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回到人間界
看着三人離去的背影,辛丹咬了咬牙,她知道,她想要那種程度的力量,這樣她就可以住在別人的命運……在這個亂世裏。
所以她追了上去,即使身後的傷口還在滲血,即使她的神經正在被不斷襲來的疼痛所折磨,但是她依舊踉蹌着腳步跟了上去。
跟隨者,那三人的腳步,或者說跟隨者唐驥的腳步,明明只是不長的一段路徑,但是卻好像在腳下無盡的延伸;那混沌而模糊的夢囈在她的耳邊不停的迴盪着,步履越來越艱難,就好像沉溺在了漆黑的粘液之中一般。
周圍的牆壁好像擠了過來,行走越發困難,本來存在於大門處的光明也越來越隱晦,甚至連形狀都不再是正常的方形……
然後,下一刻,光明襲來,刺的她的眼睛發花。先前一切的扭曲都已經消失不見,所剩下的,只有在那蒼茫隔壁上的一點點血花綻放。
兩個人倒在門邊,手中還拿着刀,從位置來看似乎是爲了埋伏唐驥,現在他們得上半身和下半身已經分開,還在艱難的爬着。
一個人已經倒在地上,不知爲何,但是他的手中也拿着刀具,他的頸部的血液噴濺在大地上畫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
那是宋慶州的三個室友。
剩下的人,不論男生和女生,在那兩個人的身後畏縮着,尖叫着,恐慌着,顫抖着,在地上留下了黃色的帶着氨水味道的液體。
拳擊手,還有副教授,只有這兩個人在直面唐驥三人。
拳擊手的手上是一副鋼珠手套,而副教授平時所用的柺杖之中,竟然藏着一把劍。更爲令人疑惑的是,在此時更鎮定的不是強壯的拳擊手,而是頭髮鬍子早已花白,上了年紀的副教授。
“唐驥。”副教授平淡的面對着唐驥,將自己身上灰色的西裝甩到一邊去,嘴上的鬍子微微顫抖了一下,從鬍子下的嘴裏吐出了這兩個字。
“你是誰?”唐驥平淡的看着副教授,他不記得自己是否認識自己對面的這個人。不過就算認識也不要緊,自己的過去,已經和現在徹底的分割,他已經放下了過去的一切。
“你不認識我了。”這是個陳述句,而且說這句話的人絲毫沒有驚奇,似乎早就知道唐驥是個怎麼樣的人,根本沒有因爲唐驥的變化而感到驚訝。
“我不認識你,但是你似乎是個很勇敢的人,而我很欽佩勇敢的人。”唐驥平靜地說着,言語間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讓開,你身後那羣懦夫的性命有人要了,而你們兩個,可以活着離開。”
“抱歉,但是他們是我的學生,我得保護他們。我不能讓開,職責所在。”副教授的臉上甚至有着一絲傲慢,但是唐驥卻點了點頭。
“值得尊敬。”唐驥從腰間抽出了那把黑褐色的的騎士劍,劍尖向着地面,然後擡起到齊眉的高度,然後再放下。這是一種古代歐洲的劍士之間的禮儀,象徵着尊敬以及,至死方休。
給值得尊敬的敵人一個體面的戰死,這就是唐驥尊敬對手的方式。
下一刻,兩把劍已經對在了一起,唐驥可以沒有用那鋒銳的劍刃,而是用劍脊去和副教授對抗。因爲如果他用劍刃的話,副教授的劍會在一瞬間被斬斷,那麼所謂的公平決鬥就沒有意義。
劍鋒交織之間,唐驥以外的發現對方所使用的劍法……很是實用,並非那種花裏胡哨的祖龍常見的表演類劍法,而是純粹的盎格魯撒克遜的擊劍劍法,在上世紀初的萊茵帝國非常流行,但是也非常危險,這也是爲什麼大量的二戰時期萊茵的將軍們臉上都有一道疤的緣故。
“有點意思了,你的劍法很純熟,而且身體能力也絕不像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你的力量甚至能夠比得上專業的運動員。你是誰?”看着兩把劍的交叉處所碰撞出的火花,唐驥咧着嘴笑着問道,這種戰鬥很有趣。
“一個考古學家,僅此而已。”副教授持劍嗑開唐驥手中的劍,他已經開始氣喘吁吁。他畢竟只是個普通人,並非巫師,沒有那麼變態的體力。
“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準備好去瓦爾哈拉吧,你會是那裏最爲英勇的勇士,就像在屠龍之中陣亡的貝奧武甫一樣!”
