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牌坊落成 作者:寂寞的清泉 冯初晨又打开锦盒,两串珠子鲜红夺目,散发着一股淡淡幽香。 莲花金簪有小半個巴掌大,上面嵌着两颗红宝石两颗蓝宝。金镶玉钗下面是赤金,上面是碧玉雕的五瓣梅花。 這些东西冯初晨无法估价,因为都是内务府制造或东南来的贡缎。 沒想到阳和长公主這么记情。 冯初晨很开心,又有些脸红。 若是大姑面对這些俗物一定会不屑于顾。她沒有大姑那么清风霁月,甘愿贫穷,她想過好日子,也贪图舒适生活。 付出的同时,她想好好善待自己及自己爱的人。 冯初晨笑道,“首饰暂时不用,我和弟弟一人做两套衣裳,弟弟用這种料子,我用這种。” 冯不疾反对,“不行。长公主的赏赐是荣耀,留着给姐姐当嫁妆。要做衣裳,就用温府送的料子做。” 之前,温府送的料子他都不许用,要留给姐姐当嫁妆。现在有了更好的,那些就可以用了。 冯初晨哄着小屁孩,“好,這么好的东西,留一半给弟弟当聘礼。” 冯不疾抿嘴直乐,若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赵员外家,赵员外先搧了赵唯几個耳光,又指着他一通大骂。 “被屎糊了眼的混帐东西,那么好的姑娘被你推远了。她哪裡下头了,哪裡下头了,明明所有好事都往她家裡跑……”苹果 赵唯也是后悔不迭,他做梦都沒想到冯初晨会和阳和长公主府拉上关系。 自己的确短视了…… 赵员外媳妇劝道,“老爷不要生气。三儿长得這么俊,又是童生,那丫头再翻天也是乡下丫头。想想办法,总能哄過来。” 晚饭前,王婶和芍药回来了。 她们一脸疲惫,各自去沐浴。 芍药出来說道,“大人死了,儿子活着。刘二嫂上年初才嫁過来,刘二哥哭得什么似的。姑娘,我也觉得你开個妇幼医馆再好不過。 “在医馆裡生孩子,有接生的稳婆,有救人的大夫,能把产妇和乳儿的危险降到最低。” 她第一次看到产妇一下飙出那么多血,不舍地望了儿子一眼后就闭上眼死了。 心裡难受极了。 若姑娘在,一定能救活。 可两個村子离得远,請姑娘已经来不及了。 接生完后,芍药带着王婶去自家坐了一会儿。 芍药娘给她们每人煮了两個糖水蛋。 芍药舍不得吃,“我在主子家经常吃蛋。” 她娘硬逼她吃,她便同三個弟妹一起分享了。 王婶听說长公主夸赞了姑娘,還赏了那么多物什,极是高兴。 姑娘的路好走多了,日子远沒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夜裡下起春雨,次日依然下着。 绵绵春雨细无声,不大,如烟似雾。 冯不疾站在檐下咧着嘴乐。 春雨贵如油,期望自家那一百亩地有個好收成。 如今的日子怎么這么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一定是大姑在天之灵保佑的。 屋裡传来姐姐的捣药声,姐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他边乐手還不闲着,练习着弹指功。 等乐够了,他又开始练习姐姐教的太极拳。 巳时末,冯家门前又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三名穿官服的人。 披着蓑衣干活的工匠都停下手中活计,好奇地看着他们。 是太医院的御医,其中一人冯不疾和冯初晨认识,是方院判。 二人见了礼,把他们請进上房。 方院判笑道,“上官驸马极力推薦,我們特地来看看那個救人之术。” 冯初晨笑道,“那法子我起了個名字,叫噎立克法。” 名字直白,噎着了,立即克好。 为了让他们看清楚,冯初晨让芍药当病人先讲成人如何施救,又让冯不疾当病人再讲孩子如何施救,最后讲如何自求。 冯初晨讲得很细,其中的原理明明白白。 几個御医听得兴味盎然,一個御医详细记录下。 方院判频频点头,“击打背后,只是外部施压。而這种法子……哦,噎立克法,不仅外部施压,内部也能形成气流往上冲击,内外加击,胜算更大。 “哈哈,冯姑娘大才。本官回去同院使大人禀报,再商议给予冯姑娘一定奖赏。” 又遗憾地看看冯初晨,“可惜了,若冯姑娘当女医,一定比周女医還大有作为。” 讲完已是晌午,王婶几人炒了几個家常素菜,留那几人吃過饭才送走。 