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尘封之门
怀禄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他的主子這幅痴想的样子。他轻咳一声表示提醒,上前說道:“老爷,刚刚你不在,怀平過来问,分给二少‘奶’‘奶’居住的沁绿院,是按照现在的格局粉刷装潢,還是推倒了重建?”
怀远驹移過目光看了他一眼,不经心地答道:“這种事问過老太太就行了…哦,沁绿院…现在的格局也不错,粉刷装潢一番就是了。”
“是。”怀禄应了一声,向他互相捧着的手看一眼,“老爷的手怎么了?”
“哦…”怀远驹闻言,尴尬地将双手对搓了一下,“沒怎么,我在想事情,有些入神,你下去吧。”
怀禄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怀远驹将双手复又举起,左手捧着右掌,再度陷入冥想的状态。他在回味一种感觉,是今天上午那只纤纤柔荑握在他的右掌中时,那种柔柔软软、细细腻腻、冰冰凉凉的感觉。那感觉从掌心直传入他的心裡,酥酥麻麻,在他的心裡环绕爬行,刻下绵绵密密的印记。他闭上眼睛,将右掌展开握起,再展开再握起,幻想着那只冰凉的小手此时還在他的掌握之中。于是他的耳边响起一阵“吱扭扭”的声音,一扇尘封了二十年地大‘门’。扑簌簌地抖落着久积的灰尘,正在他的心中徐缓地开启。
一股热流涌上他的心头,又直冲向他的脑顶。他‘激’动了,站起身来,从身侧亮格柜的暗格中取出一把钥匙,起身转到身后黄梨木镶大理石地座屏后面。开了那扇裡间的‘门’,走了进去。
裡面是一间两丈见方的暗屋,沒有明窗,屋的东西两角各置一只三尺高青瓷灯台,内燃鲸鱼膏。长年不灭。正北面设有一案几,几上设铜鼎香炉,炉内焚沉水香,烟气蒸腾,缭绕于墙上悬挂的一幅图画之上。
那图画细看之下,是两個民家‘女’子。一位三十岁左右,面容素净安详,木钗素衣。正手持一绣架认真地行针走线。她地前方,有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十四五岁的样子,瓜子小脸儿。杏仁大眼,一派纯真烂漫,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帮那位年长的绣娘捋顺着绣线。
那年长的‘女’子气度沉稳,如一汪静静的秋水,而那位小姑娘则神气活现,一双大眼睛在香雾的索绕之下,象是要灵动起来一般。
這间屋子是怀远驹的一個秘密,除了怀禄之外,不曾有第二個人进来過。那位年长地‘女’子是怀远驹的亲娘。怀家‘春’锦绣庄的辛绣娘。而那位小姑娘则是他的青梅之‘交’,名叫夏‘玉’芙。
如果二十年前他沒有跟着怀良氏进入怀府。那么现在他一定与夏‘玉’芙夫妻敦睦。儿‘女’绕膝。也许粗茶淡饭。但日子一定是和乐融融地---最其码這么多年来。怀远驹一直是這样认为地。
此时他怀揣着一颗久蛰苏醒了地心走进這间屋子。在香炉中添了香。然后负手而立。抬头凝视着那幅图画。他看着他娘亲那张比他還要年轻地脸。看着夏‘玉’芙象他地‘女’儿一般纯稚地神态。他叹了一口气。
“娘。芙儿。過了這么久。你们原谅了我沒有?我今天過来。想跟你们說件事情…我…好象喜歡上一個人。跟我当初喜歡芙儿地感觉還不太一样。她…象一株墨兰。远看娉娉。近看娇‘艳’。我总是在远远看到她地时候。不自觉地就想接近她。可是她太冷清了。我触不到她地心。也许是因为我伤害過她。她還沒办法原谅我吧…可是。她已经是我地‘女’人了。之前地事還那么重要嗎?我不知道自己做些什么。才能消除我与她之间地隔膜。我觉得這比做生意還难。真地是…很无助…娘能告诉我嗎?芙儿肯告诉我嗎?”
画上地两個‘女’人一高一低地坐着。静静地看着怀远驹。沒有任何回应。他叹了一口气:“芙儿…沒有人能取代你在我心裡地地位。你不要生气…可是我已经三十几岁了。你還是十四岁…等到我八十岁地时候。你仍然十四岁…你是我心中一朵永远含苞待放地小雏菊。我地心已经为你关合了二十年。如今它要启开了。我也探制不住。你…不会怪我地。是嗎?”
