里，將勝利的消息帶到宛城的時候，這座已有六十餘萬人口的城市頓時就爆發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大街上無數人歡呼雀躍，學堂裏一向穩重的先生將書本一卷往旁邊一扔，失態地又跳又跳，一向斤斤計較的小商販大笑着將糖栗子、糖葫蘆、杏子之類的商口撒向歡呼的人羣，要與大家一起分享勝利的喜悅。一些老人放聲大笑，自豪地說：
“先有光武帝，再有諸葛孔明，現在又有李丞相，我們南陽就是人傑地靈！力挽狂瀾、再造山河這種大事，還得看我們南陽的！”
馬上就有人反駁了：“胡說！李丞相明明是我們淮的！”
“還有，諸葛丞相是我們襄陽的！”
原本慈眉善目的老人馬上就吹鬍子瞪眼睛，就李丞相和諸葛丞相到底是不是南陽人這一極其嚴肅的問題與對方展開了激烈的辯論，而且這場辯論很快便把越來越多的人捲了進去，最後變成了爭吵。很顯然，雙方都不打算讓步，南陽人認爲這兩位丞相必須是南陽的，不接受任何反駁，而襄陽人、淮南人則憤怒地表示諸葛丞相的草廬還在襄陽，李丞相的老家戶口就在我們淮南，怎麼就成南陽人了？太過份了！
嗯，這下有得吵了。
這種爭吵能持續千年之久，而且永遠無法分出勝負。
是的，直到一千八百多年後的今天，南陽人和襄陽人還時常爲諸葛亮的戶口到底屬於南陽還是襄陽而爭得面紅耳赤。
巧得很，一千八百多年之後的今天，洛陽人也時常爲司馬懿當初是站在哪個位置指着洛水發誓這一問題而爭吵不休。跟南陽和襄陽誰也不能容忍對方將諸葛亮的戶口划進自己地盤不一樣，洛陽那邊是誰都不想跟那個晦氣的老不死沾邊，堅決不承認那個老不死當初是站在自己這邊指着洛水放屁的。
江陵、江夏、長沙、豫章等等城市收到捷報的時間稍稍晚了一些，但他們同樣激動歡呼。這些地區有着太多從北方逃難過來的難民，他們時刻都想回到故鄉，現在大軍收復洛陽，殲滅胡人大軍主力，他們終於有希望返回故土了，這怎能不讓他們欣喜若狂！
建鄴收到捷報後的反應則較爲冷淡。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李睿在拿下整個南方後對江東的態度真談不上多好，尤其是對那些士族，態度簡直稱得上是惡劣。不準鋪張浪費，不準嗑藥發癲，不準兼併土地，不準隱藏人口，不準……甚至直接就將王氏、庾氏、謝氏、顧氏、賀氏、紀氏等等這一大批最頂級的士族門閥連同司馬睿一起打包遷到宛城看管起來，直接粉碎了江東士族擁立司馬睿、偏安江南的美夢。不僅如此，在開打之後爲了籌措軍資，他還強行要求江東士族捐錢捐糧，硬生生從江東士族口袋裏榨出了一百五十萬斛谷、三十萬匹絹和二十億錢。江東士族是很富，但再怎麼富也經不起他這樣子榨的，都直接拿刀從人家身上割肉了，還指望江東士族爲他的勝利歡呼？
做你孃的春秋大夢！
雖說這個混蛋還煞有介事的給了債券，表示等打完仗，國家穩定了之後一定會連本帶利地償還的，但是用腎結石想都知道，等打贏這場戰爭，這傢伙就要化家爲國，取代司馬氏這個垃圾家族坐上龍椅，開創李氏王朝了，拿着債條去找皇帝要賬？腦抽了吧！
哦，拿着債條去找皇帝要賬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但那都是發生在王朝衰落時期的。去找開國之君要賬？那準是嫌自己命太長，嫌自家戶口本上的名字太多了！
借出去的糧食財帛肯定是要不回來了，一想到這裏，那些被狠狠敲了竹槓的江東士族就心痛得難以呼吸。還爲李丞相的勝利歡呼？沒有當街罵娘就算他們養氣功夫到家了！
在一片蕭條的長安。
司馬鄴看着捷報，嗷嗷大哭。
他孃的，可算是打贏了，這種苦日子可算是熬到頭了！
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啊？知道我這些年都是怎麼熬過來的嗎！？
如果說他最想宰了哪些大臣，那肯定非荀藩、荀組、閻鼎這幾個貨莫屬。媽個雞，洛陽淪陷的時候他就在滎陽避難，匈奴大軍退回汾北後他便打算翻越伏牛山跑到南陽去投奔司馬範，結果這幫大聰明攔住他，口口聲聲說南陽早已凋敝，無險可守，跑到南陽去是自尋死路，硬帶着他翻山越嶺跑到了關中，還想擁立他登基稱帝！可惜司馬詮還在，搶先一步在宛城稱帝了，人家是太子，而且有玉璽，名正言順，這個沒法爭，那幫大聰明只好罷手。
