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心乱难当
乐以珍心想:老太太有那么不通情理嗎?還能见一次哭一次?口中答道:“太太瞧我现在這個样子,只会是越来越不方便。一個有身子的姨娘总是出沒于少爷主子的屋裡,似乎也不太妥当…老太太若有事,太太可以随时着人唤我去,我一定随传随到。”
沈夫人被婉拒,面上微赭,想了想,叹气說道:“你是個聪明丫头,倒是我犯糊涂了。”
“太太不糊涂,为娘的一份心思,总是与别人不同的。”乐以珍温柔地笑着,对沈夫人說道。
沈夫人见她這样說,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你也是快当娘的人了…唉…”說完,转身回屋去了。
乐以珍出了德光院,還沒走出多远去,身后竟又有人喊她:“珍儿!”是冬儿的声音。她在心裡哀叹一声:怎么都来找她?难道嫌她還不够难受嗎?
她顿脚停在原地,沒一会儿冬儿就气喘呵呵地追了上来,站到乐以珍的面前,還未开口說话,眼圈竟先红了,眼中盈盈噙着泪水,一幅泫然欲滴的样子。
乐以珍自己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见了她那幅样子,更加堵心,沒好气地說道:“不好好在屋裡伺候老太太,追出来做什么?”
冬儿被乐以珍一吼,眼泪顺势“吧嗒吧嗒”地就滴落下来,委屈地扁着嘴:“你…你明知道我要问什么,你還這样吼我?”
乐以珍被她的眼泪击败,也不等她问,主动汇报道:“我刚刚见到二少爷了,病得不轻,一路上颠沛奔波,人瘦了一大圈,不過精神還不错,康复大有希望,汇报完毕!冬儿姐姐可以放我走了嗎?”
冬儿才不管她是什么态度呢,听她說怀明弘病得不轻,眼泪流得更凶了,一边抽噎着一边问:“他屋裡的人有沒有嫌弃他?伺候得可好嗎?”
“姐姐…這個轮不上你来操心吧?老太太和太太会委屈了二少爷嗎?”乐以珍冲着冬儿直翻白眼,后者却根本无视她的不耐,直顾绞扯着手中的帕子,吭哧了半天,终于說出憋在心裡的那句话:“珍儿,你去跟老太太說說,遣我過去伺候二少爷可好?”
“你疯了嗎?”乐以珍吃惊地看向她,“弘益院有自己的大丫头小丫头,可不缺人手!我刚刚儿過去瞧着,一個一個侍奉得尽心尽力,也沒见哪個嫌脏嫌病的。你是老太太身边的管事大丫头,怎么能說走就走呢?你当這是儿戏嗎?”
“可是…可是…二少爷得了那种病,我怕那些丫头阴奉阳违,当着主子们的面好态度地伺候着,等主子们一走,她们要是拿二少爷不上心可怎么办?”冬儿說這些话时,那语气根本就是理直气壮的。
乐以珍被她闹得火起,皱起眉头教训一句:“你能不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做好自己的本分?主子们的事是你该操心的嗎?你以为我跟老太太說什么,老太太都会听嗎?”
冬儿被她這句话斥得红了脸,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回驳的话来,喘了好几口的粗气,才喊出一句来:“你…你這是存着私心呢!就算老太太能答应,你也不肯說的!你是怕我跟了二少爷,你心裡嫉妒呢!”
乐以珍简直要被她气昏了!瞪圆了眼睛怒声斥一句:“简直不可理喻!”一甩袖子转身走了,身后传来冬儿呜咽的哭声,她也沒有停步。
今天诸事缠心,本来她就六神不宁,被冬儿這么一闹腾,只觉得浑身都冒火,也分不清自己脚下走的是哪條路,只顾一個劲儿地往前冲,仿佛走得快一些,就能将身上的火气甩掉一样。
正走得浑身冒汗,迎面看到一個人以同样快的速度直冲過来,竟是怀远驹!想来是府裡有人去禀他,二少爷生了病回来了,他這是急着往弘益院去呢。
原来你也有着急的时候,還以为你是冷血动物,谁的生命病痛也打动不了你呢!
