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七章 法律先鋒
楊慎方巾青衫,神態蕭然,絲毫不爲錢寧氣勢所遏。
“用修,幾次燕集都未見人,怎地來此煙花之地尋愚兄了?”
丁壽扶着一秤金緩步進了屋子,見了楊慎便說笑道。
錢寧連忙起身讓座,看着一秤金走路都要由丁壽攙扶的嬌弱模樣,錢寧心中欽佩,到底是自家大人,本事真不是吹得,這大半夜的功夫就將這風流娘們整治得服服帖帖,好似一灘爛泥。
“丁兄請了,在下來此並非敘舊,而是向蘇媽媽討要一位姑娘。”楊慎起身還禮,禮數周到,卻再無初見時的親近之意。
“用修來得遲了,錯過了今夜好戲,那雪裏梅已然名花有主,入了哥哥我的彀中。”丁壽拍拍胸脯,狀甚得意。
“大人,卑職沒有追回人來。”錢寧以爲丁壽還不知情,連忙上前小聲稟告。
“滾一邊去。”丁壽斜瞪了這不開眼的傢伙一眼,又笑道:“人雖還沒入府,卻已與院子做了交接,無論她到天涯海角,總歸是我丁府的人。”
楊慎側目打量丁壽一番,淡淡一笑,“不知丁兄納得新人後如何安置?”
“愚兄中饋仍虛,爲妻爲妾都不耽擱。”丁壽笑道。
“小弟提醒兄長,按《大明律》,官吏娶樂人爲妻妾者杖六十,並離異。”楊慎翻看着自己那修剪整齊的指甲,悠然說道。
有這回事麼,那‘水太涼’怎麼娶得柳如是?丁壽扭臉看向一秤金,見她尷尬地點了點頭,靠,二爺又被人坑了。
“不過小弟此來並非爲了雪裏梅姑娘,順卿兄在京時多興飲宴,承蒙墜兒姑娘款待,如今順卿兄回返南都,又聞玉堂春姑娘從良贖身,在下欲向貴院請討墜兒,不知蘇媽媽可願成人之美?”楊慎似也不願糾纏此事,又衝着一秤金淺施一禮道。
“墜兒?那小丫頭不是已經頂給二爺了麼?”丁壽在身旁人豐丘上拍了一巴掌,“還不把人給爺領來。”
一秤金被打得臀肉亂顫,不敢多言,急忙命人將墜兒帶過來。
“順手牽羊,丁兄好興致啊。”楊慎也不着惱,微微一笑。
“不敢當,不過恰逢其會,用修趕得巧而已。”丁壽一副你能把我怎麼樣的欠揍表情。
“那墜兒不過金釵之年,丁兄又要如何處置?”
丁壽如今留了個心眼,沒把話說死,“那丫頭瞧着伶俐,無論是用來鋪牀還是暖牀,想必都能合二爺的意。”
“《大明律》二十五卷犯奸第一條:強姦者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且等等,用修休要危言聳聽,我幾時說過要用強來着。”
丁壽轉首對剛被領來的墜兒道:“爺要擡舉你做通房丫頭,你可願意?”
墜兒怯生生地看着場中衆人,不明所以,只知這幾位都是大人物,這位丁大人是那幫兇神惡煞般的錦衣衛的首腦,動動手指便可要自己性命,絕對招惹不得,當下垂首胸前,低聲道:“奴婢願……願意。”
丁壽得意地一揚下巴,“如何?”
“按《大明律》,奸幼女十二歲以下者雖和——同強論。”楊慎不緊不慢地說道。
嘛玩意,女孩自願的也不行,罪同強姦,這大明朝什麼法律意識,就不知道弄個‘嫖宿幼女罪’靈活運用一下麼,非得弄根繩子上絞刑。
“老錢,這小子說的是真是假?”丁壽刷地張開摺扇,遮住自己面孔,低聲衝錢寧問道。
錢寧同樣一臉困惑,“回大人話,卑職也不清楚,錦衣衛辦差什麼時候照律法行事了,不過聽他說得一套一套的,不像有假。”
“蘇媽媽,不才還要向您探聽一事。”這邊廂,楊慎已轉移了攻擊對象。
“聽聞蘇三姑娘嫁人從良,不知教坊可曾出具脫籍文書?”
一秤金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聲不好。
見一秤金面色突變,楊慎微笑,“看來是並未出具了,未得脫籍便可從良,莫非三姑娘乃是良人出身?”
“公子說笑了,我那三女兒流落街頭,孤苦無依,奴家見她可憐,纔將她領回院中撫養,這本是行善積德之事……”
“依蘇媽媽所說,三姑娘竟是位逃人咯。”楊慎笑容中帶着譏嘲,朗聲道:“凡娶犯罪逃走婦女爲妻妾者,知情者與之同罪,至死者減一等,離異。依照大明律法,贖人的那位官人非但不能抱得美人歸,還要受連坐之刑,宜春院的恩客們可知曉自己大禍臨頭?”
“《大明律》二十五卷犯奸第十條:凡娼優、樂人買良人子女爲娼優,及娶爲妻妾,或乞養爲子女者,杖一百。”
“蘇媽媽,你這院中又有多少女子是真正出身樂戶,或有多少是逼良爲娼呢……”
眼見楊慎一文不費,紅口白牙地領走了墜兒丫頭,一秤金欲哭無淚,丁壽則突然有了別的興致。
“錢寧,回頭給爺弄部《大明律》來,看人家這張口閉口大明律的氣勢,嘖-->>嘖,過癮!”
“大人,雪裏梅才失蹤他便尋上門來,指名道姓要的人還是幫着脫身的內應,這事會不會和他有些關係?”
“不會。”丁壽一晃腦袋,當即否決,“楊用修又不是傻子,明知嫌疑在身又上門來招惹二爺,那不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靈光一閃,丁壽笑容突然凝固,“他該不是把咱們爺們當傻子吧?”
“卑職擔心的就是他欲擒故縱……”錢寧補充道。
“錢寧,給我盤他個底兒掉。”丁壽森然道:“楊用修,你最好別逼着二爺翻臉。”
天剛矇矇亮,丁壽策馬回到府門前,翻身下馬,將馬鞭向守門的校尉一扔,擡腳便要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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