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去他的
再世爲人的葉秀十三歲,新名字叫林秀念,父親曾是□□皇帝朱元璋侍衛親軍,後任建文皇帝朱允炆隨駕守衛,母親是翰林院侍讀葛宋之女。
葉秀前世死於火災,大概是求生意識過於強烈,導致沒死透,一覺醒來成了官三代。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葉秀不是歷史文盲,上天給她再活一次的機會,是爲了再耍她一次。
彼時皇太孫朱允炆剛剛即位,他的叔父燕王朱棣就生了場重病,據說還是瘋病。按她所知的淺薄歷史,燕王這瘋發着發着,就該造反了。
“初來乍到”的葉秀正愁無法融入當地“風土人情”,聽說燕王瘋了頓時深受啓發,於是她也病,並在養病期間三次離家出走,都被抓了回來。後來就因爲神神叨叨被送到近郊別院看顧,總之還是跑不了。
葉秀很崩潰,更崩潰的是新爸媽對她很好,慢慢相處下來還真處出了感情,眼看着燕王已經起兵,她想帶上他們一起逃。
然而,她爸是個武官,由朱元璋一手提拔起來,現在一門心思護衛朱允炆,比對她這個得了病的女兒還上心,她那深受儒學薰陶的媽和她那清高自傲的儒人外公則十分嫌棄朱棣,覺得他大逆不道,不配正統。
文人風骨,武人忠義,一家子全佔齊了,除了她這個只想苟命的慫貨。
理科學渣的葉秀也就對近代史知道得多些,對明史的瞭解僅限於著名事件的名稱,比如這次朱棣發起的“靖難之役”,具體詳情就很懵了,她連這仗打了幾年都不清楚,本來還想坐等皇位更新,但模糊印象裏記得朱棣上位搞死了不少朱允炆的人,這就很有危機感了。
以她家的成分,肯定過不了朱棣發起的政審。
冷靜下來後,葉秀決定先存錢,畢竟跑路也得有錢纔行。等進一步熟悉環境了,再匿名置備點固定資產,爲以後成爲一個搞事業的大女主積累資本。
唉,女主難當。
雖然說現在女權當道,她應該做個獨立自強的女主,但如果有個救她於水火的男主角她也歡迎,實在不行女的也可以,只要能保她的命。
可惜都沒有。
葉秀剛到這裏時,正好朱允炆登基不久,燕王朱棣扔了三個兒子過來做人質,那陣子葉秀本來有機會巴結那三個倒黴蛋的,可惜都被她精準錯過。
朱棣早年想請她外祖父入燕王府做他兒子的老師,雖然最後沒成,但朱棣的大兒子一直對她外祖父抱有微妙的遺憾之情,所以人質期間還能活動的時候,來拜會過她的外祖父。
那時葉秀正好爲了掩飾剛穿越的事實,整天裝病裝傻,外祖父本來就看不慣女婿是個武夫,這下更嫌她爹沒有照顧好妻女,於是讓母親帶她回孃家修養。
但是,她並不知道外祖父接待的年輕人就是朱棣長子。雖然她作爲十二三歲的女娃,抱大腿的操作實行起來本身就很困難,但活生生錯過一條大腿真是悔得她捶胸頓足。
和大腿一起來的還有個十多歲的男孩。大腿和外祖父在屋裏客套,男孩就在園子裏閒得拔草。
他是真的在拔草,葉秀人生地不熟到園子閒逛,正想拓展社交,就上前幫着拔草。
對方警惕地問她是誰。
葉秀囧了,本來以爲他是外祖父的孫子,她的表哥,但表哥怎麼會不認識她?
對方表情有點兇,又有點緊張,葉秀以爲他是因爲被發現毀壞公物而惱羞成怒,爲了繼續拓展社交,她安慰說:“別害怕,我不會告狀的。”
對方一愣,沒說話。
葉秀見氣氛冷了,爲避免尷尬接着說,“要不我幫你拔幾根助助興?”
對方回神,有點像看神經病的表情,轉身走了。
葉秀社交失敗,瞬間頹喪了。
比頹喪更折磨的是,事後她才發現自己錯過了多好的時機,大腿沒抱上,小腿也沒撈着。
那是朱棣的老三,不像要求老大有能力,老二有本事,作爲最小的嫡子,朱棣不圖他啥,就單純挺喜歡他的,和尋常人家疼幺兒一樣,樸實的情感很接地氣。
外祖父的客人走了葉秀才知道他們的身份,她只好自我安慰,也許外祖父已經抱住了大腿?