太医院大官和御医来冯家的消息又在村裡传开。 赵裡正夫妇上门打探消息,還送来两斤点心。赵裡正媳妇和儿媳来打探消息,门都沒让她们进。 三日后,太医院一位官员送来一百两银子的银票。 方子被太医院收用了。 去京城接生的王婶听到,街头巷尾虽然還在津津乐道上官如玉如何被姑娘施救的事,也知道了那种法子的确对噎着的人最管用。 而且,法子已经被太医院收用,广泛推薦医馆大夫用于救人,還会收录进《大炎医典》。 只不過大多数人還是觉得冯姑娘亏大了,牺牲清白救了上官如玉,上官如玉却沒有纳她为妾,长公主府只是嘉奖了她一些黄白之物…… 王婶回家对冯初晨笑道,“虽然话不好听,却比之前强多了。唉,救的如果不是上官公子,人们也不会议论這么久,传得這么广。” 事情发展到這一步冯初晨已经很满意了,“時間是最好的過滤器。我又不是名人,久了就会沉淀下去。” 王婶不懂什么是過滤器,但明白话裡的意思。觉得姑娘真是越来越有学问了,经常会說深奥的话。 阳春三月好风光。 花儿竞相开放,满院子花团锦簇,鸟语花香。 冯初晨很有成就感,她前世想要的家,這一世拥有了。 无事了她喜歡坐在檐下看书,小几上放一碗清茶,還不盖盖子,碗口边氤氲出袅袅水雾。 若不是怕鸟粪掉进茶碗,她更愿意坐在树下。 日子在快乐和忙碌中飞過。 三月十八,“千婴之母”牌坊终于落成。 两柱一间三楼,碧瓦红柱,楼牌上雕着花鸟云纹,牌扁上书“千婴之母”四個大字。 高高的牌坊二裡外就能看到,是附近最高的一栋建筑,庄严肃穆,气势宏大。 這不仅是冯家的荣耀,也是整個白马村,甚至长平县的荣耀。 昨天,赵裡正和柳裡正找冯初晨姐弟谈话,想让除冯太公家以外的所有冯家晚辈明天都来牌坊前磕头。 牌坊乌鸦鸦一群小辈叩拜,显得场面好看,族人团结。 冯氏几家族人也厚着脸皮上门送礼說好话,他们想在县太爷面前露露脸,以后能仗着這個体面谋些好处。 冯初晨不客气地拒了。当初這些人恨不得弄死冯不疾,赶走原主,把冯医婆的全部财产抢過去。 原主真的死了。若现代社会的水出尘沒有穿越過来,冯不疾也活不了。 他们還好意思来抢這份荣耀,怎么敢想。 等到以后冯奇出狱,冯初晨一定会想办法让他血债血偿。 這天一早,整個白马村的人开始兴奋起来。他们穿上好衣裳,除了必须出去干活的人,都留在村裡看热闹。還有心思活络的人,在村裡摆上大饼茶水。 附近几個乡的大乡绅都来露脸,方圆几十裡的人成群结队来看热闹,提前得知消息的小商小贩来村边卖吃食和小饰品。 今天的白马村比過年和赶庙会還热闹。 姚家除了刚生完孩子的姚二嫂母女,也都来了。 午时初,县太爷李大人及县衙的几個官员在衙役的簇拥下来了,這是之前說好的。 让人沒想到的是,京兆府少尹胡大人也来了。 长乐县归京兆府管辖,他来不来都沒错。 白马村還是第一次来這么大的官,胆子大的村人跑去给他们磕头。 最忙碌的人当数赵裡正父子、赵员外父子、冯长富及姚舅爷、几個乡绅。 看到赵唯穿着新衣围着那些官员跑前跑后,還时不时看冯初晨一眼,眼裡的秋波掩都掩不住,冯不疾恨不得冲過去吐他一脸吐沫。 太气人了。 赵唯已经听說冯初晨用什么法子救了上官如玉,那又如何呢? 虽然名声不好听,又被许多人笑话,但两代冯家女人同时救了上官如玉,长公主府会一直记着這個情。 阳和长公主是当朝唯一一位嫡长公主,她說一句话,比自己奋斗几十年還管用。 若能娶到冯初晨,哪怕他止步于举人,也会比大伯强得多,說不定還能进六部,多年后成大员。 而且,今天他才发现,冯初晨原来這么美,清丽可人,脱凡出尘,仙气飘飘,比他之前暗恋的马县丞的闺女出挑多了。 之前真是眼瞎了。 得找机会跟她說說心裡话。自己是童生,又人俊有才华,她应该能放下芥蒂接纳自己…… 看到赵唯這副嘴脸,冯初晨也恶心坏了。 为了美丽,赵唯今天穿得极其单薄,靓蓝色直裰裡只穿了中衣中裤,连夹衣都沒穿。 冯初晨暗乐,想到了如何收拾他。 赵唯找着一切机会在胡大人和李大人面前表现,不停拽着酸文。 在他直面两位大人面前的时候,冯初晨似是无意走到他的后面。 在距离不到两米处,前面隔着一個人,冯初晨垂下的手冲赵唯右膝盖后面的腿窝处弹出一颗小石子。 冯初晨只用了七成力。不是为了把他打痛,而是为了让他出丑。 赵唯突觉后腿窝酸痛,不受控制面向胡大人直直跪了下去。 這個变故吓坏了在场的人。 胡大人也是一愣,這是几個意思? 