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勝利
晉軍愣了一下，紛紛高呼：“劉景死了！劉景死了！”
他們每喊一聲，匈奴漢軍的面色就蒼白一分，很多人都忍不住朝着劉景的方向望了過去……
羽林衛十七禁令五十四斬裏明確規定：“出越行伍，攙前越後，言語喧譁，不遵禁訓，此謂亂軍，犯者斬之。”意思是行軍的時候不老老實實排隊，一會兒前一會兒後地亂竄，大聲跟人說笑的，是在故意攪亂軍心，砍了就對了。行軍尚且如此，對敵時就更不用說了，敢大聲喧譁的，東張西望的，砍了！該前進的時候不進，該後退的不退，砍了！一人後退，後面那個都不用跟他廢話，直接一刀砍了！一隊後退？後隊把他們給砍了！
可能有人會說：“不就是四處亂看了幾眼嘛，這就要掉腦袋，這軍法是不是太過酷烈了一點？
對此，軍事天才戚繼光的註解是：在戰場上軍士們的心理壓力非常大，神經遠比平時敏感得多，如果一個人慌慌張張、驚疑不定，很可能會帶得一百幾十號人都心裏驚慌————儘管並不知道他在慌個啥；一個人東張西望，很快就會帶得一兩百號人跟着東張西望，這一兩百號人又會帶得更多人跟着東張西望，這個時候有心人再亂喊幾句什麼，整支軍隊可能就要崩盤了！所以對這種都已經列陣接敵了還在東張西望的傢伙，根本就用不着跟他客氣，直接一刀砍了得了！
匈奴漢軍的反應證明戚繼光的觀點是完全正確的。現在戰場上人擠着人，大多數人都只能看見自己人或者敵人的腦袋，劉景是死是活他們根本就看不見，可是聽着晉軍狂呼“劉景死了”再看到那麼多人四處張望，他們的心不可避免的慌了，亂了！
周世宗柴榮在高平之戰的時候也遇到過同樣的難題，當時他的軍隊被後漢騎兵衝得一塌糊塗，後漢軍都大呼他已經死了，導致原本就不穩的軍心更加亂了。柴榮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身披金甲帶着親兵衝上最前線，讓士兵們都看見自己，於是軍心馬上就定了下來。如果劉景也這樣做的話，估計匈奴漢軍的軍心也很快就會安定下來，危機也就迎刃而解了。
可問題是……
他做不到。
當幾名親兵衝過來試圖扶起他們的大將軍的時候才發現，大將軍的頸骨在墜馬的時候扭斷了，頭顱無力地聳拉着，鮮血從口鼻和耳孔間汩汩而出，早已經是出氣的多，進氣的少了。那幾名親兵呆呆的看着劉景，臉上全是驚駭與不敢置信。他們不敢相信，真的不敢相信這位勇武過人，曾經讓西晉聞風喪膽的匈奴大將居然就這樣死了，而且死得如此戲劇性！
就算他是被晉軍某個小兵一箭射死的，或者一槍捅死的，大家都勉強能夠接受。可我們的劉大將軍不是，晉軍甚至都沒碰到他一根手指頭，這位戰功顯赫的大將軍僅僅是因爲一大灘污血而馬失前蹄，從高速飛馳的戰馬背上栽下來，便非常潦草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名親兵呆愣良久，驀地發出一聲哀號：“這是老天要絕大匈奴麼！”
很多匈奴士兵都呆呆地看着劉景那已經失去生命痕跡的身體，面色慘白。他們明明都已經佔據上風，快要贏了啊，只要再咬咬牙努一把力，將晉軍的方陣打穿，晉軍就該崩潰了！可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劉景墜馬身亡了！這不是老天要絕他們是什麼？
既然老天都要絕他們，那他們再怎麼浴血奮戰又有什麼用？渺小的凡人，如何鬥得過那冷酷的上蒼？
一位匈奴將領眼中涌出血淚來，對着陰霾的天空發出長長一聲嘶吼：“老天爺，你好狠的心啊！！！”
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因爲羊允已經率領秦騎如雪崩海嘯般殺到了。由於連環相撞，劉景所率領的這支騎兵精銳有太多人連人帶馬滾作一團了，僥倖沒被絆倒的也四處亂竄以躲避前面摔倒的騎兵或者戰馬，整個隊伍都亂成一鍋粥了。他們隊列嚴整的時候尚且很難擋住秦騎那密集而瞬猛的衝鋒，現在都亂成這個鬼樣了，面對秦騎別說還手，連招架的能力都沒有！秦騎以餓虎撲食之勢撞入他們中間，單刃劍、短矛、頁錘等諸般兵器上下翻飛……嗯，這些兵器負責上下，匈奴騎兵負責翻飛，好好一支戰力十分強勁的騎兵部隊，就因爲太多人摔倒而喪失了速度，硬是被秦騎如砍瓜切菜，如屠犬羊！兵器翻飛間血肉橫飛，秦騎成騎一隊，像一把把鐵犁，在匈奴騎兵中間犁出一條條血衚衕來，所到之處盡是飛舞的頭顱斷肢和四下噴濺的鮮血，當他們席捲而過之後，地上就只剩下人和馬的屍體了！