然而沒過多久,人質三兄弟被他們的堂兄弟,即新帝朱允炆釋放出京,估計朱棣本人都傻眼了,接着毫無心理負擔地舉起了靖難大旗。
靖難之役第二年,南京城裏還太平着,葉秀基本適應了生活,但錢沒存下幾個,主要是家裏採辦有專人,她年紀小很難喫回扣,全靠勒緊自己褲腰帶進行物理攢錢。
靖難之役第三年,打得有點熱鬧了,南京城裏也熱鬧。葉秀想學一門手藝,這樣以後有一技傍身,可家裏人怕她犯病盯得緊,無奈之下,急性子的她選擇了最磨功夫的刺繡,因爲只有大家閨秀都擅長的刺繡在家人看來才適合她。
期間葉秀又離家出走過,但此時都是京外的人往京城涌,她反其道而行之被抓個正着。
然後她就裝作病得很重,想父親辭職帶她回鄉養病,然後父母一合計,又把她送到了外祖父家,畢竟上回她就是在那兒養好的病。
實在沒轍了,她說自己通曉古今,剛想科普她那少得可憐的歷史知識,就被當作發病了神智不清,差點被當成瘋子隔離起來。
太難了,她真的太難了。
最後她走迂迴路線,拐彎抹角提醒家人,朱允炆仁政但扛不住朱棣能打,忠心耿耿的爹氣得差點砍她,外祖父也不慈祥了。她見勢頭不對,白眼一番開始跳大神,家裏人先入爲主,很快就接受了她發病後的胡言亂語。
葉秀嘆息,可憐兮兮。
沒辦法,家裏政治成分太純,全是建文吹。
靖難之役第四年,結局已經能看出眉目。葉秀忍無可忍再次離家,出不了南京那就藏在城裏也好。也許父親和外祖父能躲過一劫,畢竟朱棣還得留下文武班底繼續運轉國家,不可能都治罪,他們還是有機會重聚的。
然而,先前忘了說,她爹及其所屬班子都出身於由朱元璋設立又廢止的錦衣衛鎮撫司,身手了得,勘查一流,很快又把她揪回了家,像犯人一樣關押在家裏,他爹怪她都這時候了還給家裏添亂。
葉秀很心累,自以爲匿名購置的房產被“前錦衣衛”查收了,好不容易存的積蓄也被母親收繳,害她做了四年無用功。
怎麼說呢,這一家子都有毒!
求生欲讓她什麼都不顧了,直說自己穿越而來,所以知道朱棣一定會贏,一定會大批清算建文皇帝的人,她求他們逃,但母親認爲她發病了,父親則認爲她是看燕王大軍逼近所以貪生怕死找藉口。
然後,朱棣就真的打到了南京城外。
說真的,她覺得家裏人並不驚訝,也許他們早就有意識,但自身驕傲不允許他們逃。
父親將她和母親送到外祖父家,然後就要進宮去護衛朱允炆。
臨走前,父親摸摸她的頭,嚴肅刻板的臉上久違地露出笑容。
然後他握着妻子的手,真切道:“遵□□皇帝命,魂駐紫微宮,身死不悔。”
葉秀哭了,後悔自己當初沒有更努力一點帶他逃離,而事實是,就算她再努力,也動搖不了他早就準備好赴死的決心。
一直瞧不起他的外祖父眼中有淚,母親更是泣不成聲,但他還是決絕地走了。
當天傍晚,朱棣強攻南京,毫不費力破城而入。
葉秀遙望紫微宮,那裏燃起了沖天的火光。
建文皇帝自焚,卻沒有找到屍首。
父親再也沒有回來,她寄希望於他和朱允炆一起逃了。
可朱棣召見羣臣後,外祖父回來說,父親爲建文皇帝斷後,最後自刎於朱棣陣前。
葉秀來不及傷心,另一個噩耗接踵而至。
外祖父的好友兼上司方孝孺拒絕爲朱棣起擬即位詔書,還在大殿上當着百官的面痛罵朱棣大逆不道,不得正統。
很顯然,他也說出了外祖父的心聲。
葉秀這纔想起,方孝孺就是歷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株連十族”獲得者。
而當朱棣將方孝孺株連十族,緊接着清算建文之臣時,外祖父榜上有名。
葉秀再不跑就對不起自己了,外祖父有種以身殉道的覺悟,她只能帶上母親出逃。
南京城要亂一陣子了,她和父親鬥智鬥勇四年積累了不少經驗,於是買了條船躲在水上,她游泳比賽拿過市裏的獎,在水裏比在地上有優勢。
出逃當天,外祖父被處刑,夜裏,母親想點燈祭奠,被她嚴厲制止。
母親靜靜看着她,痛心她是如此貪生怕死,然後抽出袖中匕首,對着她。
葉秀人都傻了。
她的母親一開始就沒想逃,只是被她硬拽了出來,城裏的動亂比預想的平息得要快很多,也許追捕的人已經嗅到她們的氣味。
母親一來喪夫又喪父,二來不願面對建文朝的落幕,所以決定拉她一起殉死。
葉秀要哭了,哀求地說:“娘,我怕痛。”
母親不忍她受苦,丟了刀抱住她,然後拖着她往小船邊緣去。
葉秀汗毛豎起,掙扎着說:“不,娘,我不想死,我想活!”
儘管她覺得自己很冤枉,但母親勸說:“燕王暴戾,大明已無藥可救,不如我們早些去陪你爹與外祖,總好過納入賤籍,充爲官妓。”
葉秀知道她話說早了,大明的光輝還沒閃耀。
至於賤籍和官妓的下場確實嚇人,但她們也不一定被抓啊。
思考的片刻,葉秀被推入水中。
她掙扎浮出水面,被跳入水中的母親拖着下沉。
母親手裏抱着東西,葉秀奮力掙開了她,反應過來時已經錯失抓住她的機會。
湖底幽深,她下了必死的決心,抱着父親沉甸甸的愛刀沉入水中,據說那是□□皇帝欽賜。
湖水深不見底,又是夜裏,葉秀不敢呼救,只能不停上浮下潛地尋找。
時間流逝,生還的希望渺茫了。
葉秀漸漸認清一個現實,她救不了任何人,她唯一能救且渴望被救的,只有自己而已。
剛剛的動靜驚動了岸上,有人影朝船靠近,船上不能待了,她游上對岸快步逃命。
衣服溼透了,晚風冷到骨頭裏,頭髮滴水成冰般貼在頭皮,唯有眼淚是燙的。
她在夜色中狂奔。
去他的文人風骨,去他的武人忠義!
去他的建文,去他的朱棣!
她要活!
天王老子來了她也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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