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梟雄末路
形勢如此,這支敢死隊也泄了氣,拖着傷者狼狽地退了回去。
那名被標槍貫穿身體的百人將意識還算清醒,見到石勒後硬撐着最後一口氣,苦笑着說:“大將軍,不成了,敵軍把谷口封得很死,我們根本就衝不出去!”
石勒神情苦澀,仰天長嘆:“想我石勒以十八騎起家,短短數年便拉起數萬大軍,縱橫北方所向披靡,以奴隸之身打下了一個地廣千里的王國,這是何等的英雄氣概,沒想到最後竟要被困在這個叫不出名字的山谷裏,被大火活活燒死,真的讓人很不甘心啊!”
張賓也是長嘆:“天意如此,夫復何言?明公,我們這些出身低賤之人能夠成就這等事業,也算是輝煌過了,沒有遺憾了!”
石勒勉強一笑,說:“右侯言之有理!”說話間突然傳轉長劍,噗一下將一位嬌妻的身體捅了個對穿。那位嬌妻正在哄着襁褓中的嬰兒,完全沒有意識到石勒會這樣做,整個身體都僵直,愣愣的看着石勒,那雙明媚的眼睛裏盡是不敢置信。
石勒一字字說:“我石勒的女人,不能給晉人當戰利品!”說完拔出長劍。
那女子緩緩倒地,從創口中噴涌而出的鮮血將襁褓浸透,襁褓中的嬰兒啼哭越發淒厲。
石勒單手將襁褓拎了起來,看着哭得小臉通紅脹紫的嬰兒,發出一聲悲嘆:“孩子,你生錯了時候啊!”說完大手一甩,在一衆部下驚駭的目光中,襁褓飛了出去,撞在一棵大樹樹身上,濺開老大一團血花,嬰兒的啼哭戛然而止。
年僅五歲的長子石弘駭然叫:“爹,你————”
話還沒說完,劍光一閃間,他的頭顱便飛了出去,臉上震驚的表情完全凝固了。
石勒甩掉劍刃上的血珠,神情漠然:“我石勒的兒子,不能作晉軍的俘虜!”
張賓咬咬牙,反手一匕首刺入夫人胸口,鮮血噴濺間,他嘶聲怒吼:“還等什麼?送這些家眷上路吧,免得她們落入晉軍之手,想求一死都不可得!”
一衆軍官和文武大臣都跟發了狂似的,紛紛拔刀砍向自己的家眷。那些老人、婦女、小孩在他們粗重的喘息中發出驚駭之極的尖叫,沒命的逃竄,卻哪裏逃得掉,轉眼之間便全倒在了血泊之中,無一倖免。
殺完了家眷,這些人三三兩兩的將劍尖對準對方的胸口,然後同時發力,在對方兵器貫穿自己胸口的同時也刺穿了對方的身體,然後成對成對的倒下,也就一盞茶的功夫,數百人便以這種方式上了路,山谷內屍骨如麻,鮮血橫流,駭人之極。
目送最後一名部下倒下,石勒苦笑着對張賓說:“右侯,我們該上路了!”
張賓將匕首對準自己的胸口,說:“明公,我先走一步替你探探路!”
石勒鄭重的說:“右侯,能認識你,是我石勒之幸!”
張賓說:“能認識明公,也是我張賓上輩子修來的福份。明公,張賓去了!”說完猛一發力,匕首齊柄刺入胸口,刺穿了心臟。
他緩緩的倒了下去。
石勒看着張賓倒下,默默扔掉手中的長劍,摘掉頭盔,從地上起一把戰斧,大聲說:“李睿,這場戰爭算你贏了,下輩子我們如能相遇,定要再戰一場!”說完大斧一揮,生生將自己的頭顱劈成兩半,在冒着大火衝進峽谷的段部鮮卑勇士驚愕的目光中緩緩倒了下去。
石勒絕對是五胡十六國時期的傳奇。他原本只是一個卑微的、隨便一股不大的勢力便能將他當成貨物肆意販賣到千里之外去作爲農奴的奴隸,耕田的時候餓到幻聽,當農奴後幾次險些累死、餓死,好不容易逃脫,遇到商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跪在對方面前痛哭,說自己快要餓死了,哀求對方施捨自己一點食物。可是,誰能想到,一個卑微的小人物竟然以十八騎起家,迅速發展壯大,在晉末攪動風雲,讓西晉寢食難安?在投奔劉淵之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短短几年時間內便擁兵十餘萬,橫行關中、山西、河北、河南,不知道攻破了多少名城,覆滅了多少晉軍精銳!寧平城一戰,二十萬晉軍精銳被他以數千輕騎幾乎全殲,直接給西晉的棺材敲下了最後一根釘子!在西晉滅亡之後他橫掃中原,縱橫江淮,一度將華夏文明逼到了滅亡的邊緣!