下一刻,劍鋒洞穿了副教授的胸膛,而副教授只是平靜的看着那劍鋒,用手輕輕敲了敲。聽着那劍鋒發出的金石之聲,他突然笑了起來。
“是啊,貝奧武甫,我很喜歡這一部文學作品……我突然覺得很可惜,爲什麼你不是一頭巨龍?不過我還是更喜歡《羅蘭之歌》……”
唐驥抽出了劍,在副教授倒下之前扶住了他,從口袋裏抽出一支針劑插進了他的脖子之中。那是嗎啡,能夠幫助副教授在死去的過程中毫無痛苦。
“唐驥,你知道嗎,這個教授曾經教過我劍術。”辛丹從唐驥的背後走了過來,這麼說道。
“那麼你要爲他報仇嗎?”唐驥並沒有回頭。
“……有點吧,但是他是死得其所。他老早就和我說過,不想死在病牀上,而且他剛纔的表情很幸福不是嗎?”辛丹拾起了那把劍,找到柺杖型的劍鞘將劍裝了進去,握在了手裏。
“那麼,那些已經被嚇得尿了褲子的人,你準備讓他們怎麼辦?”唐驥看了一眼那些剛剛從沙漠的烏托邦的大門縫隙裏看了一眼外面世界便已經嚇得不行的學生們問道。
“能帶他們一起走嗎?至少把他們帶回城市,現在車子壞了,繼續待在沙漠裏是死路一條。”辛丹想了想,覺得還是把那些人帶上爲妙,畢竟都是同學一場。
“嘖……其實在沙漠裏,他們也能活下去的。”唐驥的突然把聲音放得很大,大到幾乎周圍所有人都能聽的到的地步。
“經過大暴雨的沖刷,你看這裏都長出了些什麼植被?沙棗,沙拐棗,鹽豆木,枸杞,甘草,麻黃!這裏有些什麼動物?野駱駝,塔里木兔,野馬,天鵝,叢林貓,蠍子,蜜蜂!只要有一頂帳篷,任何人都能在這裏生存下去!”
辛丹長嘆一聲。她突然覺得跟着唐驥或許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爲唐驥的性格可以說是在控制狂和虐待狂的邊緣徘徊。
對方一開始已經有了帶着她走的打算,但是對她的這些同學卻絲毫情面不留;當她主動提出要不要帶上他們這個意見的時候,對方則直接用陽謀告訴他的同學們這裏是有活下去的可能的,從根源上斷絕了他們前往那個危機四伏的世界的可能性。
但是你們知道沙棗鹽豆木長什麼樣嗎,你們能抓住野駱駝塔里木兔嗎,你們會製作淡水嗎?很明顯,如果要等到他們學會這些事情,恐怕至少要減員一半。
但是辛丹不能說,她已經仁義至盡。如果她繼續說下去,或許對方就會連她一起丟在這裏。而對她來說,追求力量的野心是絕對大過同學情懷的。
失望透頂的看了一眼全都躲在了一邊的那些人們,辛丹知道他們是不會跟上來了。拎着副教授留下的仗劍,她點了點頭:“那就走吧。”
唐驥將手指按在了那契約上,下一秒,契約焚燬,交易成立,唐驥一行四人一貓原地消失,化作了漫天飛舞的黑影,然後徹底消失不見。
等到他們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們已經落進了足足二十釐米深的水中;憑藉腳底的感觸,下面是類似泥土草地一類的地方。
直到這時,辛丹才發現,唐驥和秦鍾的身上已經憑空多出了純黑色的雨衣和長靴,塔爾也很快抽出了大號的雨衣披在身上;他的腳下的那雙巨大的靴子本身就是防水的。
只有辛丹,穿着露臍裝和熱褲,還有基本只有鞋底和幾根帶子的涼鞋,徑直落進了水裏,幸運的是周圍並沒有遊弋的魚類,否則她就該捱上一口變成深潛者了。
“塔爾,給她拎起來,別讓她變成我胳膊上的收藏品了。”說着,唐驥搖了搖胳膊上的那一串還在發着光的朊石。
“好的。”塔爾似乎對唐驥很是言聽計從,至少比起秦鍾的陽奉陰違暗地裏捅刀子來得好了不知多少。唐驥對此並不是很懂,但是他也知道這絕不是他王霸之氣四溢的結果。