乐以珍心裡這样想着,脚下却停住了,躲是躲不开了,只好等着怀远驹走過来,她也好施礼让路。谁知怀远驹行走中猛一抬头,看到了她站在那裡,急忙顿住了脚步,竟是不敢看她的样子,左右顾盼,发现右手边有一條小路,他也不管那是往哪裡去的,抬脚就往那條岔路上走去,避开了乐以珍。
乐以珍被他拙笨的闪躲行为逗着了,突然就想乐。按理今儿早晨的事不怪他,他是存着为她寻回一些旧物做念想儿的心思,本是一片好心。是她這個冒牌货识不得旧物,又被那些旧物上所散发的旧主人的气息所震慑,才会有那种失态的表现。怀禄一定以为那些旧物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才会有那种惊悸的表现,于是就這样怀远驹回禀了。
乐以珍看着怀远驹装出一幅沒见到她的样子,大步溜星地沿着那條小岔路走远了,她才冷静地辨了一下方向,往群芳院走去。
這大半天折腾下来,她着实是累着了。回到自己屋裡,换了衣服,直接倒在床上不肯起来了。定儿见她那样,也沒催她起来,自己煮了艾蒿水,浸了巾子给她擦着脸、脖子和手。
“别擦了,我在老太太屋裡已经洗過一遍了。”乐以珍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定儿反反复复地用艾蒿水擦洗着。
定儿手下并不停,一边换巾子一边說道:“可马虎不得!姨娘现在不是一個人呢!多擦几遍,总归是放心。”
乐以珍也懒得驳她,好笑地看着定儿左一遍右一遍地折腾着她的脸、颈、手,直到换了三盆艾蒿水,定儿才放了心,住了手。彼时乐以珍的皮肤已经被搓得红热起来了。
定儿收拾洗具的当口,乐以珍自己起身放下了床帏,說一句:“我累了,睡一会儿。”听到定儿应了一声,端着盆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她倒回床上,仰面朝天躺着,却并沒有闭上眼睛。因为她一闭眼睛,怀明弘那病弱憔悴的模样马上就会从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初见时那個蓝袍玉带的神俊少年,那個和自己抢着吃糯米藕的开朗少年,那個情窦初开追着自己要汗巾的顽皮少年,如今象一块被灰尘掩蒙住的美玉,黯然无光地躺在弘益院裡,蜡黄着一张脸,忍着撕扯般的胸痛,咳着血…
乐以珍一想到這些,胸口就会剧烈收缩着抽痛。她很想劝慰自己說,他生病跟自己沒有关系。可是心中总有另一個声音在提醒她,虽然事情并不由她做主,但她也脱不了干系。
到底是身子重,她睁着眼睛纠结了一会儿,眼皮开始发沉,阖上眼后沒過一会儿,她就迷糊着了。她睡得并不安稳,各种奇怪的梦境在她的脑海裡闪现。
起初是两個乐以珍在怀府裡并肩行走,府裡的人都象见了鬼一样,惊叫闪避,只有怀远驹手持一柄宝剑冲了過来,问她们两個:“你们哪個是真的乐以珍?”“我!”两個人都指着自己抢道。怀远驹见此情形,咬牙瞪眼道:“既然分不清真假,那就两個一起砍了!”
接着就冲出来一個人,是那個蓝袍玉带的怀明弘,拦在怀远驹面前,劝阻道:“爹手下留情,两個珍儿岂不更好?你一個我一個,再也不用争了。”怀远驹似乎也觉得此话有理,指着两個乐以珍问怀明弘:“你要哪一個?”
然后怀明弘一转身,就变成了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样子,指着假的乐以珍說道:“我要這個!”语毕,也未见他脚下挪动,竟在瞬间到了假的乐以珍面前,伸手往她的脸上抚:“你跟了我,我這病也算沒有白得…”
假的乐以珍正惊骇发怔期间,身后传来一声尖厉的喝骂:“珍儿!你沒良心!竟然跟我抢男人!”她一回头,见冬儿红着眼睛,手握一柄雪亮的匕首直冲過来,到了近前,将那匕首往她身上一刺,匕首悄无声息地沒入了她的身体裡,沒有痛感,却能看到鲜血顺着冬儿的手流了下来…
“啊!”乐以珍一声惊惧的尖叫,猛得睁开了眼睛,醒了過来。屋裡静悄悄的,淡青色的床帏帐子微微地摆动着,象是有人刚刚掀帘而去一样。乐以珍還未从刚才的诡异梦境中挣脱出来,屋子裡的寂静扩大了她心中的恐惧感,她只觉得一颗心猛烈地收缩着,额头冷汗直冒,浑身虚软无力。
“定儿!”她只来得及喊出這两個字,便伏在床沿上,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
书号
作者:小台
书名:《波斯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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