溫嶠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不顧左臂骨折的劇痛，衝到陣前怒吼：“全軍壓上！反擊！撕碎這些雜胡！”
在他的怒吼聲中，晉軍那八千一直沒怎麼動用，準備留到最關鍵時刻才投入戰場的步兵精銳全數出動，向匈奴漢軍發動凌厲的反擊。一直在前線血戰，本來已經筋疲力盡了的晉軍硬生生又從身體裏榨出了一股氣力，怒吼着衝向開始退卻的敵軍。正如溫嶠所說，他們全軍壓上，不留任何預備隊了，就連一些被箭射傷的傷兵也忍着劇痛加入戰團。他們很清楚，這是擊敗對手最好的機會，一旦讓匈奴漢軍完成了指揮權的交接，選出了新的指揮官，死的可能就是他們了！
雪中送南極，落井下水泥，趁你病要你命！
在晉軍瘋狂的反撲之下，匈奴漢軍毫無懸念的崩潰了。這場慘烈異常的血戰持續了三天之久，他們的體力，他們的意志，都已經被逼到了極限，現在在勝利出現曙光之際最高大將意外地墜馬身亡，他們的士氣本來就已經雪崩了，現在晉軍又跟瘋了一樣猛烈反撲，他們哪裏還撐得住？那些雜胡部落首先就開溜了，他們是懾於匈奴人的威名，同時又認爲晉人軟弱可欺，這纔出兵參戰的，現在才發現晉軍的戰鬥力強到出乎他們的意料，匈奴人都幹不過人家，而劉景這位兇名昭著的大將軍還墜馬身亡了，那還打個屁呀，趕緊開溜！
這幫雜胡的逃跑帶崩了整支匈奴漢軍，一時間，成千上萬的步兵、騎兵爭先恐後的逃離戰場，擁擠和踐踏不可避免的發生，慘叫聲和哭喊聲響徹雲霄！
反倒是一些幷州大地主的武裝抵抗得比較頑強，整支匈奴漢軍都崩潰了，他們依舊在奮力抵抗，與壓上來的晉軍殺得血肉橫飛。顯然他們已經知道了李睿回到南陽之後的所作所爲，知道李睿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中原、山東和江東的士族、豪強被這傢伙以一個謀反的罪名給連根拔起了，家財土地全部查抄，一家老小通通扔到南方開荒，這是何等可怕的命運！許多士族豪強啥都沒做，就因爲這小子要將田地收歸國有，便將他們一鍋端，那他們這些早早便與匈奴人合作，爲匈奴人定都平陽、攻陷洛陽的壯舉作出巨大貢獻的幷州豪強呢？以李睿的性子，估計會揮舞四十米長的大刀，挨排砍過去，一個都不放過吧？
與其伸長脖子等着李睿來宰，還不如放手一搏，讓李睿看看他們幷州豪強的實力，在動他們之前先好好想想是否承受得起激怒幷州豪強的代價！
主意打得挺好，可惜沒什麼卵用。殺紅了眼的晉軍四面合圍過來，將那幾千負隅頑抗的豪強武裝圍得嚴嚴實實，羽箭密如驟雨，標槍疾似冰雹。衛雄更是親自率領兩千鮮卑突騎一次次向豪強武裝的軍陣發動猛衝，依靠厚厚的盔甲硬扛住飛來的利箭和砍來的刀劍，在敵陣中橫衝直撞，箭射刀砍馬蹄踏，直殺得人爲血人，馬爲血馬！
羊允則沒有理會這些作困獸之鬥的豪強武裝，他率領秦騎不管不顧的猛追，如同嗜血的野犬，緊咬着匈奴大軍不放，但有膽敢停下來歇口氣的，馬上就會被他們追上，然後變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在他的猛烈打擊之下，匈奴漢軍別說重整旗鼓了，連最基本的秩序都沒了，所有人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字：
跑！
跑得越快越好！
跑得越遠越好！
他們不需要跑得比晉軍騎兵快，只要跑得比同伴快就行了！
不少匈奴漢軍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縱身躍入汾水中，試圖游到對岸逃出生天，但冰冷的河水不是他們那疲憊的身軀能夠承受的，不一會兒便一個個手腳抽筋，根本遊不動，很快便從河面上消失了……
羊允帶着秦騎一口氣追出了四十餘里，都不知道砍翻了多少敵軍，直到戰馬已然疲憊不堪，而前方再也看不到敵軍的身影了，這才下令撤退。
想必，此時羊小將軍的心情是激動的。雖然這一仗打得十分艱難，但，他們終究是贏了，而且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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