然後,塔爾一隻手握住辛丹那露出的腰腹,將她整個人扛在了肩膀上。
辛丹鬆了口氣。雖然不是很懂唐驥剛纔的話語是什麼意思,但是至少現在還算安全……除了全身溼透,還有後背一直在被大雨澆灌着以外。
“好冷啊……”
“真是奇妙……你看那邊的時鐘,如果不是我們正好離開了二十四小時或者二十四小時的倍數的話,那應該就是其實我們根本就沒有離開過,我們離開時的時間根本就不在時間線以內。”
唐驥並沒有管辛丹的抱怨,一個小妮子能活着就算不錯,還有膽子敢抱怨?他只是指着那邊的大鐘對秦鍾說道。
秦鍾看了一眼:“的確,時間一分一秒都沒有差,而且路邊那棵樹上掛着的搖搖欲墜的溼報紙還沒有被雨水打落,所以現在應該就是我們剛剛離開的時間。”
“所以,進來之前我們是打算去幹什麼來着?我怎麼都有點記不清了。”唐驥一邊吐槽着,一邊帶着秦鍾二人朝着遠處的一家商場跑去。辛丹既然已經加入隊伍,那麼還是得幫她找一件雨衣雨鞋,不能總是讓塔爾揹着她。
一個人突然從炎熱的羅布泊跑到了大雨瓢潑的長江流域,如果不加以處理,最後的結果肯定是感冒導致的重病。
“塔爾,你有沒有一種感覺,我們的世界似乎已經淪爲了一個巨大的博弈場?”唐驥一邊普通的行走着一邊說道,但是塔爾和秦鍾卻需要跑起來才能跟上。
塔爾點頭道:“能夠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似乎入場的不只有外神,還有一些其他的,說不清是什麼的東西。就比如我的這把斧頭,似乎可以殺死一些普通手段殺不死的敵人,比如黑山羊幼崽……”
“不,我們這次殺死黑山羊幼崽純粹是靠運氣。”唐驥否定了塔爾的說法,緊接着解釋道:“黑山羊幼崽本身是不成形的黑色粘液與霧氣形成的,它完全可以將自身擴散到一個很大的範圍來免疫物理攻擊,但是這次它完全沒有用出來。”
“黑山羊幼崽是地之母的眷族,黑暗之中衍生的沙布尼古拉斯的使徒,在黑暗之中、大地之上是絕對不可能被消滅的;但是我們殺死那傢伙的時候,它是站立在地面上的。”
“所以,我們之所以能夠擊殺它,就是因爲我們所交戰的空間,幫我們暫時屏蔽了它作爲眷族的一切優勢,按照我們的實力,其實並不足以對抗一隻達克楊。”
“還有,我總是覺得奈亞拉託提普有點怪怪的,不知道你有沒有類似的感覺?”唐驥皺着眉轉頭問道,不知爲何,一種詭異的違和感,在他看到奈亞拉託提普的時候便揮之不去。
塔爾搖了搖頭:“抱歉,但是我並沒有什麼類似的感覺。我只知道,即使只是一個分身,那也是我等遠遠無法匹敵的力量。”
唐驥點了點頭,不錯,不管奈亞拉託提普身上出了什麼問題,那都不是他們能夠染指的。對方的強大無可匹敵,唐驥現在只是區區巫師,連身爲新神的烏爾維特都無法戰勝,但是烏爾維特的力量,其實也來自於奈亞拉託提普……
死循環。
這個世界……真的是很黑暗啊,黑暗到讓我們看不到什麼希望。但是在這種黑暗之中生存,又爲什麼那麼有趣,甚至讓我想要更加的深入這黑暗之中呢?到底是爲什麼呢?
天空中的烏雲近乎將天際的光芒全部遮蔽,大地一片黑暗,就彷彿冬日裏晚上七八點一般,實則已經沒了什麼光芒。
辛丹趴在塔爾的肩上,她的眼睛即使已經適應了周圍的光亮,所能看到的九成部分,也全都隱匿在漆黑之中,而恐懼就在那黑暗的未知之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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