皇帝沒當成也就算了，要命的是，打從來到長安後，他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匈奴人一年到頭就是喫飯睡覺打長安，哪年長安不被圍上兩個月，司馬鄴都要覺得生活中少了點什麼。偏偏關中天災頻繁，饑荒成了家常便飯，最嚴重的時候長安城中一斗粟米售價高達二兩黃金，人相食，他這個名義上整個關中最尊貴的人也餓得把釀酒用的曲餅砸碎了煮粥充飢，甚至一度餓到要喫木糠。天災頻繁、接連遭受匈奴進攻也就算了，關鍵是手下那幫臣子還各懷鬼胎，明裏暗裏鬥得你死我活，壓根就沒幾個真心想着抵抗胡人，收復故土！
他曾多次向司馬保徵召軍隊，司馬保都說：“被蝮蛇咬手，壯士便截斷手腕防止蛇毒蔓延。現在胡人賊寇士氣正盛，應當暫時截斷隴地的道路來觀察事態的變化。”氣得他只想大罵：“現在蛇已經咬頭，頭難道也能截斷嗎？”同宗的司馬保尚且如此，其他臣子就更不用說了，總之就是亂，亂得不可開交！得虧南陽那邊迅速緩過氣來，經商於古道源源不斷向關中輸送物資，又命令雍涼方向的軍隊支援關中，他這才挺了過來，沒有讓關中落入胡人手中。
現在，這種極度煎熬的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他激動到嚎陶大哭！
長安百姓也是哭聲一片。不容易啊！七年了，這七年來他們有多少人餓死病死，有多少人成了胡人刀下鬼、腹中食？有時候真的覺得一天比一個世紀還要漫長，死反倒成了最輕鬆的事情。要不是跟中原一直保持着聯繫，中原那邊一直都有好消息傳來，他們早就撐不下去了！現在王師收復洛陽，距離關中也就一步之遙了，那被無邊的血色籠罩的天空終於出現了曙光，他們怎能不激動萬分？
再怎麼穩重的人也會哭成個一百多斤的孩子。
長安衆臣熱淚盈眶。雖然他們很喜歡內鬥，雖然他們沒事就喜歡自相殘殺，但不代表他們喜歡過這種苦日子啊！謝天謝地，這種苦日子終於要熬到頭了，他們振作起來動員所有力量，照着匈奴漢國這條落水狗狠狠踹上兩腳，憑着他們堅守長安七年的功勞，怎麼着也能有個好前程的！要是帝都能遷回長安，那就再美妙不過了！
人心從來就沒齊過的關中衆臣和塢堡武裝以驚人的速度達成了默契：立即停止內耗，一致對外！賺取功勞的絕好時機已經來臨，這個時候還搞內鬥拖後腿，那可是要犯衆怒的！
天水，涼州軍大營。
張寔把捷報反覆看了好幾遍，越看眉間喜悅之色越濃，最後放聲大笑：“好，好，打得好！這一仗算是將匈奴人的脊樑骨都給打斷了！北宮大都護寶刀未老，小將軍更是越發驚才絕豔了，這次大勝，有一半的榮耀歸於我們涼州！”
張茂也撫掌大笑：“這一仗下來，匈奴的精銳基本給打光了，劉聰不過是插標待斬的死囚，只等我們去斬下他的項上人頭而已！兄長，聽聞北宮小將軍與大丞相下個月就要舉行大婚了，我們這些孃家人得想辦法給她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纔行啊！”
張寔欣然點頭：“賢弟言之有理。謝艾！”
年僅十七歲，但眉宇間那股勃勃英氣已然遮掩不住了的小將謝艾應聲而出：“在！”
張寔說：“傳我命令，全軍抓緊時間修繕兵甲，後天三軍齊發，直取汾北！我要親手斬下劉聰的人頭，作爲我們涼州小將軍的嫁妝！”
謝艾眉飛眼動：“喏！”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傳達命令了。
大營外很快便響起了陣陣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數以萬計的涼州將士用漢語、羌語、鮮卑語歡呼：“馬踏平陽，誓殺劉聰！”
集結於天水大營的涼州軍共計騎兵八千，步兵兩萬七千，一共三萬五千人。這已經是雍涼地區目前所能拿得出來的最爲豪華的陣容了。這支大軍是在兩個月前開始集結的，有來世代定居雍涼的漢人，有逃到涼州避難的難民，有來自河湟谷地的羌人輕騎兵，也有來自河套平原的鮮卑、烏桓突騎。由於涼州地廣人稀，一直到半個月前這支大軍纔算集結完畢。
現在，是時候讓匈奴人見識一下涼州勁旅的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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