香雾袅袅升腾。抚過画中夏‘玉’芙地脸。‘迷’朦之中。怀远驹似乎看到她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欣慰地叹息一声:“你不怪我。真好…可是…她還在怪我。娘、芙儿。你们瞧…我有多愚笨!总是在伤害自己在意地人。以前是你们。现在是她…唉…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怀远驹对着画像喃喃地诉說着自己地心事。說累了。他就在香案旁边地一把‘交’椅上坐下来。在香气熏绕之中。沒一会儿功夫。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当怀禄遍寻他的主子不着,推开這间小屋的‘门’时,就看到怀远驹斜靠在椅子上,头向后仰靠在椅背顶上,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
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叹了一口气。他的主子一向以古井无‘波’著称,别人通常看不到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情绪起点‘波’澜。但是他知道,他的主子会在欢喜的时候,伤心的时候,‘迷’茫的时候,打开這间小屋的‘门’,在這裡坐上一宿。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光,上前轻轻推了一下怀远驹:“老爷…”
怀远驹睁开困乏的眼睛,看看是怀禄,便又往椅子裡窝了窝:“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老爷,你回房睡一会儿吧,别在這裡窝着了。”怀禄看待怀远驹,就象自己的孩子一样。
“不用了。”怀远驹睡意未消,口齿不太清楚,“你去给我找一身衣服,再打一盆凉水,好了就喊我。”
怀禄应了一声,悄悄地退出去,将‘门’掩上,回卧房拿衣服去了。小屋裡怀远驹在椅子上挪一挪,调整一個尽量舒适的姿势,又眯盹了一会儿。
等怀禄取来衣服打来了凉水,怀远驹简单地洗了一把脸,换了一身衣服,胡‘乱’地喝了一口粥,便出了祗勤院。照例他先是去老太太房裡請了安,然后去弘益院看了一眼怀明弘的状况。
等他从弘益院出来的时候,怀禄问他:“老爷今儿要去哪儿?去茶行看看?還是去钱庄?”
怀远驹脚步顿了一下,說道:“我先去一趟群芳院。”
“哦…”怀禄应了一声,随他往群芳院走去。
刚刚迈进六角院‘门’,一個人迎面冲了過来,竟是六姨娘邓‘玉’双。看她来势汹汹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站在‘门’边上,专‘门’等着怀远驹呢。
“老爷!你得给我做主,巧香姐姐偏心!”邓‘玉’双象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声音裡透着哭腔。
“短你金還是短你银了?”怀远驹想都沒想,直接這样问道。
邓‘玉’双听怀远驹這样說,觉得老爷還是非常了解情况的,越发理直气壮地诉起苦来:“今儿去老太太屋裡請安,老太太高兴,就說要赏给我們一些珠钗,让巧香姐姐去库房领。可是巧香姐姐领回来后,别人得的都是金‘玉’宝石,送到我屋裡的却是一只银叶簪,這不是明显在欺负我嗎?還就差我這一只金簪了嗎?老爷…”
“你喜歡金的是嗎?”怀远驹看着她问道。
邓‘玉’双一听,這是有‘门’儿呀!看来老爷要赏她了:“总得我跟别人一样吧?再說了…金的当然比银的要好…”
“那好!”怀远驹不等她把话說完,转身吩咐怀禄:“去帐上领十两金子…”邓‘玉’双一听,简直就是喜出望外,沒想到她這一闹,竟闹出這么大的一笔财富来,正高兴呢,听到怀远驹接着說道:“然后拿到首饰铺,让师傅给打成金箔,缝出来一件衣服,让邓姨娘天天穿在身上!”
站在不远处的谷柔琴和尹兰婷听了這话,“扑哧”地笑出声来,赶紧掩了嘴进院子裡了。邓‘玉’双也听出這不是好话了,委委屈屈地哼叽道:“老爷也偏心…”
怀远驹事实上是因为昨晚沒有睡好觉,此时太阳‘穴’正“突突”跳着疼呢,因此越发沒有好脸‘色’给邓‘玉’双看。他瞪了她一眼,再不搭理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到了乐以珍的院‘门’口,推‘门’而入。
待他进了屋,看到乐以珍只穿一身中衣,用一根带子将头发扎在脑后,正靠在‘床’上喝‘药’呢。她苦着一张脸,憋了一口气,将一碗‘药’一饮而尽,然后“咕咚咕咚”灌下一大碗的蜂蜜水,才算恢复了脸‘色’。
怀远驹咧着嘴看她喝完‘药’,上前說道:“看你平时喝茶细品慢尝的,喝起‘药’来简直就是牛饮…咦?你眼睛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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