赵唯四肢并用爬起来,還是忍着痛說道,“罪過,罪過,学生突觉不适,让胡大人见笑了。” 却漏了旁边還站着李县令和县丞等官员。 胡大人說道,“身体不适就回家歇歇。” 赵唯哪裡舍得回家,红着脸笑道,“嘿嘿,又好了。” 他甩甩右腿表示自己无事,完全沒有温润书生的形象。 胡大人和李县令都微皱了一下眉,气得赵员外狠狠瞪了他一眼。 官员们听取了赵裡正等人的禀报后,围着牌坊转了一圈,便到了最隆重的时刻,就是胡大人和李大人发表重要讲话。 胡大人第一個来到牌坊下,先是唱颁皇上英明,再是怀念冯医婆大义,最后勉励冯家后人及大炎百姓向冯医婆学习。 接着是李大人讲话。 他刚讲了两句大好河山一片祥和,站在最面前的赵唯突然又跪了下去,這次膝盖跪在一颗带尖的小石头上,痛的他呲牙咧嘴,大脑一片空白。 本能地骂出了声,“哎哟,截你娘個头,痛死我了……” 李大人一顿,看向赵唯。 旁边的赵员外赶紧搀扶赵唯,扶了两次才把他扶起来,赵唯還站不直,弯腰揉着膝盖。 众人都小声议论起来,還有轻笑声。 李大人气得沉了脸,高声喝斥道,“有辱斯文,有失体统,行为失当,口出恶言。一個童生,连最起码的礼仪都不懂。你身体不好,還站在這裡作甚?” 赵唯满脸通红,眼泪都包起了。 赵员外舍不得自己走,小声喝斥赵老大,“還不把這丢人现眼的东西扶回家。” 又对李大人躬身道,“草民有罪,草民一定好好管教逆子。” 头都快垂到地上。 李大人冷哼一声,翻着眼皮想了想,想起刚才說到哪裡,继续演讲。 可好心情已经沒了,說得還有些结巴,让他非常沮丧。 這当然也是冯初晨偷偷打的小石子。为了让赵唯痛得厉害,還偷偷踢了两颗小石子在他前面。 冯初晨并不敬畏這座牌坊。 在她心裡,牌坊远比不上九坡岭和青苇荡更让她敬重和追思。 所以,在這個神圣庄严的时刻出手打了人。 之后是敲锣打鼓,爆竹齐鸣。 再接着,冯初晨和冯不疾带领冯长富的六個晚辈跪在牌坊前面磕头。 冯初晨姐弟都激动哭了。 冯不疾长跪不起,哽咽着說道,“大姑,你看到了嗎,這是你的荣耀,是我們冯家的荣耀。感谢皇上,感谢青天大老爷……” 话是冯初晨教的,他们的泪是真挚的。 這些话冯初晨自己都嗤之以鼻。但在這個年代,做为冯医婆的后人,冯不疾必须這么說。 对于冯不疾的表现,胡大人和李县令都频频点头。 這孩子聪明,不愧是千婴之母的后人。 午时末,官员和衙役们在冯家吃了素面。 吃素面是胡大人的特别交待。 冯不疾和赵裡正、赵员外、赵族长、姚舅爷、冯长富、李先生及一些乡坤作陪。 几位大人颇有兴致地听這些人說着农耕方面的事。 本来沒安排這么多人作陪,可那几個乡绅硬厚着脸皮往前凑。 官员们的行为又让村民们感动。 青官啊,关心百姓疾苦,不占百姓一点便宜。 他们走的时候,村民们自发跪在道路两侧高喊着: “青天大老爷慢走。” “老朽有福啊。” “辛苦這么久只吃了一碗素面。” “廉洁爱民,好官哪。” 冯初晨觉得,古代老百姓很会拍当官的马屁,看待問題的视角也流于表面。 所以统治阶级才喜歡搞愚民政策。 “牌坊”就是其中之一。 曲终人散,送走所有人,冯初晨又牵着冯不疾来到牌坊前面,久久伫立着。 夕阳下,“千婴之母”几個大字闪着金光。 皇上的书法遒劲有力,龙飞凤舞,的确是一個文武兼俱的明君。 大姑一世辛劳与心酸,受尽委屈和磨难,挣下這座牌坊和這四個字。 值嗎? 从大义上来說,值。 可从人性上来說,不值。 所有人都在颂扬她,但爱她的人心疼她。 冯不疾小声說,“姐,之前我以为牌坊建成我会很高兴很高兴,怎么今天沒有那么高兴呢?還有些心酸,想哭,想大姑。” 他的小嘴刚撅起来,怕被别人看到,又赶紧缩回去,抿成一條线。 冯初晨很想說,因为這座牌坊是用大姑的血和泪挣下的。 但小正太毕竟是本土人,不能把他教得太過离经叛道。 冯初晨低头看着他,眼裡满是柔色,“弟弟记着,咱们要像大姑一样有志气,有骨气,不畏艰难困革,良善宽和,光明磊落。 “但善良要有尺度,善良的人不一定都会被善待,要学会趋利避害。不要苦自己,无需先人后己。你受苦,姐会心疼。” 冯不疾沒有完全听懂话裡的意思,但知道姐姐让他向大姑学习,又不能像大姑一样受苦。 他吸了吸小鼻翼,抬头看着姐姐說,“我记住了。姐姐也不要苦自己,弟弟心疼。” “嗯,姐记住了。” 姐弟二人手牵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