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絮絮叨叨家常事 上
雖說北京城的龍椅三年前才換了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來坐,但是這扶持江山社稷的文武百官都還在呢,泱泱天朝一時半會還出不了亂子。
現在的世道真可說是四海清平、萬國來朝。
富陽縣城緊挨在長江的邊上,水富土肥,在重慶地界上也是個聞名遐邇的魚米之鄉。
以一箇中縣的規模,繳納着上縣的稅額,這在整個重慶府可都是不多見的。
穿城而過的小河清澈見底,婦人們紮了頭巾站在河底鋪好的青石板上洗衣衫。
只是現在這個時候河邊的這些小媳婦、老婆姨們雖然是站在水裏,可手裏的活早就已經停下來了,個個都伸長脖子仔細聽着從河邊殷家小院裏傳來的說話聲音,時不時地還捂着嘴輕笑。
“混小子你給我聽仔細了,今天老孃也不跟你囉嗦,把話給你擱這兒,這個親你若是認了那是最好,不認從今往後就別再叫我這個娘,這裏也不是你的家!”
許是罵得累了,小院裏說話的殷大娘胸中有點氣悶,停下來緩了緩接着道:
“你爹就算再怎麼窩囊那大小也是個舉人,雖說沒有補上實缺,一輩子只能在書院裏講學授課,但是老孃也跟着過了十幾年的風光日子。咱娘倆能安安生生地活到現在那也是你爹實打實掙下來的家業養着。這門親事是你爹生前就定下的,你……”
“娘!就算咱家想認這門親事,那也要看女方家願不願意吧。您說咱們娘倆在這裏吵翻了房頂,結果他老李家根本就沒把這事當真,那咱們不成了抱着泥菩薩親嘴,一頭熱乎了嗎!”
殷大娘的話剛吐了一半就被頂了回來,說話的是殷家唯一的兒子殷琥,字玉虎,小民老虎、虎子。
字是殷琥的舉人老爹取的。
“琥”,琥珀也,亦作虎魄、虎符、瑞玉之意,是爲雕刻成虎型之玉器,寓意也算貼切,只是少了幾分驚豔,略微中庸。
看來殷舉人的學問也有限得很,沒去考進士只怕也是因爲有自知之明。
親近一點的人叫他的名字或者小名,不過在富陽城裏街坊鄰居更樂意叫他二愣子、渾小子、潑皮無賴。
當然沒人敢當着殷琥的面這麼叫,都防着被這二愣子給記恨上呢。
殷琥口沒遮攔,嚇得殷大娘趕忙雙手合十,嘴裏不停地念叨:
“菩薩莫怪……菩薩莫怪!小二年少無知,莫怪、莫怪!”
殷大娘握在手裏一直捨不得打下去的擀麪杖這次是結結實實地打在了殷琥的屁股上,說是替菩薩出氣呢。
“哎喲喂!娘啊,您還真打啊!”
殷家的小院裏好一頓雞飛狗跳地鬧騰。
殷大娘如何鬧得過半大的小子,也就開始的一下打得皮實了,後來就只能追着滿院子躲的混小子轉悠,直累得上汽接不了下氣,乾脆坐在了大門口的石梯子上,氣喘吁吁地說道:
“你這個混小子,菩薩的話也敢編排。你是盼着沒人給我養老送終吧!想死滾遠點死去,別費了老孃的銀子給你預備棺材。”
殷琥躲在柴堆後面,伸出半個腦袋來看見老孃這次是真生氣了,倒也不敢再胡鬧,規規矩矩地走到院子中間。只是還是怕擀麪杖落在身上,離着殷大娘有半丈遠的距離遠遠地立着,說道:
“娘,您自己個兒好好地想想,當年爹跟那李家結親的時候剛中了舉人不久,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而李家那時不過是戶小商,說起來與我家結親那時候還是他李家丫頭攀了高枝,嫁到書香門第的家裏。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爹做了一輩子的書院先生,人家老李家已經是重慶府數一數二的大戶。
這雖不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那也是門不當戶不對啊。
再者說,兩家人已經許久沒有來往,只怕早就忘了老爹這號人物,您讓我如何上門去提親,這不是自取其辱嘛!”
殷琥說的都是大實話,但是卻不招他娘喜歡,板起臉來反駁道:
“什麼門不當戶不對?當年若不是因爲老太爺過世,你爹非要守那三年的丁憂之期,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我殷虎子現在就算不是知州衙門的衙內,也至少是個知縣府裏的公子嘛!娘,您這話都說了好些年了,怎得還想着那誥命夫人的牌坊呢?”
殷琥對自己老孃的口頭禪已經爛熟於胸,大小就聽她在耳邊唸叨,實在不厭其煩。
殷大娘雙手緊握擀麪杖,將它當成了誥命夫人們手中的權杖戳在地上,挺胸昂首,彷彿頭頂上帶着金玉滿綴的誥命霞冠,好不得意地說道:
“老孃是不指望你這個混小子給我掙得這份誥命封賞的聖旨了,難道做做白日夢也不終於嗎?打小就讓你好好讀書,指望跟你爹一樣中了舉人,咱家可不就光耀門楣了嗎!誰知道你小子整日就知道舞槍弄棒,你娘早就已經斷了這份念想咯。”
殷大娘一心想要望子成龍,合成想到會像如今這般放縱成了禍害鄉里的大蟲。
只是這鄉野小城的婦道人家哪裏知道,中了舉人只是達到了當官的“最低”標準,前途根本就不能跟進京中過進士的文曲星相比,中了舉人也就相當於在家鄉有了與八品官員同等的福利待遇,這輩子的有生之年不用在爲生計發愁了。
真要想以舉人的身份候補放任圍觀卻是千難萬難。
一些中了舉人的士子不願再考進士,上報到吏部衙門備案,苦等若干年後最多也就可以補到一縣學政之類的閒職,運氣好點的才能夠被授以縣令這樣的實缺。
也只有平頭老百姓才相信這些授了實缺的是靠着那求神拜佛得來的運氣。
這些話要是說了出來,道理還真在那擺着。
老李家的丫頭成了飛上枝頭的家雀,而殷琥最多算是兩條腿的癩蛤蟆,家裏空有一紙婚約,對方真要是不認了殷家同樣嘆莫奈何。
殷大娘尋思出了道理,也就沒有了堅持下去的底氣,嘆道:
“只怪你爹走得早,教出那麼些秀才郎就是沒把自己的兒子教好,要不咱家何以會落到如此地步!”
殷琥最不愛聽老孃如此嘮叨,全城的人都覺得他殷虎子是個遊手好閒的潑皮無賴,殷大娘的話雖然沒有明着說出口,但是話裏話外的意思殷琥如何聽不出來!
殷琥拍着胸脯,說道:
“娘,以我殷虎子的本事,雖說不一定能給您拼一份誥命夫人的匾額回來,但是保您安安生生過日子是肯定沒有問題的。那誰不是說過嗎,‘天生我材必有用’,‘是金子總有發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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