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怀家二少
乐以珍心知老太太不可能放她给任何人,便冷冷地回了一句:“四爷不妨找老太太說說看。只是眼下奴婢有急事,先行一步了,不恭之处請四爷见谅。”
谁知這位小四爷急色迷心,沒有听出乐以珍的语气来,只听得她說“不妨找老太太說說看”,就以为她依了自己呢,嘻嘻笑着伸手去摸乐以珍的脸蛋儿。
乐以珍可是刚刚受過男人刺激的,依她现在的心性,又能容下如此轻薄的举动?她连想都沒想,甩手“啪”地将怀远堂的手拍开。
怀远堂沒料到她会使這么大的力,不但手被拍开了,连肩膀都跟着侧栽了一下。他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個不知死活的丫头!敢這样对待主子!问過老太太那是给你面子!既然你這么不知好歹,四爷我就先办了你!再去找大娘要人去!”
說完,上前一步就要扯乐以珍的胳膊。
“四叔!”一個清朗明彻的声音从乐以珍的身后传来。怀远堂看向来人,手下不由地停住了:“明弘?”
乐以珍听怀远堂称呼来人“明弘”,心裡知道是那位引起阖府轰动的怀家二少爷来了。她对此人充满了好奇,因此她微微一侧身,向正在走過来的怀明弘微微屈膝行礼:“给二少爷請安!”起身的时候,顺便抬头看了一眼這位好象一只存在于传說中的二少爷。
只见他额头很宽,相术学中所說的天庭饱满,大概就是他這個样子吧,虽然是单眼皮,但他的眼睛却挺大,眼睑的弧度优美,如果单看這双眼睛,会让人不辨男女。他的眉毛很直很长,略略向发际处上斜,两处眉峰如刀裁一般,使他的整张脸立体生动起来。他的下巴略尖,两颊却稍微有点儿婴儿肥,昭示着他的年纪并不大。嘴唇薄厚适中,上唇的正中央,居然有一颗肉肉的唇珠。這本是一张典型的富贵窝裡养出来的俊爽面容,搭上他浅麦色的肌肤和通透的目光,就给人完全不同的练达与精敏的感受了。
他身上穿一件天蓝色素锦长袍,那蓝是最澈彻纯净的蓝,仿佛是裁衣者从秋日最晴朗的天空上裁下来一块,缝制成一件衣袍穿到他的身上,那衣袂飘动之间,恍若有丝丝白云随在他的袍摆衣角处,漫卷轻舒。
這一小片蓝天轻轻地飘到乐以珍的身侧,却面朝着怀远堂,笑着问道:“四叔怎么這么大的火气?可是谁惹了你了?”
他這明知故问的一句话,让怀远堂听了很不爽,指着乐以珍挤眉皱目地說道:“你们府裡的丫头可真了不得,连我都敢打。我要是不给她点儿教训,倒让人觉得大伯的府上沒有规矩。”
怀明弘轻轻地笑了一下,侧头问乐以珍:“你是哪屋的丫头?”
乐以珍觉得此时很有必要表明身份,便略一低头答道:“奴婢是老太太屋裡的珍儿。”
“哦?”怀明弘听到這個名字,饶有意味地打量了乐以珍几眼,接着笑道,“你就是珍丫头?从我昨儿回府到现在,听奶奶提起你也不下几十遍了,我還好奇呢,不想在這儿遇上了。”
怀远堂显然并不知道乐以珍的事情,撇起嘴来說道:“說到底還不就是一個丫头?我這就找大娘要人去!”
怀明弘赶紧拦住他:“四叔不可鲁莽,到了奶奶那裡,也是自讨沒趣。這個丫头…最贴奶奶的心,听說上次…我爹开口要,都被奶奶指着鼻子骂了回去,四叔难道還想碰這個钉子嗎?”
怀远堂疑惑地打量了乐以珍几眼,再看怀明弘的面容,不象是糊弄他的样子,方想起来刚才乐以珍也說過一句:“你不妨试试看”,原来竟是這個意思!
他悻悻地哼了两声,挤出两個字来:“…沒趣!”便甩袖奔怀老爷的书房去了。
待他走远了,乐以珍朝着怀明弘盈身下拜:“多谢二少爷出言相救。”
怀明弘赶紧虚扶了一把:“快别拜了,听說你還在养伤,怎么沒在屋裡?”