他的經歷已經足夠傳奇了。
可惜現在,傳奇終結了。如果沒有遇上李睿,他會指揮麾下這些百戰老兵攻破晉陽,擊滅段部鮮卑,幹掉劉曜滅掉前趙政權,建立一個版圖遼闊、軍事實力強橫的帝國,他將是繼劉淵、劉聰、劉曜之後又一個胡人皇帝,真正的北方之主!可惜,他撞上了李睿,這隻蝴蝶奮力鼓動翅膀,帶動氣流,將北宮純、北宮純、諸葛慧、司馬範、祖逖、裴煒、裴悅、蘭夏、李烈、蕭育、耿忠等等一大批不甘心給胡人作奴才的英傑匯聚到了一塊,在北中國的天塌下來之際義無反顧地頂了上去,硬生生用自己的脊樑將這塌下來的天重新撐了上去。
當李睿靠着鐵血手段迅速完成了對西晉殘餘版圖的整合,利用南下的北方流民和從海外引進的良種讓南方大片大片荒地迅速變成連年豐收的良田的時候;
當李睿一腳踹開從曹魏時代便開始沿用的、臭不可聞的士家制度,轉向全民皆兵,抱着“死在自己人手裏總比被胡人開膛剖腹扔進鍋裏煮了強”的心態手把手的教那些平民出身的青年如何訓練,如何列陣,如何行軍、紮營,並且以榮譽感和物質獎勵,再加上國仇家恨,迅速激發出晉人骨子裏的尚武精神的時候;
當李睿借力打力利用士族門閥空前虛弱之機大辦學堂開啓民智的時候……
他的命運就已經註定了。
他是很厲害,但再怎麼厲害也比不過一個比他多了一千七百年的見識,並且得到無數將士和平民發自內心地擁護的傢伙。
他輸得不冤!
大峽谷一戰,跟隨慕容鮮卑入關,試圖趁晉軍在河北立足未穩將他們打回河南去的蠻族聯軍全軍覆沒,只有慕容翰帶着少數心腹及時逃離了這個死地,撿回了一盤棋命。戰後,段部鮮卑打掃戰場,發現峽谷中很多地方被屍體完全堵死了。他們花費數天時間,也只是統計出一個大概數字:死在大峽谷中的胡人將近四萬!
這一戰績,足夠他們揚眉吐氣了。
可惜的是,他們沒能逮住慕容翰和石勒。尤其是石勒,那可是大丞相點名要的,可段部鮮卑把整個燕山大峽谷都翻過來,也沒能找到他,而在遼西的細作也沒有任何石勒跟着慕容翰回到遼西的消息,石勒的下落就此成謎。
燕山峽谷大捷的消息傳回南陽,南陽再一次陷入了狂歡。
雖說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老百姓已經聽到了太多勝利的好消息,甚至都開始習慣性地認爲晉軍在戰場上取得大勝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值百大驚小怪,然而這場大勝還是讓所有人都喜出望外。
這意味着長城內已經不存在成建制的胡人軍隊了,晉軍成功地將戰線恢復到了永嘉之亂前的狀態,甚至比永嘉之亂前還要理想:永嘉之亂前胡人已經遍佈山東、山西、關中、河北,數量之多,讓魏晉兩朝的帝皇都頭皮發麻,而現在,這些胡人除了少數忠於大晉的之外,剩下的要麼正在被快速消滅,要麼拖家帶口逃往塞外,或者主動報名加入大晉戶籍,前往嶺南甚至交趾墾荒……
“三川北虜亂如麻”這一駭人的情況正在變成歷史。
他們徹底安全了。
也是在這一天,李睿完成了換房本手續,在萬衆歡呼聲中正式登基稱帝,他的好學生司馬詮心甘情願地將玉璽雙手奉上,司馬氏一族就此退出歷史舞臺。
當然,李睿也沒有虧待自己的好學生,封他爲金城郡王,允許他招募一支八千人左右的軍隊,離開中原地區前去西域打拼。那裏有着廣闊的天地,他相信他的學生一定可以在西域闖出名堂來的。
權力更迭時那種種黑暗的、噁心的、毫無下限的殺戮到此爲止,李睿和司馬詮這對師徒用實際行動告訴天下人:
禪讓也可以是玩真的,“有德者居之”這五個字,並沒有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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