居然知道自己在养伤!乐以珍小小地讶异了一下,口中如实回道:“屋裡呆得闷了,听說今儿府裡很热闹,想出来看看。”
怀明弘弯起眼睛笑了:“都走出這么远了,想必你也该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乐以珍轻声应了一句:“是…”
那怀明弘便举步率先向前走去。乐以珍站在原地,本想等他走远了再离开,却见他沒走几步,突然转回头来,对她說道:“你刚才对我四叔…做得很好,以后再有男人欺负你,你就那样对待他!”
說完,冲着乐以珍眨了眨眼睛,继续向前走去。
乐以珍看着他如一角蓝天飘然而去,恍惚间又在他的衣摆袍角处,看到了那淡淡的云。她呆立好久,方才使劲地拍拍自己的脸:一定是自己最近幻想太多,总是在脑海裡想象那個来接自己回现代的神仙,如今想出毛病来了,看到一個稍微和气点儿的人,就觉得人家象神仙。
不過這位二少爷对待下人真的是太和气了,再加上他那一身的气度,怪不得冬儿深陷不能自拔呢。
本来是出来的散心的,结果却碰上怀远堂那個丧门星,搅得乐以珍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来,郁闷地顺着原路回了德光院的西厢。
刚迈进如意门,就见冬儿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哎哟!你可急死我了!我還想着喊人找你去呢!你腿上的结痂還沒脱呢,出去乱跑什么?绷开了伤口,又得养一阵子了!”
乐以珍本来心裡就不痛快,被她這样一吼,不禁也来了脾气:“绷开了才好呢!再养一阵子!我乐得清闲!”
冬儿這才看出来她脸色不对,一边开门扶她进屋,一边软声问道:“你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了吧?你告诉我谁說的?我禀了老太太,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你這样问…就是說府裡已经有關於我的蜚语流言喽?”乐以珍本来就已经蔫巴的心情,又被撒上一层霜,无比气闷地扑到床上。
“谁敢!”冬儿果断地答道,继而再问,“那你到底是怎么了?”
乐以珍就将遇到怀远堂的事约略讲给她听了,把冬儿气得脸都变了形,狠狠地捶着床柱子說道:“那條赖皮狗!二少爷說得对!以后他再敢对你动手动脚,你也不必客气,该咬就咬该挠就挠!有老太太给你撑腰呢,你怕什么?”
乐以珍冷冷地哼了一声:要是咬几口挠几下就管用的话,自己還会是今天這個样子嗎?
被勾起了伤心事,乐以珍心裡一痛,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不想让冬儿看见,赶紧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冬儿一瞅她那样子,就知道她想起什么事来了,便假装沒看到她的眼泪,笑嘻嘻地转移话题:“只顾着教训你,正经事都忘了。老太太让我给你送样东西来。”
“又送东西?什么呀?”乐以珍在袖子上蹭掉泪水,抬头问道。
冬儿看着她湿漉漉的睫毛,心裡叹息一声,从怀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剔犀八角檀木盒子,递到乐以珍面前:“這是二少爷从爪哇国带回来的宝贝,叫百卉凝香,還是爪哇进贡我朝的贡品呢。听說這香…哎呀…我也记不住,反正制起来很麻烦,轻易不可得的宝贝。二少爷带回三盒,老太太和太太各一盒,這一盒二少爷指名赏给你呢。”
“指名给我?我才入府多长時間?都沒见過他,无缘无故地干嘛赏我這個?”乐以珍莫名其妙地问道。
“二少爷沒见你的人,可听過你的名字呢。他說在淮安府听家裡去的人提起你,都赞你服侍老太太勤勤恳恳,又难得能逗得老太太开心,他心裡很欣慰呢。所以呀…這赏也不是来得无缘无故,那是赏你伺候老太太有功呢。”
乐以珍看着冬儿手裡那精致的檀木八角盒,想象着二少爷当众說那些话时,怀府那几個女人尖酸的表情,赶紧說道:“就算是這個理儿,我也不敢跟老太太和太太用一样儿的东西呀!你帮我退回去,就說二少爷的心意我谢過了,东西是万万不敢受的。”
冬儿脸色一沉,照着乐以珍的胳膊就拍了下:“打你個不知好歹的丫头,主子赏的东西,還有退回去的道理嗎?老太太当时听二少爷這样說,還高兴地夸二少爷最会体恤她的心思。你现在要是将這东西退了回去,岂不是拨了老太太的面子?”
“這…”乐以珍被說得沒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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